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獨自旅行時,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他會告訴你,這世界比想象的寬闊。
隔天清晨,蒲潼獨自登上了前往京城的航班,爲了準備春晚,也是爲了準備第三場比賽。
這一次沒有小夥伴們同行,蒲潼忽然有種一人獨行的惆悵之感……以前他就是像這樣,獨自踏上了北上的火車,踏上了自己的明星夢。
同樣是出遠門,卻讓他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上一世他是爲了實現夢想,這一次他是爲了迎接挑戰,同樣是面臨難題,但這一次他心境通明,毫無懼意。
這些改變離不開他的境遇,但更重要的是,他成長了。
蒲潼早就保送京大,此去又是爲了正事自然走得,餘紈紈幾人面臨學業壓力就很難脫身了。
臨走前餘紈紈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個人待幾天,等她們放寒假就進京給蒲潼助威。
高三黨的寒假……蒲潼並不抱希望。
禁止佔用學生課餘時間似乎是美好的願景,高三的寒假,哪怕有新年加成也不會超過十天。
這似乎成了所有老師學生家長的共識,爭分奪秒都是爲了迎接僅剩半年之期的高考。
蒲潼倒像是個局外人一般,得以脫離出競爭的苦海,想來也只能祝她們好運吧。
他繫好安全帶,在囑託空姐不要打擾他休息後,與世無爭般閤眼躺好,如同入睡一般。
蒲潼自然不是睡了,他怕被認出來徒增煩惱,也是想找個機會靜靜,捋一捋思緒。
從哪開始呢?
人一旦開始沉思,就會不自覺開始胡思亂想,腦子裡冒出一大堆不相干的東西,攔也攔不住。
他想着今年的春晚,想着迦亞的即興表演,想着比試的題目……但思來想去也沒什麼頭緒。
對這種事而言,能準備的也只有迎難而上四個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蒲潼輕嘆一口氣,思緒不由得來到了赫蒂身上,圍繞在金髮少女身上的故事,在他幼時的一段回憶。
對於自己突然想起別的女孩這事他深感抱歉,希望紈紈能理解一下,畢竟他認識赫蒂反而更早些……
放在動漫作品裡,這算是天降青梅了吧。
赫蒂是他孤兒院時期的玩伴,那時候她還是黑髮黑瞳的炎黃子孫,並不是現在金髮碧眼的模樣,也難怪他想不起來。
蒲潼不清楚她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孤兒院阿姨叫她“榕榕”,他甚至不知道是哪個rong,也有可能是“絨絨”什麼的……
那時候他也才五歲,大字不識幾個,榕榕還是三歲小女孩,話都說不利索。
他只記得那個女孩身體不好,面色蒼白四肢無力,動不動就要流鼻血送醫院,孤兒院阿姨爲她操碎了心。
其他小女孩都開始梳頭髮扎辮子的年紀,她卻只能光着腦袋戴帽子,就像枯萎的花卉,沒有半分生氣。
因爲她的身體,也得到了遠超旁人的特殊對待,她擁有自己的小房間,孤兒院的大人也更關心她愛護她。
這份來自長輩的“區別對待”,也加劇了大家對她的孤立,大家都是沒人要的孩子,爲什麼她身上的關愛就更多呢?
沉默寡言特殊關照,再加上她身體不好,榕榕成了院子裡的小透明,沒人和她玩,也沒人會答理她。
喜歡的反義詞不是討厭,而是冷漠……
蒲潼也不是很喜歡那個女孩子,畢竟誰會主動和一個悶葫蘆說話呢,他在被對方無試過好多次之後也放棄了。
當時的他也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孤兒,爲什麼大人們對榕榕的愛,就是比他們多呢?
後來的一天,院長主動回答了他的疑惑。
“因爲你們還有未來,但榕榕她……沒有未來了。”
蒲潼不知道沒有未來是什麼意思,但他了解到,榕榕病了,病的很重。
院長會告訴他這些,是因爲蒲潼很聽話,他不會把別人的苦難當成閒話,也不會置之不理!
從那天開始,蒲潼開始千方百計找榕榕玩,即使被無視很多次也無所謂,因爲他知道,生病了會很痛。
榕榕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論他怎麼努力也不爲所動,直到有一次,蒲潼發現她會盯着電視裡的鋼琴發呆。
“想試試嗎?” 女孩罕見地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爲她真的很想彈鋼琴,又或許她早已對蒲潼不捨防備。
這就讓蒲潼犯難了,他們的小孤兒院裡買不起那麼高端的樂器,在那個年代,這麼大的鐵傢伙造價不低。
但這畢竟是榕榕第一次理他,蒲潼思來想去,最終把視線投向了他們小學的音樂教室。
他們學校其實沒音樂老師會彈鋼琴,據說當初校長想追美女音樂老師才花大價錢買了這傢伙,可惜那位音樂美人心高氣傲不爲所動,主動調離了小縣城……
然後這架鋼琴就成了沒用的擺設,成了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封塵在了音樂教室的角落,蒲潼也是上課才發現的。
他不想讓小女孩失望,於是拍着胸脯說自己可以搞定!
這當然是說大話,他一個五歲的小孩還沒那種手眼通天的本事,只能求助於孤兒院的阿姨,讓大人出面交涉。
或許是校長善心大發,亦或許是他想博個美譽,當即大手一揮把鋼琴租給了孤兒院……
是的,租,租金還不便宜,不過他們孤兒院還是租了,按照後續事態的發展來說,倒是也租不了多久。
蒲潼當時聽到的阿姨們的交流,沒錢給那孩子治病,這點事還是能做到的。
她們,真的很愛這個小女孩。
他記得鋼琴搬到孤兒院那天,榕榕的眼睛在發光,這一幕也印在了蒲潼的心裡,直到最近才被點亮。
但女孩的身體實在太弱了,她連矮小的鋼琴凳都爬不上去……當時的蒲潼還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要幫忙嗎?”
他在女孩驚訝的眼神中將她抱了上去,女孩從呆愣到感動到微笑,似乎只用了幾秒鐘。
她迫不及待地站在凳子上開始亂彈,蒲潼怕她摔着,下意識護在了女孩身後。
那是兩人相處的一年來,榕榕最開心的一次,也是蒲潼第一次見她笑。即便是毫無血色的面容,也能盛放出燦爛的笑。
“試,試……”
在不知道彈過多少個音之後,女孩回過頭看着蒲潼,似乎想讓他一起試試。
蒲潼也算是沾了女孩的光才摸到這新鮮物件,不過他那時對此一竅不通,只能一個勁亂按。
但不論他按的有多難聽,女孩都會使勁鼓掌,似乎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琴聲。
從這天開始,他們兩開始在鋼琴上“合奏”,但演奏出的旋律卻着實不敢恭維,吵的所有人捂着耳朵罵罵咧咧。
這樣可不行啊,這麼好的樂器不應該只產生噪音,於是蒲潼下定決心,要學會一首曲子彈給她聽才行。
那段時間,蒲潼不知道榕榕去哪了,但他以爲這是個好機會,只要趁着她不在努力練習就行了,等她回來自己就彈給她聽,給她一個驚喜!
蒲潼並沒能等到這麼一天……
在他終於照着音樂課本艱難彈出小星星的時候,阿姨告訴他,榕榕要走了,自己可以去跟她見最後一面。
那確實是他和榕榕最後一次見面,女孩躺在潔白的牀褥上,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看。
“她怎麼了?”
不論是背過頭的阿姨還是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沒有人回答他,蒲潼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是這傢伙貪玩才把眉毛劃掉了吧,或許是這傢伙挑食才瘦成這樣……
“我已經會彈《小星星》了,等會彈給你聽!”
“你餓不餓啊,我留了快巧克力派給你吃。”
“你再不起來,鋼琴就是我一個人的了哦!”
“喂……”
……
蒲潼終究是沒能獨佔鋼琴,因爲鋼琴被還回去了,他也沒有再見過這個小女孩,因爲她永遠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