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回是真的有些喝醉了,但也很快清醒過來。
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寢帳的牀上了。
側目就看到男人在牀邊坐着,手中始終緊緊捏着一支筆,那是一支毛筆,看上去似乎有些年頭了,上頭的毛都快掉光了。
千隕垂眸看着手中緊緊握着的筆,嘴脣輕抿着。
注意到葉風回已經醒來,他纔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筆收好。
那是二哥送他的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直隨便放在納物袋裡頭,也從來沒想過拿出來看看的。
這會子,納物袋裡頭卻是隻有這支筆,承載了他所有的念想。
“醒了?頭疼麼?”千隕的聲音也已經恢復正常,語氣裡頭是一如既往的寵溺溫柔,“喝這麼多酒做什麼?冷風吹着,不難受麼?”
葉風回從牀上坐起身來,伸手就捉住了他的手,這才點了點頭,“難受,只是比起喝酒,看着你難受更讓我難受。”
她就是心疼他。
千隕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他只需要一些靜一靜的時間,現在早就已經冷靜下來了。
塞了兩枚解酒清神的藥丸到她嘴裡去,就伸手輕輕給她按摩着太陽穴,“我已經讓月影派人去王城裡探查情況了,雖然現在王城還是禁閉的,但是很快就會解除禁閉,想要打探出些事情,也不是什麼難事。”
看着千隕的確是已經恢復了狀態,葉風回放心不少。
“嗯,我們遠水救不了近火,也只能冷靜下來慢慢想辦法了。
”
和承唐的戰事,都還沒完呢。
並且眼下看起來,戰事是不能貿然結束了。
“端王沒有動我,只不過是因爲我還有用處,北承的戰事還沒結束,若是結束了,想必他就會開始削弱我,慢慢翦除我了。”
千隕坐到牀上來,讓葉風回躺在他的腿上,給她按摩着太陽穴。
手指輕輕在她柔嫩的皮膚上揉按着。
“其實,或許也應該樂觀一點,二哥還活着也說不定,我有種預感,二哥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死了的。”
千隕垂眸看着葉風回,眸子裡頭有了淺淺的笑意,“所以,我們還是先看着眼前的事情吧,如你所說,我們遠水救不了近火,倒是和承唐的戰事,節奏得控制好了。”
葉風回點點頭表示明白,腦袋歪了歪窩到他腰側去,“是啊,節奏是得控制好了,起碼就這兩天,得鬧出些動靜來了,省得到時候封彌端隕找苗頭說承唐戰事情況平穩,登基的時候讓你回王城,就煩人了。”
……
不得不說,葉風回是準確猜中了封彌端隕心思的。
微泗殿已經成了封彌端隕的書房了,他現在也就住在這裡。
四皇子和葉龍以及紀右相此刻都在微泗殿裡頭。
“現在還動不得老七,現在王城還沒完全定下來,北承的戰事只有他能頂着,等着北承戰事結束了,再慢慢削弱他吧。”
“老臣也正是這個想法,陛下英明!”
紀右相做了多年文臣,最會這些阿諛奉承,當下就言語捧着封彌端隕,陛下兩字倒是張口就來,叫得順口。
“葉龍,王城現在情況如何?”
“回陛下,昨日還有些騷亂,今日已經穩了不少,朝臣們大多閉門不出,想必也都是要等着事情先定下來吧。陛下的登基儀式,最好儘早安排。”
葉龍語氣謙恭誠懇,目光朝着封彌端隕看了一眼之後,就迅速垂下了眸子,斂去了眼睛裡頭一閃而過的光。
封彌端隕目光深沉看了葉龍一眼,“我那二哥已經死了?要是已經死了,就迅速把屍體找出來,那個不識好歹的傢伙,竟然敢反我!反我的人,一個都不要留着!”
葉龍沉聲應了下來,心裡頭卻是有些許慌亂的。
從微泗殿出去的時候,葉龍都還有些心慌意亂的。
直接就悄悄去了城南的一處院子,走進小小的院落裡頭,就聽着房裡傳來陣陣咳嗽的聲音。
牧以站在門口,他身形高挑沒有穿上衣,身上纏着的繃帶滲出血跡,目光裡頭全是警惕和戒備,看到是葉龍進來,他目光中的戒備也沒有絲毫放鬆。
葉龍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時心軟的。
大抵是看到二皇子不過一個文人而已,卻是有着那樣堅定的信念,哪怕抱着必死的決心也要戰。
這一點觸動了葉龍吧,讓他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還在戰場上馳騁的時候,也曾經這樣堅定過。
所以牧以護着身受重傷的二皇子逃離的時候,葉龍明明已經追擊到了,卻最終沒有下殺手。
“我不殺你們,我會安排個地方讓你們先隱藏起來,等着王城緊閉解除之後,你們往北……去北承戰線找睿親王吧。
”
甚至就連二皇子都沒有想過葉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只是,他傷得很重,也沒法請醫官,連着兩天都在這小院子裡頭吊着命。
“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你們今天就能夠出發,往北去,一路去北承找睿親王吧。”
葉龍走進房裡,看着牀榻上重傷的男人,蒼白的面色和消瘦的輪廓,只是哪怕這樣,似乎都無法掩去他眸子裡的風華。
“多謝了。”
封彌澤隕聲音有些沙啞,吐出一句來,目光看向葉龍。
“沒什麼好多謝的,我也只能幫這些,下次再見面……就是敵人了。”
這一點,葉龍和封彌澤隕都是心照不宣的。
雖然不明白爲什麼這一次葉龍會幫他,但是下一次見面,就是敵人了。
葉龍垂眸看着牀上的封彌澤隕,“二皇子,我有事相求,你抵達北承戰線之後,若是見到我的女兒,請轉告她,好好在那邊生活,安安穩穩的,好好活着,別回來了。”
封彌澤隕的目光深沉幾分,想到阿回那丫頭,就輕輕點了點頭,“若是我有命活到北承,定然爲你轉達。”
門口陡然就傳來了騷動。
“讓我進去!爲什麼不讓我進去?!放手!放開我!讓我進去!”
一道焦急又憤怒的女聲從門外傳了進來,聲音之間甚至都帶了哭腔。
“牧以,外頭是誰?”
牧以走進來彙報,臉上表情有些爲難,“主子,是紀右相家的小姐,紀悠悠。您……要見麼?”
封彌澤隕沉吟片刻,“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