這倆硬幣是高大全早晨給他的,還告訴他,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也不知道他入的是誰家的黨,這年頭哪有黨費才交兩塊錢的。像高大全這種人,絕對不是受了抗日劇的影響,誤以爲兩塊袁大頭就是兩個鋼鏰,而是他就捨不得再掏點錢出來。
要說這兩個硬幣也不是普通的硬幣,跟着高大全有段時間了。在硬幣上面用透明的魚線栓上幾圈,坐公交的時候,往投幣箱裡放的速度慢點,能趁司機眨眼的一瞬間拽回來。這招還是學自黑子哲也的Misdirection。
除非碰上跟六小齡童一樣練過眼功,不用眨眼的司機,不然這硬幣能用挺長時間的。
主角喊了一聲“這是我的黨費”,結果蘭博壓根沒理他,而是去查看47的情況,猶豫用不用補一刀。也就是高大全冒充長官,早晨下過命令,說不能下死手,不然暈過去的47現在估計腦袋已經沒了。
見自己的臨終遺言毫無吸引力,主角也是相當難堪的。哪個小說裡的主角,只要一開口,不都應該是人們圍過來聽的嗎?
如果是場文鬥戲,無論旁邊的屌絲們如何吵鬧,只要主角大笑兩聲,然後隨便說點什麼,都沒有人敢吱聲的。要不然諸葛亮怎麼舌戰羣儒?如果對面有那麼三五個停不下來的話癆,誰還能聽見他在說啥?
如果是場武鬥戲,主角想要裝逼打臉的時候,不管周圍有多少流氓混混,主角朝着對面老大一個巴掌扇上去,罵兩句難聽的,立刻就能霸氣側漏鎮住所有人。要不然你在那裝逼罵人的時候,後面扔出來把砍刀你受得了?
如果是場煽情戲,一年一女在千軍萬馬中緊緊相擁,就好像臨時進入了異空間一樣,旁邊的刀兵弓手對他們都會熟視無睹。要不然你剛在那煽情呢:“過兒,十幾年沒見,我想死你了”,過兒立刻就被後面的韃子射成張藝謀的英雄了,這戲你還怎麼演?
不過主角這種精神病人,可不會因爲沒人搭理他,就懷疑自己主角身份的真實度。要不怎麼說,自信的男人永遠最引人注目,你不理我,我還不能削你嗎?於是乎,那兩個快被高大全盤成文玩的硬幣,就被主角扔了出去,砸在了蘭博的腦袋上。
蘭博只覺得偷上一疼,剛扭過頭去想看看怎麼回事,第二顆硬幣也緊跟着飛了過來,砸在了蘭博臉上。不管多麼辛苦的訓練,不管多麼強悍的毅力,你能練出渾身肌肉來,你還能把鼻子練硬了啊?裡面又沒有海綿體。硬幣打在鼻子上,蘭博的鼻血立刻就出來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如果倒下的人民教師47還有意識,知道不是他的學生在他臥牀不起的時候喂他喝水,而是蘭博被砸出滴下的鼻血,相信也會閉上暈倒時還張大的嘴巴。不過此時,這點鼻血都便宜了他了。
不過蘭博倒是絲毫沒在意這點小傷,笑話,上過戰場的人,這點傷還是個事?回去喝二斤紅糖水就全補回來了。當然,過去教官教他們這個秘方的時候,是否恰好是媳婦剛做完月子之後,就不得而知了。
沒管還在滴血的鼻子,而是聽到了黨費的事情,蘭博趕緊撲倒了主角的身邊。主角此時已經強行把氣息變得很微弱了,臉上的番茄醬,也因爲蘭博鼻血的血腥味掩蓋,沒有勾起人的食慾來。他半靠着牆壁躺着,一個胳膊支撐在地上,另一個胳膊則顫抖着擡起,感覺想要抓住些什麼似的。看起來也是極爲滲人的。
如果是一個正常人來,看見他這幅摸樣,估計還會意味是什麼人體盛的新改良版,拿着根薯條就往他臉上沾去。不過蘭博哪裡曉得他的情況,還以爲是真的受到了剛纔爆炸的影響,命不久矣了。
雖說戰場上見多了生死,可此刻也不能就看着眼前的人出事呀。蘭博他們這特殊部隊的人,也是學過些簡單的野戰醫療的,如果在叢林裡有個感染、掛傷,或者在戰場上中彈、斷肢,也知道一點緊急的處理方法。
不過眼瞧着他要給檢查的樣子,主角哪裡敢讓他上前,自己壓根就沒什麼傷,他一檢查不就看出點什麼了?就算內臟震傷這類的問題不容易從表面上看出來,萬一這蘭博想不開,要給他來個人工呼吸,自己失節事小,嚐出來番茄醬味道不就麻煩了?他心理也是着急,暗罵高大全摳門。你就算經費不夠,整不出來仿真的血漿,你給整點鮮鴨血好不好啊?
他用伸出來的手,抓住了蘭博胸前的衣服,這樣蘭博就沒法給他進行檢查了。他則裝作臨終委託的模樣,用微弱的聲音跟蘭博說,“長官……我估計,不……不行了。任務目標就在這個門裡面……你,一定,一定要完成……”
話沒說完,他就頭一歪,栽倒了下去。這個姿勢其實他也是早就做好準備的。知道爲什麼靠着牆躺嗎?知道爲什麼剛纔有一隻胳膊在地上撐着嗎?這樣倒下的時候頭就可以枕在胳膊上了!雖說是盛夏的時候,可也沒必要讓自己遭罪不是?
也虧的蘭博這腦袋迷糊,要正常的時候哪能這麼容易就被忽悠過去?且不說那番茄醬和這午睡的姿勢,就大脖頸的動脈,摸一摸也知道這孫子沒事呀。
蘭博現在是徹底被高大全的“演繹疏導法”代入了狀態。把當時受到刺激時的情緒全部找了回來。眼前倒下的主角,不僅僅是一個小警察了,而是在上次境外任務中喪生的戰友兄弟。而時下的任務,也不僅僅是一個潛入任務了,在他腦海裡,是那個出生入死,卻最終遺憾失敗的任務。
兩眼通紅的蘭博此刻也顧不得管主角了,他從懷裡掏出一沓門禁卡,穩了穩因爲用力過度,而有些顫抖的雙手,從中抽出了那張寫着503的紅色門禁卡,用力的把卡貼在了門外的感應器上。
叮咚,門鎖應聲而開。蘭博使勁把門頂開,門撞擊在特製的軟牆上,都因爲他的用力過大而發出了十足的聲響。
他三步並作兩步,跌跌撞撞往房內走去,鼻子上還未徹底止住的鼻血,也因爲他此時激動的情緒,而更爲洶涌的流了出來,有的淋在了身上,有的則直接滴在了地面上,在腳的摩擦下,留下了一條斷斷續續,但甚是猙獰的血線。
特別監護室內,與往常不同的是,此刻擺上了一個小小的書桌。這個書桌異常的簡單,只有一層桌案和幾根鐵條作爲支架,練一個抽屜都沒有。桌上擺放着一個本子,不知道寫着什麼。
蘭博徑直衝到了桌子跟前,伸手抓住了那本看起來不是很厚的本子。此時,房間角落早就佈置好的音箱,響起了高大全早就錄製好的聲音,“士兵,恭喜你,任務圓滿完成。”
乾脆利落的說話聲已經結束,卻在高大全的刻意爲之下,同樣的一句話變成了淺淺的低喃,好似回聲一樣在音箱中不斷的響起,在房間內迴旋着。
此刻的蘭博,眼中的血線也幾乎褪去,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本子,雖然本子因爲他手過度用力,已經有點捲曲變形,但封面上的內容依然清晰可見。只見上面寫着卷宗兩個大字,下面清楚的寫着一串編號,以及他的名字、年齡、房號F-503。底部標着一行小字——臨都市精神病醫院。
在高大全聲音的不斷迴響中,蘭博失去了意識,重重的倒在了房間內柔軟的地面上。那捲宗也隨之落在了他沾染上血跡的胸前。
……
臨都市精神病醫院,行政區,院長辦公室內。一個年紀看起來不算小,但頭髮染的黑亮的中老年人,坐在書桌前,目不轉睛的頂着桌案上擺着的一份報告。旁邊一個年輕人則站在他的旁邊,臉上露出一臉諂媚的笑容。
沒有狗血的拍桌子和揉紙團,坐着的人已經發話了:“好你個高大全,你看看,這次損失有多少?”
“院長,這年頭都市場經濟了,幹啥能沒點付出啊。就算你在家摘韭菜,還會染上一手土呢,這一點點損失咱還用得着細算?”
高大全這嬉皮賴臉的,劉院長看着就火大,“你還好意思說一點點?你自己看,不說額外花的錢,就受傷的人有幾個?”說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報告,“這刑警隊的小張,人家是來咱們這靜養的,結果可好,陪你演這一出,不就受傷了?”
高大全滿不在乎,還覺得自己挺有理的,“院長,他這問題你可不能怪我呀。他就是演個了個壯烈犧牲的戲,誰知道他那麼投入,演屍體演的就睡着了,然後因爲睡姿問題脖子落枕,這落枕,也算受傷?”
“那蘭博呢,我們趕過去的時候,至少流了500CC的血。真要是他因爲失血過多出點什麼意外,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聽到他說起蘭博,高大全更有理了,“蘭博是流了鼻血,可他的精神問題被治好了呀,再觀察兩天就能出院了,你不獎勵我點也就算了,還能怪的着我麼?再說了,他留個鼻血都能流那麼多,說明他上火,火大,我這算是又給他診斷出一個病來吧?”
看他越說越有理了,劉院長也是非要跟他較較真,“那個中學老師呢?人家可是無緣無故被你拖下水了吧?還弄了個腦震盪!”
“院長,你這不能就看表面呀。他是腦震盪了,那爆炸物不是他自己配的嗎?而且他被自己炸了一次,再也不敢碰任何化學制劑了,連洗髮水都不敢摸,這麼算起來,我這是把他的病治好了。一次治好了兩個重症病人,今年我都能入選臨都十大傑出青年醫生的評選了吧。”
劉院長鬍子都撅起來了,指着報告最下面,“這個你可沒話說了吧,門房保安!”
“這個,這個不能怪我吧,他自己不小心”。
“還好意思說不怪你,你偷吃榴蓮也就算了,吃完把殼扔到人家被子下面幹啥?那保安看也沒看就躺了下去,現在還在市人民醫院的肛腸科裡呢!”
高大全一看辯不下去了,眼珠一轉,又是找到了發力點,“院長呀,你不能光算這小賬。你看看,我把蘭博治好了,人家軍區特意寄過來一面錦旗,還說了,以後要是戰士們有心理問題,他們那邊如果解決不了,會請咱們的人去幫忙,跟這特殊部隊沾上親,咱們醫院以後還不得發達了?”
“就你腦子好使是吧?這次瞎貓碰上死耗子把那蘭博治好了,你以爲下次也能這麼容易就治好?萬一把瘋子治成傻子,我拿你的腦袋頂賬去!”
“話不能這麼說嘛,院長。我這研發的疏導演繹法,算是一個創舉了。現在這也經歷了實踐的檢驗。老祖說的好,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你不能否認我這從實踐中得出的科研成果呀!”
“還科研成果?那樓梯上的食用油是不是也是你實踐的成果?我上樓的時候都差點摔了一跤!”
高大全聽到這也是心虛,暗道,還好我上去的時候,把那寫着“男人變態有什麼不對”的紙條給收了起來,要不然還不知道這老頭要說什麼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次也是立了不小的功,我是看在眼裡的”老劉見他不說話了,以爲他服軟了,也是話鋒一轉。當領導這麼多年了,這點大棒加棗的功夫還是有的。尤其是高大全這種,讓他又愛又氣的晚輩,自然不能光是訓斥。
“那獎金?”高大全也聽出他話鋒轉了,立刻腦子就想到錢上去了。
“你先給我去把廚房的窗戶修好,然後再過來和我談獎金的事兒!”見高大全這錢串子又開始鼓搗錢的事情了,老劉大手一揮,先把他攆走再說,省得他在自己面前整出一堆歪理邪說,想拍他也拍不死,就剩下看着膩歪了。
知道錢的事情沒戲,高大全也不生氣,順手從旁邊茶几上的盤子裡,薅了一把糖塞進了口袋,然後樂樂呵呵的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出了辦公室,高大全還算呢,這回賺了,我吃了倆榴蓮。就老劉那摳門樣子,發個獎金,買菜喂兔子都嫌少,能買得起兩個榴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