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城,作爲漢東的重點城市,經濟在全省都能排得上號。
但是這並不是說,樑城範圍內所有的縣城,經濟都非常的好。
至少像北豐縣這種沒有什麼特色的郊縣,經濟甚至在全省,都是排在倒數,上面的領導下來視查,都很少來這裡。
而龍湖鎮,位於北豐縣西北角,不靠國道,不靠省道,只有一個縣道通過而已,經濟更是慘不忍堵,甚至連網線都還沒有通!
這樣的一個城鎮,平時就算是縣長來,都能算得上是頭等大事。
但是李健看着道路盡頭馳過來的黑色轎車,腦海中卻是起伏不定。
鎮上的人都把他當成傻子,神經病。
但是他卻一點都不傻,而且還很聰明,否則當年打仗的時候,也不會爬到團長司機的位置。
之所以一直不娶媳婦,也並不是因爲娶不到,他的長相不差,腦子也好使,又是退役傷殘軍人,很多女人也願意跟着他。
只是他害怕耽誤人家而已,所以一直單身着。
不過,就算如此,他的眼光也比一般的人要高出太多,至少比起鎮上的那些沒事只知道揣把爪子瞎溜噠的閒人要強。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不願意跟那些人有什麼交流,寧願一個人坐在鎮頭,回憶當年的往事。
對他來說,活着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好好的活着。
因爲他的命,是一個班花了整整七條人命換下來的,目的就是向團長報信。
所以他對他的性命非常珍惜,他不吸菸不喝酒,經常鍛鍊,就是想要活的時間長一些,不想讓那些戰死的人的鮮血白流。
他並不是怕死,對他來說,最大的願望,就是去世之後找到當初那個班的戰友,告訴他們‘山河猶在,國泰民安。’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於如今這個世界的認知。
而眼前的這輛馳來的黑色轎車上面的車牌,他只是一眼,就看出這輛車的非凡。
雖然這輛車不值多少錢,但是上面的車牌,卻是非常的不一樣。
這是省城來的車子。
最重要的是,這輛車的車牌號!
能使用這種車牌的,在省城裡面的地位必然不同凡響!
李健看着這輛車子,從自己的身前快速馳過,扭頭看了一會兒車子的背部,就回過身來,繼續看向道路的盡頭。
雖然不知道省城裡面的大佬,來他們邊遠小鎮幹嘛,不過這和他也沒有什麼關係。
相對來說,這還沒有他回憶當年在戰場上的熱血揮灑來的有趣。
不多時,幾個大小不一的學生經過這裡,可能是想要出鎮去玩。
“看,那個傻子還在那坐着呢!”其中一個胖胖的小男孩指着李健哈哈大笑道。
李健聽到這話,扭頭向他們微微一笑,不過並沒有生氣或者是反駁。
這些年事,這種話他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現在早就已經習以爲常了!
“是啊是啊!我早上經過這裡的時候,就看到他在這裡坐着呢!”另外一個比他大一些的小男孩道。
“你說,咱們說他是傻子,他會不會打我們啊?”旁邊另外一個小男孩道。
“不會!”
旁邊一個高頭稍高的男孩道:“我小時候剛記事的時候,他就在坐着了,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打人,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是傻笑!再說了,一個傻子怎麼可能聽懂咱們說什麼?”
“哈哈!就是就是!傻里傻氣的,好搞笑!”一開始說話的那個胖胖的小男孩道。
說着,撿起地上的一個石子,向李健喊道:“傻子!吃我一砸!”
緊接着直接把石子向李健扔了過去,
就在這時,李健渾濁的雙目突然一動,手中的柺棍突然擡起來,精準無誤的拍在了飛來的石子上。
“臥糟!這麼厲害?再來!”胖男孩哈哈大笑一聲,就要繼續撿石子。
就在這時,那位個高的男孩,突然拉住了他說道:“杜海濤,別鬧了!”
“怕什麼!反正他是傻子!就算他生氣了,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打不過他一個又傻又瘸的傢伙?”杜海濤滿不在乎的笑着道。
就在這時,李健突然道:“小朋友,過來我給你們講故事聽好不好?給你們講以前打仗的時候的故事。”
“切!”杜海濤翻了個白眼道:“打仗有什麼好講的,不就是拎着槍突突突麼,電視上的比你講的精彩多了我都懶得看!”
李健呵呵一笑道:“我講的跟電視上的不一樣,我講的全都是真的!”
杜海濤呵呵冷笑道:“一個傻子能講出什麼來!”
李健搖了搖頭,就在這時,他看到一輛深綠色的破舊越野車從道路盡頭馳來。
看到這輛越野車,他的雙目頓時凝了起來。
這種車,只有軍隊裡面的人才會用,以前在軍隊的時候,他還開過這種車,當然,那是從島軍的手裡面搶來的車。
下一刻,他看到了這輛車的車牌號,雙目一下子瞪的滾圓。
緊接着,他直接站起身來,臉上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作爲曾經做過團長司機的老兵,他一眼就看出來這車牌的與衆不同,只有將軍級別的存在,纔會上這種車牌,而且還是大軍區的將軍!
車隔六十年!
他終於再次見到軍方的人物!
就在這時,車子來到他的跟前,緊接着停了下來,從車上走下來一箇中年男人。
“老鄉,這裡是龍湖鎮麼?”車上下來的男人輕笑着問道。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跟少將常冬青過來的向千里。
李健看了一眼向千里肩膀上的兩杆三星,頓時挺直腰桿,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道:“報告長官,這裡是龍湖鎮!”
向千里眉毛一挑,詫異的問道:“老兵?”
“報告長官!是的!第三華野軍團第七團李健!”李健聲音渾厚的道。
“哈哈……你們跟一個傻子廢什麼話!這老頭就是一個傻子,整天神神叨叨的還要跟我們講打仗的故事!”旁邊的杜海濤哈哈大笑着道。
“就是!這老頭是我們鎮上有名的傻子,整天坐在這裡發傻!”另外一個小男孩道。
這時。
車上的常冬青和蔣志承也走了下來。
常冬表冷冷的掃了一眼這兩個小孩,這兩小孩立刻嚇得不敢吭聲了。
和李健的老態龍鍾不同,常冬青可是華東軍區第一軍總參謀長,就算是在軍隊裡面歷練了十幾年的老兵,看到他也要不自覺的打個哆嗦,別提提幾個小男孩了。
常冬青掃了他們一眼之後,就不再搭理他們,而是扭頭看向李健,然後行了個軍禮。
“你好!李健,我是華東第一軍總參謀長,常冬青!”常冬青說道。
李健看着常冬青肩膀上的金色麥穗,眼圈頓時紅了起來,聲音顫抖的道:“將……將軍!”
常冬青點了點頭道:“是的!你的腿……”
李健挺直腰桿道:“報告將軍!四七年雲川西龍會戰中被炸斷的腿!”
“西龍會戰?”常冬青眉毛一挑,隨後道:“那次的戰役我聽說過,在解放戰爭中擁有着決定性的作用,死傷五千餘名戰士,最後還是靠着一個逃出的司機提供的情報纔拿下勝利!現在參加那場會戰還活着的人,已經不多了。”
李健聽到這話,頓時激動的老臉通紅,渾濁的雙目中精光閃爍的道:“報告將軍!我就是你說的那名司機,當時在第三班的拼死保護下才僥倖逃出,成功把情報帶了出來,但是……但是三班的七條人命,卻是永久的葬在了西龍的大地上!”
說着,他精光的雙目中,滾出兩行濁淚,神色凝重無比。
常冬青聽到這話神色一凝,緊接着立刻挺直腰桿,向李健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旁邊的向千里和蔣志承,聽到李健的話,也頓時肅然起敬,躬身向李健行了一禮。
正常情況下,上級絕對不可能向下級行禮。
但是他們這一禮,不是向李健行的,而是向那些曾經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用白骨打下如今這片寧靜河山的戰士而行。
旁邊。
那幾名小男孩,看着神色肅穆,身子筆直站在那裡的四人,不由得有些呆了。
他們年紀小,看不出太多的東西。
但是儘管如此,看着眼前的四人,他們也感覺到一股壯烈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還是那個他們看不起的傻子嗎?
他曾經到底有什麼樣的故事?
這一刻,他們突然很想讓李健跟他們講一講。
就在這時,常冬青扭頭看向那名胖男孩,神色莊嚴的道:“有些故事,你們確實應該聽一聽,以後他的故事,你會在電視上,在新聞上看到!”
說完,扭頭看向李健道:“我想請您去軍區,跟我們的戰士分享一下當年的戰爭,講一講那三班的那些人,可以嗎?”
李健聽到這話,身子顫抖的道:“好!只要願意聽,我就願意講,他們不應該被歷史所埋沒!”
“請!”
常冬青打開車門,恭敬的把李健請了上去。
幾個小男孩看着離去的車子,一時間全部傻在了那裡,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不過那一幕,卻是永遠的深深烙印在了他們的腦海中。
車上。
常冬青笑着道:“李老,接下來,咱們一起去請對咱們軍方至關重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