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空氣裡帶着濃濃的秋意,寒徹入骨。
古月安帶着人在樹林裡穿行了一晚上,終於走了出來。
此地已是距離京城五十里開外的地方了,應該是暫時安全了。
古月安向前又走了幾步,隱約看到了前方有一家荒野小店矗立其中,似乎正有煙火升起。
“大家走了一夜了,都累得夠嗆了,去前面歇歇吧。”古月安嘆口氣,立刻就在空氣裡結了霜。
深秋的早晨,實在難熬,很多受了傷的弟兄,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還要多久,才能和你的人聯絡上?”古月安過去給幾個情況差的弟兄輸了內力,緩和了一下寒意,然後擡起頭來看了顧長安一眼。
昨夜事發突然,一下子很多人死去,京城大亂,古府也大亂,尤其是作爲古府代表人物的古府七傑忽然背叛,可以說是嚴重影響了所有人,間接導致了,古月安在京城的情報網以及其他的渠道都斷了。
當然,這其中的其他原因,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古月安根本不敢在動用從前的關係網和情報網了。
很簡單,因爲沈奕對他下毒了,而他的古府能夠在短短一年間迅速崛起,沈奕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可以說,古月安的關係網和情報網,多多少少都有沈奕的影子,那麼古月安肯定不能再用了,不然就是自尋死路了。
這樣一來,他能用的,也就只有顧長安的人。
可是顧長安的勢力到底遠在長安,京城這邊雖然也有一部分人,卻是在昨夜也失去了聯繫,顧長安已經發出了訊號,就是不知道多久,她的人才會來接應。
“最遲中午吧,應該能來,先把弟兄們安排過去吧,外面太冷了。”顧長安這麼說着,眼神卻是一直盯着那家荒野小店。
古月安明白她的意思,現在雖然已經離京城有一段距離了,但是還是在京城左近,他們又完全不知道京城裡到底怎麼樣了,一切都得步步小心。
於是和謝雨留一起,古月安提着刀,慢慢朝着那家荒野小店靠近了。
小店不大,最多隻能容納十來個人,和古月安拖家帶口的衆多人數來說,實在不可能全部塞進去,不過古月安還是先走了進去。
撩開了遮擋風雨的布簾,古月安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牛肉湯的味道,熱氣止不住地從廚房裡冒出來,然後大概是聽到了布簾的動靜,從廚房裡走出來一個大鬍子的中年男人。
這中年男人看着古月安就笑,道:“呦,客官,早啊,快進來,外面可冷,我這有剛煮好的牛肉湯,快喝點暖暖身子,您們就兩位吧?”
“不止兩位。”古月安說着扔出了一錠銀子過去,去勢看着很急,彷彿是要打人一般。
那老闆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但是等到銀子到了他懷裡,卻是什麼事也沒有。
古月安這是用了巧勁,若是這個老闆會武功,又心裡時刻提防着他們,就會被他這一招識破。
不過這老闆居然不會武功。
“我們人很多,你有沒有夥計,把你能吃的都拿出來,銀子管夠。”古月安這麼說着的時候,謝雨留已經當先走向了廚房,等到他這句話說完了,謝雨留也已經看過了廚房的景象,然後朝着他微微搖了搖頭。
安全。
那大鬍子老闆似乎是看出了點不對勁,有些爲難地說道:“兩位客官這是……”
“想賺銀子就別多問,我們吃了東西就走。”古月安看了他一眼,那是充滿了高手氣魄的一眼,看的那老闆趕緊低下了頭去。
很快,顧長安就把人都接了過來,不過這家店小,加上夥計就兩個人,也沒什麼吃的,就白麪饅頭還多,但也滿足不了八十多個人吃,只好分成了兩半,一人半個,才勉強夠。
當然,吃之前,古月安肯定和謝雨留也是驗過毒的。
等到饅頭吃完了,那夥計又端出牛肉湯來分,一人小半碗地分,牛肉湯也沒問題,大家都喝的熱氣騰騰,好像半條命都回來了。
古月安很高興,給了老闆一百兩,老闆樂呵呵地數着手裡的錢,說是要去後院再殺幾隻雞,古月安也讓他去了。
大鬍子老闆轉身去到了後院,在進入後院的瞬間,他的眼神忽然一變,看了一眼身後確認沒人後,從懷裡掏出了一支信號箭就要發射。
但就在他打算髮射的瞬間,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右臂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整隻掉落在了地上,疼痛在一息以後才傳遍全身,可是卻沒有血,血詭異地被凝固住了。
古月安一步步從一旁走出來,撿起了那隻手臂說:“戲演的是真好。”
“你是怎麼發現的?”大鬍子強忍着疼痛,死死盯着古月安。
“你們很聰明,選了你這個不會武功的人,這首先打消了我的一點警惕,然後先是饅頭,又是牛肉湯,都沒有問題,層層遞進,按理說,我的確就快要信了,但是……”古月安搖了搖頭,“你養了一盆一日醉,我這個人雖然不是很懂花草,卻偏偏認識這個,這種花平時看起來完全不起眼,也不開花,但是隻要澆上烈酒,就會散發出極其濃烈的花香,甚至可以醉倒人,足以散發一日一夜,是這種花出賣了你。”
“哈哈,好。”大鬍子點頭,“我是失敗了,但是古月安,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這裡方圓百里都已經注意你了,還有人在源源不斷地趕來,你死定了!”
說完這句話,他驟然吐出一口黑血,死了,卻是居然服了毒。
古月安走回大堂,發現那個夥計也服毒而死了,臉色有些微沉。
“走吧。”他只是這麼說。
之後一路上,他們遇上了十三次伏擊,三次暗算。
等到太陽升到高天,快中午的時候,雖然古月安奇蹟般地保住了所有人,但是能夠參戰的人卻是已經很少了,大部分人已經負傷,行進的速度也是在越來越慢了。
“先生,你放下我們吧,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被追上的,先生待我們已仁至義盡,我們出來跑江湖,早就生死置之度外了,先生,您自己走吧,以後,算賬的時候,別忘了我們這一筆就是了。”一個已經斷了一條腿,一直在勉強趕路的中年漢子忽然大聲說道。
有了人帶頭,自然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起來,這些人,不是求着古月安救他們,而是求古月安放棄了他們。
說來奇怪,但世間真情,就在其中了。
“說胡話,你們一朝是我古府的人,我就保你們平安,我古月安說出去的話,從來沒有收回來的。”古月安只是搖頭。
“哈哈哈哈哈,好啊,古月安,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這裡和他們一起做死人吧!”古月安話音剛落,便有人長聲笑着接話了,隨着這個聲音一起出現的,是一個持劍的年輕人。
古月安不認識這個人,不過他看出來這個年輕人有點實力,先天高手,當然,這還不是他口出狂言的資本,他的身後,又陸續出來了幾十個人,這些人裡一小半都是先天高手。
同時,在其他兩個方向,也有數十人走了出來。
包圍圈,在越來越小了。
古月安卻是無所謂地笑笑,對着一旁的謝雨留道:“走吧,又有人來送死了。”
儘管對方人數衆多,可是在古月安和謝雨留的聯手之下,對方還是不堪一擊。
很快,就有人打算逃跑了,氣的最開始喊話那個年輕人大怒道:“別跑啊!你們怕什麼?!那些世家和大派的人馬馬上就到了,他們一到,古月安必死無疑,堅持住,只要撐到他們來,頭功就是我們的了,到時候加官進爵,富貴榮……”
一個華字沒來得及出口,他的頭顱已經在天上飛了。
十息以後,所有人都死了,沒有一個落跑的,但是古月安這一邊,也是終於出現了傷亡,有五個人被對方的暗器殺死了。
不過就在古月安和謝雨留完成殺戮以後,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顧長安終於收到了消息。
“快,在十里外的一線峽後面,我的人已經準備好了快馬。”顧長安說着,就去動員所有人。
十里。
聽起來真的很近了。
從前的時候,不管是對古月安來說,還是對他的那些屬下來說,十里隨隨便便就走完了。
可是在今天,十里,猶如天涯。
走到六裡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嘴裡說的那些世家和大門派的人已經到了,縱然是仗着古月安和謝雨留的聯手,都是舉步維艱。
因爲,越來越多的熟人,出現在了古月安的眼前。
張家的家主張懷安,樓家的家主樓得月,王家的王不移,龍虎山的真一,大禪寺的晦言,以及他們麾下的衆多世家精英和門派高手,如海如潮,四面皆敵。
古月安和謝雨留奮力衝殺。
七裡,八里,九里,十里!
一線峽近在咫尺,那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峽道簡直就像是逃出生天的仙門。
但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敵人,已經佈滿了整個平原。
擡眼望去,茫茫無際。
古月安轉身,護住了僅剩的數十人,讓他們先通過一線峽,自己則是不停地出刀,幸好的是,他的內力源源不絕,且他的月華之力實在太過兇殘,幾乎就是觸之即死,幾輪衝殺以後,暫時沒有人敢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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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撤退還在進行,謝雨留卻是已經負傷了,他剛剛爲了掩護幾個古府的弟兄後撤,硬是和大禪寺的晦言硬拼了幾記,縱然謝雨留天縱之才,劍法極其高明,幾乎已經算是世間少有,可對方也不是等閒,大禪寺主持之尊,宗師之力,謝雨留再高的天分,也是虎口開裂,嘴角鮮血不斷滲出。
“古月安,你們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王不移越衆而出,對着古月安大聲說道。
“先問過我的刀吧。”古月安只是握着手中的刀冷冷道。
“古月安,今日這裡,不僅有我王家精英,更有汝南樓家,嶺南張家,蜀中秦家,江東李家的精英,還有中嶽大禪寺,龍虎山大風宗,邙山九幽殿,渤海碧遊宮,南山長生劍宗,大雪山蒼茫宗的高徒強手,幾乎整個天下的武人精英盡數集在此地,你是要與天下爲敵嗎?”王不移又說道。
“有何不可?”古月安調整着呼吸,他能感覺到,身後的人,已經撤的差不多了。
“那……再加上一個姑蘇陳家呢?”王不移,忽然又道。
“……”古月安的心,一瞬間,又是絞痛,但他立刻就恢復了過來,“我說,有、何、不、可!聽不懂人話嗎?”
等到最後一個傷員也撤走了,古月安用傳音入密對謝雨留和顧長安道:“我數一二三,然後一起走。”
“一……”
“二……”
“三!!!”
三字出口。
古月安驟然出刀,一道足有數丈的刀芒揮灑出去,阻截了所有人進攻的路線,然後他轉身,和顧長安還有謝雨留一起動身。
“留住他!”
“只要古月安!別讓他走!”
一瞬間,那些圍攻的人也是反應了過來,頓時數個宗師級高手,根本不怕古月安的刀芒,硬頂着刀芒,衝了上來,古月安瞬間被無數的氣機鎖定了。
在那一刻,古月安做出了判斷,如果他硬要走,不是不可以,卻必然會被身後的人給纏上,那麼,就算是有快馬也逃不掉的。
於是,在那可能快到只有一個念頭的時間裡,古月安選擇了,驟然再次回身。
回身一刀,那些追擊的人沒有想到古月安會回身,卻這一刀殺了回去。
也就是這一息的功夫,以謝雨留和顧長安的武功,已經到了另一邊的出口,只是古月安,依然還在那裡。
“快過來!”這一刻,哪怕是沉默寡言如謝雨留,居然是激動地直接出口了。
“古月安……”顧長安搖頭,她忽然知道了古月安想做什麼,她懷裡的李小染也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看着古月安,以及他身後晃動的刀兵,小姑娘的眼淚直接下來了。
“快走。”古月安只是說了兩個字,然後在謝雨留和顧長安打算動身回來的前一刻,他長刀出手,一瞬間斬出了不知道多少刀,對着峽谷。
無數地大石落下。
“古月安!”謝雨留的眼睛居然紅了。
“你這個蠢貨!”顧長安第一次露出了無比氣惱的神情。
“哥哥……”李小染哭的不成人形。
最後一塊大石落下,那條只容一個人走過的路,沒了。
古月安緩緩轉身,輕輕握着自己手中的刀,看着四面八方的敵人,笑了起來。
他的敵人們也笑了起來。
“古月安,一人挑戰天下江湖,你是第一個。”樓得月笑得無比暢意,他大概還記得古月安殺他得意高徒,毀他們家的家族寶劍的往事。
古月安聽了卻是搖頭:“誰說……我是一個人?”
“我……古家羣雄,何在?!”
一瞬間,五靈齊至。
丁蓬。
傅魔刀。
西門劍神。
李探花。
王公子。
英雄如夢,刀劍如歌。
“大場面啊。”丁蓬吹了一個無比響亮的口哨。
“今天,應該喝酒。”西門劍神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潔白的帕子,輕輕擦拭着雙手。
“古月安受死!”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小輩,似乎沉不住氣了,仗着自己身後無數人,想要立頭功。
結果人還在天上,頭已經沒了。
古月安看了一眼一旁的傅魔刀,道:“傅師刀法,如魔如神。”
傅魔刀用手輕輕**着刀身,淡淡說:“來了,這個是你的。”
“當然!”古月安回身一刀,將一個無聲無息意圖偷襲的傢伙的頭顱,也一刀斬了下來。
人也還在天上,頭都沒落地。
丁蓬在一旁拍掌道:“你們師徒倆,差相彷彿,青出於藍,看我這一刀!”
他刀字還沒出口,刀已經去而復返,一個才踏出了一步,還沒開口的人的頭已經飛上天了。
“帥不帥?”丁蓬吹了吹刀上的血,學足了西門劍神的派頭。
“帥。”古月安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萬人陣前。
談笑殺人。
“古月安,別隻會欺負小輩,有膽子便和本座過過手吧!”王不移踏出了一步,他立志要把王家帶上了頂峰,此時不出頭,什麼時候出頭。
古月安卻是大笑,說:“王家主,別說是你一個人了,便是你們所有人一起上,我古某人又何懼?”
第三更。目前還債進度(18/60)感謝陳森然的狗腿子,雲寄語,海螺老哥的打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