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明明離開的時候還是人來人往的酒店,就像是中了什麼沉睡的魔咒一般,所有的人事物,都陷入了黑暗沉迷之間。
只有她的腳步聲噠噠,噠噠的在走廊間響起,連着那空曠之地的迴音,顯得有些格外的恐怖。
葉微微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有某種壓抑的沉悶的偏執的東西,在汲取着酒店中沉睡的人的一點點的生機,經過幾間房間,遇到過,葉微微順手將那飄出的生機送了回去,卻是越發的擔心封楚漠了,封楚漠身上的生機,對於想要汲取生機的魔道來說,不啻於一塊巨大的香甜的蛋糕,人人都會想要吞一口的。
將那些隨處遇到的攜帶着生機之力的小光點揮手送了回去,葉微微指尖一團光芒,便成了這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明亮,隨着脖頸處玉石越發的灼熱,她本來匆忙的腳步,漸漸的慢了下來。
然後,在那長長的走廊間,漫長的猩紅色的地毯盡頭,葉微微便看到了那除她手中光團之外的一團光影,星星點點的光點,將黑暗中模糊的身影,勾勒出些許。
“漠”
葉微微下意識的張嘴,她潛意識的認定了,那是封楚漠,那些自己遇到的汲取酒店中客人的生機之力的光點,不是一點兩點,而是許多許多,那壓抑的感覺越發的重,葉微微的面色發冷,心底發沉,一隻手上還捻着照明的光團,另外一隻手上,卻是掐訣便要將那些光點給從男人身上剝落下來,然後,只要有媒介。她一定能夠找到是哪個該死的對封楚漠出手,她一定要將那個邪道給碎屍萬段!
葉微微心底發狠。
只是,在葉微微掐起的法決揮出之前,那團籠罩着模糊身影周圍的點點細弱的光點開始慢慢散開,男人的身影,越發模糊。
怎麼回事?不敢再輕舉妄動,起碼不敢輕易驅散了去那些開始變化的擭取生機的光點。
“漠?”
葉微微又試探着問道,並且,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她脖頸處的玉石,灼熱的甚至開始發燙了,燙的他肌膚都開始痛了,可是,隨着那越發模糊的身影慢慢的轉過了身子,隨着那些光點的徹底逸散,葉微微脣邊忍不住露出了一點笑容,那確實是封楚漠,只要看到封楚漠還安好,方纔心底所有的擔心,所有的憂慮,甚至是隱隱的瘋狂,盡數消散了去。
葉微微慢慢的繼續往前走,指尖的光芒隨着對方周圍光點的徹底散開,成爲了這一刻,黑暗中最明亮的所在,她脣角的笑容,被那點光明融合,越發的燦爛。
葉微微沒有出手阻截那些迅速逸散的光點。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封楚漠,至於那個敢對封楚漠下手的傢伙,她總能夠找到的,酒店中畢竟還有很多人中招。
那一聲聲的漠,將封楚漠,從沉淪的邊緣,拉了回來。
是,微微的聲音?
是葉微微的聲音,她,她回來找他了?
驀然間,本來沉寂在心底的本我意識開始慢慢的浮出水面,他張嘴,想要說什麼,隨着意識的浮現,一股子強烈到可怕的濃濃的生機之力,在他開口之前,清晰的在胸膛間跳躍浮動,甚至在不斷的吸收着更多的外界的生機之力。
封楚漠忍不住隨着生機之力傳來的方向垂眸,望見了的,是自己掌心中已經被吞噬吸收了一大半的光點,那是從人身上截取的生機之力,他在吞噬的,是活人的生命,在身爲人感覺到驚駭感覺到不敢置信之前,最先進入清醒了些許的意識之中的,是葉微微,葉微微會看到,葉微微,會害怕,葉微微,會將他當做異類。
心底驀然一驚,下一刻,掌心下意識的一揮,只有封楚漠能夠聽到的尖利的不滿的挽留的細小聲音在耳邊響起,可是,他還是堅持着揮手的動作,即便,本來有力的雙腿,再次變得無力,慢慢的,發軟,他還是散去了那些將要吞噬的生機,即便,他身體中某些東西瘋狂的渴求着那些生機的補充,他還是沒有挽留,沒有絲毫猶豫的做出了選擇,光點散去,生機紛紛灑灑,全數在眨眼間逸散在了空氣中。
雙腿根本支撐不住身子的重量,封楚漠卻還是在雙腿劇痛的感覺中,慢慢的,轉過了身子,然後,對着葉微微,勾起了淺淺的一抹笑。
真好,你沒走。
幸好,你在。
葉微微不知道男人在這其中幾經的掙扎與變化,她只是在看到封楚漠雙腿一軟,要跌倒之前,搶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怎麼回事兒?”
這裡是走廊,沒有輪椅,剛剛封楚漠還站在這裡,被那些擭取生機的東西包裹,而且離得近了,即便是葉微微再想要說封楚漠是受害者,也清晰的感覺出了,對方體內越發濃郁的生機。
她心底有些不安,眼睛,忍不住落在了封楚漠的心臟處,那裡,融合了她親口送到封楚漠身體中的人魚之心最多的力量與生機。
葉微微指尖的光團在兩個人之間明滅,將男人俊美至極的容顏,勾勒出淺淺的光影,越發動人。
“剛剛有東西,觸手一樣的東西,攻擊我,還能夠口吐人言,好像是要奪什麼生機,我也不清楚回事,自己在這邊,好像中間有什麼忘記了”
封楚漠的眼睛忍不住望向葉微微的脖頸處,那裡掛着一塊有裂痕的玉石,他知道,只是不知道怎麼的,好像,那玉石對他的吸引力比那些生機之力還要大,那不止是身體的渴求,更加像是靈魂的渴求,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慢慢的將眼睛從那塊玉石上移開,那是,葉微微的,不能夠掠奪。
心底間,這個念頭,宛若鐵律一般,被他自己銘刻進去。
男人緊緊的挨在葉微微的肩膀上。雙腿還是在劇烈的痛,骨髓彷彿在發出痛楚的呻吟,在抗議着他的行爲,封楚漠卻是面色淡然的好像沒有感覺一般:“微微,
此刻,與他口中訴說的不同的是,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方纔所做的一切一切,比如,他吸取了那個攻擊他的觸手的全部力量,他吸取了那個應該是能夠控制觸手的存在的一部分生機,他甚至,差點將中庭酒店中所有人的生命掠奪,到現在,胸腔中。還有隱隱的屬於其他人的生機與力量交匯的感覺。
那樣的感覺,真的很讓人沉迷,也很可怕,封楚漠如此想着,他覺得,自己很不正常,可是,此刻面對着葉微微,封楚漠只想要做一個最好最好的人,一個不會讓葉微微失望的人,他還記得,葉微微在說起那將整艘遊輪上的人當做祭品詛咒的人時候的痛恨。
封楚漠一邊說着,一邊的手按在腦袋上,做出一副微微糾結的樣子,他想要隱瞞葉微微,所以,本能讓他下意識選擇了這樣的作爲。
“說起來,什麼是生機之力?爲什麼,那個觸手怪要說我有什麼生機之力?”
葉微微有再多的想法,在看到封楚漠將手按在腦袋上,一副想要想起什麼的樣子時,也全都變成了擔憂還有焦慮,更何況她本來便沒有多少想法,雖然加起來方纔不知道什麼東西出現,酒店中被掠奪了不少生機之力,不過,整棟酒店的人加起來幾千人,每一個人損失的只是一小點。最多精神不振個一兩天罷了,葉微微猜測,封楚漠所說的中間的忘記,也許便是人魚之心在作祟,總之,現在她最擔心的當然還是封楚漠的情形,人魚之心,也許不全是她以爲的能夠救命的東西,那樣邪惡的人魚,也許,有她不知道的後患,葉微微忍不住更加緊的擁住了封楚漠:“想不起來就別想了,生機之力以後我會慢慢解釋給你聽的,我們先回房間,我看看你有沒有哪裡被傷到”
兩個人之間,都互相忘記了前半夜時候的不歡而散,葉微微是擔驚受怕了一場,哪裡還記得去埋怨封楚漠的小心眼,現在更擔心的是那被她封印到封楚漠心臟處的人魚之心,更擔心的是這件事情不知道會不會被人察覺和封楚漠有關。
至於封楚漠,這一夜,他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是那些葉微微口中的怪物。
越是如此,便越是擔心,越是有些自卑害怕,越是不敢放開葉微微的手。
封楚漠現在,再也想不起自己原來考慮的那些個欲擒故縱。那些個策略,那些讓葉微微自動服軟的手段,腦中心中就有一個念頭,不能夠讓葉微微再離開了,必須,必須儘快把葉微微變成自己的。
在葉微微察覺,自己是一個‘怪物’之前。
“我想,比起查看封先生有沒有被傷到,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應該是讓封先生給我們解釋一下,酒店中這麼多人被汲取的生機去了哪裡?”
那個人的聲音帶着冷意還有一絲絲的戲謔,下一刻,鏘然一聲,葉微微轉身,望向了慢悠悠往這邊過來的楚方原,還有手中已經拿出了武器向着這邊戒備的看着的冥歌。
封楚漠的眼底一暗,身體中本來被他自己封禁了的力量,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噼啪一聲,有光點在楚方原和冥歌的身前腳前炸開,只是一小點,卻迅速消融了一塊猩紅的地毯,黑乎乎的一個洞,顯眼無比。
底下的大理石板,也被腐蝕了去,楚方原定定的望了地上被光點消融的黑洞一眼,然後,眼中沒有驚懼,卻是散發出無盡的冷意:“葉小姐。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
楚方原說着,卻是對着葉微微說的,封楚漠身上的古怪,他不相信葉微微不清楚,畢竟,葉微微身體中蘊含的靈力可是楚方原見過的最高的,比起那些老傢伙還要高,這樣的靈力蘊含量,封楚漠身上那乍然暴漲的生機之力,還有蘊含在生機之力中的層層陰冷偏執的氣息,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片光影一般,他都能夠看到,葉微微怎麼看不到。
“不關漠的事情”
葉微微的身子往封楚漠身前微微的側了一點。那是一個保護維護的姿勢。
楚方原的眼神更冷,葉微微的只是這麼一個輕微的移動,便已經將她的態度標明瞭。
而封楚漠,他垂眸,望着葉微微堅定冷然的側臉,心底,剛剛產生的那些壓抑害怕自卑,驀然間,便消散了去,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葉微微的五指,十指相扣,他是不是可以這麼認定,葉微微心裡,對自己,不止是一點的喜歡和愛,是超乎他預估的,比他想象中還多了許多的喜歡喝愛,即便,他是一個‘怪物’。
封楚漠脣角,忍不住勾勒出一個笑,笑的格外的好看,笑的將那點陰鬱驅散,葉微微側背對着封楚漠,注意力全在楚方原和冥歌的身上,甚至,她開始想着是不是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對面的兩個人忘記那些不該記住的東西,若是將封楚漠和其他人放在兩端的天平上的話。無疑的,封楚漠那一端,無疑的是最重的一端,即便她知道封楚漠真的不對,即便封楚漠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又不知道做出了什麼,可是,若是有人要爲難封楚漠的話,葉微微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只會有一個選擇,站在封楚漠那一端。
這一點,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看了出來,楚方原甚至將手伸入了兜裡,他本身的靈力是不如葉微微,可是。他擁有的底牌卻遠不是葉微微可比的。
而冥歌,掌心中更多的死氣,開始在另外一隻手中凝聚。
下一刻,葉微微的脖頸一痛,眼前發暈,那力道,是從身邊傳遞的。
“漠”
葉微微不敢置信的轉首,最後看到的是封楚漠脣邊的微笑,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封楚漠攬住了葉微微的身子,此刻,他站的筆直,絲毫都看不出方纔需要葉微微支撐的虛弱。
楚方原的眼睛往封楚漠那憑藉着自己的力氣站立的雙腿上掃了一眼:“封先生,不知這是何意?”
“你手中的,是什麼?”
封楚漠答非所問。
楚方原手中出現了一塊木牌,有些拙樸,上面用幾筆勾勒出簡單的線條,似乎是一種古怪的獸類,從那塊木牌上散發着微弱的奇異的氣息。
封楚漠不認識那塊木牌是什麼東西,可是,潛意識中,他覺出了威脅,就像是被遠古巨獸盯住了一般,卻也感受到了一絲絲的熟悉,彷彿,久遠久遠的記憶之前,他知道或者說見過乃至於認識這東西。
腦袋這一次是真的有些痛了,封楚漠不讓自己再想下去,他告訴自己,怎麼會認識這東西或者說這東西背後代表的東西呢?
他只要知道,楚方原有足夠的能力便好了,封楚漠完全收起了面上的笑,神情冷凝宛若是冰雕一般:“我們可以合作”
“哦?”
楚方原似乎是訝異到了,他歪着腦袋,看封楚漠,似乎是完全不認識對方一般:“不知道,封先生,爲什麼會認爲,你值得和我談一聲合作?”
即便封楚漠體內有龐大的生機之力,楚方原也沒有真的將其放在心上,只是外來的掠奪來的能力罷了,葉微微那樣天生靈力強大的。和他才能夠談一聲合作,而且也不算是完全平等的合作,還需要強制契約作保,封楚漠怎麼會以爲,他有資格和自己談一聲合作。
楚方原笑的滿是冷然,眼睛越發的眯起。
“你體內似乎很缺乏生機”
封楚漠只是一句話,楚方原眯起的眼睛徹底睜開,裡面是冷冷的殺意。
“若果沒有意外的話,你最多,只剩下三五年間的壽命”
封楚漠絲毫不受到楚方原眼中殺意的影響,甚至更加輕鬆,他只是憑藉着本能的感應,楚方原的反應,證明他的感應沒有錯,那麼,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是人都有弱點,只要找準那一點弱點,再是強大的人,也根本不需要忌憚,甚至,能夠反過來利用。
轟然一聲,那塊木牌被拋出,一個灰黑色的,滿身鱗片,長得奇形怪狀的巨大獸影憑空出現,拖拽着一道暗影,向着封楚漠的方向,狠狠的撲過來。
那隨着獸影狂舞的氣旋與猙獰的巨口。代表着殺戮與瘋狂,直直的對着封楚漠的方向撞來,若是普通人,定然要害怕的腿軟,可是,封楚漠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害怕,甚至,他的心緒像是被冰封一般,什麼情緒都沒有。
封楚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掌探出,一層薄薄的生機之力自掌心中浮現,然後,瞬間化爲一道屏障,半圓形,將封楚漠護持在了其中。
獸影的巨口啃在屏障之上,沒有奏效,嗷吼一聲,獸影的蹄子刨地,地板咔嚓聲中碎裂了一大塊,後退了兩步,低着腦袋又衝了過去。
楚方原冷笑着看,封楚漠確實不像是個乍然得到力量的普通人,起碼心理素質和臨場反應都很不錯,可惜,他一點兒都不稀罕這個人才。
楚方原掌心中一道法決撞入那往屏障上再次撞過去的獸影之上,生機之力擅長掠奪,卻不擅長防禦,加上了楚方原的力量相助,獸影的腦袋狠狠的撞擊了上去。與方纔不同,先是僵持了一瞬,下一刻,生機之力鑄成的屏障響起了咔嚓聲響,層層蛛網一般的裂紋,飛速擴散,封楚漠的腳步往後面退了一步,下一刻,那將要斷裂開的生機之力的屏障底下,迅速浮現出又一層力量護罩,只是,這一次,附着着的,是另外一種陰冷的氣息。
堪堪抵禦住了獸影的撞擊,一擊便是千鈞之重,楚方原從來沒有遇到過能夠頂過獸影全力三次撞擊的人,而封楚漠,頂住了兩下,楚方原眼底越發凝重,指尖再次掐訣。
“我能夠幫你延續生機”
說時長,其實短,這幾下動手,兔起鶻落之間便已經過了幾招,封楚漠此時纔將最後那句話出口。
“我不信”
楚方原只有這麼一個答案,手指擡起,便要再加重獸影的力道。
“方原”
一隻手握住了楚方原的手,是冥歌,她眼中是憂慮。是痛苦,是勸阻,卻也是更多的希望。
“方原,也許,也許他真的有辦法也說不定”
冥歌緊緊的握着楚方原的手,聲音都有些顫抖:“他,他也許真的有辦法”
冥歌不願意這樣的,可是,比起其他的組員,她最爲清楚楚方原的身體狀況,其他人只是以爲楚方原被改造時候受到了多少苦楚,她卻是知道,那些人,那些所謂的研究人員改造的根本就不成功,楚方原現在的力量,不止是用那麼多年的痛苦換回來的,更加是用自己的身體健康和壽命換回來的。
就是因爲楚方原身體內部損毀的太厲害,那些人又不忍心讓楚方原連用場都派不上就死,纔有了這些年裡,最年輕的安全組組長,有了全國各地從來不曾停歇的處理各種事件的楚方原。
“這麼多年,若是真的有人有辦法的話,我早就已經找到了,冥歌,不要繼續天真下去了”
楚方原慘笑一聲,眼底殺機越發的重,封楚漠揭開的,是他讓自己刻意忘記的,絕對不想要讓人知道,不想要讓自己記起的東西。
正因爲如此,楚方原此刻痛恨封楚漠至極。
封楚漠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裡,對楚方原的眼神,無所謂,因爲,他沒有欺騙對方。
冥歌猛地抱住了楚方原:“方原,我求你成不成,我們再試一次,他,他身上有那麼濃的生機之力,而且,而且他的腿也好了,他肯定有辦法的,方原,算我求你”
楚方原望見了從來冷着一張臉,從來堅強的不像是女人的冥歌,擡起的眸子中,是滿滿的淚水。
“封楚漠,你最好真的有辦法。”
獸影消散之時,楚方原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