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冷月高懸。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輛車頂上放着一副棺槨的雕花馬車,正在緩緩而行。
因爲就快要抵達京城了,車伕王麟顯得很放鬆,甚至還掏出了一瓶酒在喝。
在樓朝贇死後的最初幾天裡,他還是有些提心吊膽的,生怕什麼時候樓家就大軍殺到了,結果等了好久也沒人來。
似乎……是那些人都怕了車裡的這位客人了。
這其實是個極其荒誕的想法,因爲樓家啊,汝南樓家啊,江湖八大世家之一啊,在汝南地界上連郡守都沒有樓家厲害,而能夠請得動樓家樓朝贇出手的那背後之人,肯定就就更厲害。
就是這樣的兩方勢力,居然就妥協了。
這很不可思議,但就是的的確確發生了。
在經歷了最開始的將信將疑以後,王麟已經是徹底放下了心來,喝了一口酒,他帶着微醺的醉意對着車裡的古月安道:“客人,終於快要到京城了,您到了京城有什麼打算呢?看您的樣子,是要參加春闈吧?”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古月安說着幫已經熟睡了的李小染掖了掖背角,說是背角,其實也就是他的大衣。
起初他的確是想要赴和謝雨留的約,去參加春闈搞個狀元噹噹的。
但現在看來,怕是不行了,因爲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絕對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參加春闈。
可是,那又如何?
大丈夫行事,當遵循本心,既然已經答應了別人,就要拼了命也要做到。
尤其是答應了小姑娘的事情。
就在他這麼想着的時候,遠遠的,忽然有馬蹄聲接近,隱隱聽去,轟然如雷。
聽到那如雷的馬蹄聲,王麟差點連手裡的酒罈都扔了,他放下酒,拉緊了繮繩,道聲客人坐穩了,便猛地一拉繮繩,一揮鞭,那拉車的兩匹健馬一聲長嘶,驟然拉着車狂奔了起來。
說是坐穩了,其實古月安買的這雕花的馬車極其穩定,哪怕是在官道上飛馳,車裡也是平穩的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只是馬車跑的再快,到底是還有一個車廂和一副棺槨做拖累,哪怕王麟的車技再高,也是緩緩的被如雷的馬蹄聲追上了。
最終,馬車不得不停了下來,因爲前方已經布了絆馬索,再硬闖要出事。
於是,他們被包圍了。
“客人……”王麟神色嚴峻地看着包圍了馬車的騎士們。
“怎麼了?”古月安像是恍若未覺。
“是……樓家的人。”王麟艱難地說道。
樓家的人不是說臉上就寫着我是樓家的人六個大字,而是他們都統一身着着火紅色的勁裝長衫,手中長劍的劍柄上,更是掛着宛如晚霞一般的劍穗。
行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的王麟當然認得出來他們就是樓家的人。
那件他以爲已經過去了的事情,終於還是到來了。
姍姍來遲。
樓家的人,來討那柄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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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那羣從京城出來看熱鬧的人,也是終於來到了小周莊。
一輛輛精緻華貴的馬車緩緩駛入了小周莊的地界,卻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了。
於是有人就派人去詢問領頭髮起這件事的王十六了。
王十六其實也不太清楚具體的位置在哪,他只是收到了消息就從京城興沖沖地趕來了。
不過這個時候他也不能說他不知道,他先是讓所有人下車,然後自己也是跳下了車,伸了個懶腰四處望了望。
此時他們正在一個高坡上,從高坡上往下望,恰巧可以看到通往京城的官道,王十六正想隨便扯幾句閒話再說,卻是一眼看到了官道上的一輛馬車,以及一羣圍着馬車的持劍騎士。
此時月色淒冷,正好可以照出那些騎士身上火紅色的勁裝長衫,他一眼就認出這是樓家的人,再結合他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去看那輛被圍的馬車,瞬時得出了判斷,那馬車就是古小安的馬車,於是他哈了一聲,拍掌叫道:“諸位,你們想看的好戲,不就在這裡嗎?”
他身後的衆人聞言,皆是爭先恐後地趕了過來,果然是看到了官道上的一幕。
“十六爺,這唱的是哪出啊?”有人忍不住問道,他們是聽說有個大高手來阻截古小安,所以來看戲的,現在怎麼換成了一羣人,好像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是啊,十六爺,這是什麼情況啊?還請您指教一二。”
“你們呀,不學無術,今天十六爺就教你們個乖,這齣戲叫古小安深夜官道逃亡,汝南樓家鐵騎追擊!”王十六來了興致,最後兩句還來了個唱腔,引得一片叫好聲。
“這麼說來這是樓家的人來找古小安算賬了啊,這麼說十六爺今夜說的那大高手肯定就是樓千歲了!”有人反應快,立刻從王十六的話裡得出了分析。
聽到這話王十六笑而不語。
而衆人見他這幅模樣,以爲是說中了,很多之前跟着李四壓了古小安的都是哭喪着臉,連叫上當了。
這可不是上當了嗎?
要是樓家的樓千歲來了,那古小安哪還有幸理啊,這真是上了潑天的大當了,有人慘叫,有人忍不住去看後面姍姍來遲的李四。
李四來得遲,卻是聽全了對話,此時也是一臉慘白,若是真的今天來了樓千歲,那古小安再神也沒用了。
那是樓千歲啊,一方宗師,傳說此人更是已經半步入了化境的,那是龍虎榜前十的人物,和古小安這個驚才榜的,那真是天上地下了。
“誒,你們看,他們在說話,說什麼啊?”有人眼力好,可以看到那邊在說話,可是無奈耳力不行,聽不見。
“阿力,你給聽聽。”王十六此時自然要出來賣弄一手,今天可是他揚眉吐氣的日子,自然是要一絲不差地都給全下來。
“是的,十六爺。”一個站在王十六身旁沉默如石的男人點了點頭,凝神聽着,同時複述了那邊的話,“樓家的人說,古少俠,前些日子我們家裡有件東西遺失了,聽說是您撿到了代爲保管着,今日便厚着臉皮來討了,還請古少俠贖我們唐突之罪。”
“我明白了,這是之前古小安殺了樓朝贇,私吞了那把也叫樓朝贇的劍,現在樓家的人來討了。”之前那個反應很快的人又開口了。
“哈哈,古小安這也是不會做人,要我就第一時間把那劍送回去了,既能平了一樁恩怨,說不準還能交個朋友,又何至於到現在這種被人逼上門的局面,現在這古小安是劍也沒了,面子也沒了,待會連人都要沒了,實在是極其的不智,就這樣的人,之前能連殺柳赤龍和樓朝贇,怕都是運氣所致,幸好我是跟着十六爺壓了樓千歲。”另外依一人也是立刻附和着,還不忘拍一拍王十六的馬屁。
王十六自然是受用至極,還順帶斜睨了一眼李四,李四臉色難看,卻是硬撐着冷笑一聲道:“無知蠢物,古少俠一路縱橫而來,又怎可能是運氣二字,他之前能於絕境中殺出,於不可能之中創造可能,那麼這一次也是一樣的,至於說那劍,古少俠決然是不可能還的。”
“古小安說,等你們許久了,這就還給你們吧。”幾乎是李四話音剛落,那叫阿力的隨從便把遠處古小安的答覆複述了出來。
李四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這邊廂還在給古小安說好話。
這傢伙轉頭就認慫了。
“哈,我就說,這古小安根本算不得英雄,殺人這種好勇鬥狠之事做的再精熟有什麼用,面對大勢相壓,還不是得乖乖就範。”之前被李四硬嗆的人有機會反擊,哪肯輕了手腳。
他的話一落,立刻引得一羣人的贊同,一時間李四頭大如鬥。
而此時,那邊廂,馬車裡擲出了一物,人們起初以爲是那把劍,但眼力再差也知道劍斷斷不會那麼小巧。
“那是什麼?”王十六忍不住問道。
“十六爺……”阿力有些猶豫。
“別慌,說。”王十六信心滿滿。
“……”阿力沉默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個被擲下車的東西,然後道,“那東西是個劍柄。”
“劍柄?”王十六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但還是問道,“那那樓家人又在說什麼?”
此刻樓家的騎士起身撿起了那所謂的劍柄,又開口了。
“他說……古少俠,樓朝贇乃樓家傳世之物,意義非凡,您不還便罷,毀了……又是什麼意思?”
毀……毀了?
那些前一刻還在得意洋洋的貶斥古小安的人,嘴巴都還沒合上,只是張開着,吸着春夜的冷氣,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這古小安,當真,膽子這麼大?!
“他……他怎麼說?”那之前貶斥古小安的人有些急了,他還真不信古小安膽子這麼大,一定有後文。
李四原本是覺得大勢已去,正想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溜走,此時聽了那話,立刻又是止住了腳步。
“……”阿力很是猶豫地看了一眼王十六。
王十六遲疑了一下,硬着頭皮道:“你說。”
“古小安說……”阿力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古小安說,意思就是,讓你們別擋老子的路,聽不懂嗎?還是你們樓家的人腦子都有問題?”
說完這話,他連忙又說:“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古小安說的。”
他是真的害怕,同時心驚到了極點,這天下怎麼還有這種渾人,居然是完全不把武林八大世家之一的汝南樓家放在眼裡,公然說出這種話來,這到底是哪裡出來的妖孽啊,真的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嗎?
其他的原本還抱着希望,覺得古小安會再次認慫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而李四立刻拍掌笑道:“好啊,好啊,妙極妙極,古少俠不愧是人中龍鳳,幾曾着眼看侯王,好啊!諸位,你們跟我壓了古少俠,那是穩賺不賠!”
“呸,還穩賺不賠,這話當着樓千歲的面說,當真是不知死活,看待會樓千歲出手,這古小安是不是還這麼嘴硬吧!”之前那人真的惱了,也不管李四家世了,強硬還嘴。
他這話讓那些和他站一起的人又有了希望,是啊,還有樓千歲啊。
於是他們滿心歡喜地等着樓千歲。
可是下一刻,那官道上,那些樓家的騎士卻是緩緩退了開去,馬車繼續緩緩向前,根本沒有停留一下。
這……
這就讓那些人都掛不住面子了,一個個面面相覷地朝着王十六看去。
王十六這次卻是出奇的沉得住氣,對其他人說:“別急,好戲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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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一更了,實在太累了,寫不動了,以及明天是個大章節,所以就不想拆分開來寫了,以免破壞了閱讀體驗。
今天就告罪了。
抱歉抱歉。
大家明天再見。
晚安。
以及感謝請問你是那位,趙雲vs子龍的打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