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便就到了聖誕節假期,何妍和樑遠澤搭了車去超市採購,搶了很多打折的東西,直到天色擦黑纔回來。班車停在路口,他們抱着東西下車,又走了好遠纔到家門口。何妍手臂早就累酸了,忙着偷懶耍賴,把東西一股腦地都塞進樑遠澤懷裡,叫道:“你抱着,我去開門。”
她跑上門前臺階,從皮包裡掏了鑰匙出來開門,進了屋也未察覺出異樣,直等她開了燈,轉頭看到沙發裡的那個高大男人,這纔像是被雷擊中,一下子定在了那裡。樑遠澤就跟在她身後進門,瞧她忽然一動不動,不由奇道:“怎麼了?妍妍。”
何妍沒有回答,他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不覺也是一僵,待反應過來,立刻扔了懷裡的物品,拉着何妍就往外跑。可惜,爲時已晚。阿江不知何時到了門外,壯碩的身體把房門堵得嚴嚴實實。他手中拿着槍,黑洞洞的槍口就頂在樑遠澤的額頭上,冷聲道:“回去。”
樑遠澤不肯後退,就這樣頂着那槍口,咬着牙強行往外又邁了一步。何妍死死地盯着那把已上了消聲器的手槍,看到槍的保險已被撥開,意識到阿江拿着槍不是來嚇唬人的,他會真的開槍,會一槍打死樑遠澤。
“遠澤!”她忽地從後拉住了他,嘎聲道:“我們回去。”
她先掙脫了樑遠澤的手,緩緩地回過身去,看向坐在沙發裡的傅慎行。
他也在看她,怨恨而又貪婪地看着她。她的變化很大,幾乎有些叫他認不出來,那原本白皙的面龐被曬成了小麥色,以前的長卷發也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亞麻色的短髮,俏麗中透出幹練。
也許在大街上遇到,他甚至會與她相逢不識,擦肩而過。傅慎行不禁勾了下脣角,嘲弄地笑了笑,這才慢慢說道:“真是好久不見了,何妍。”
這聲音就像是從地獄中傳出來的,每個字都帶着刺骨的寒意。何妍的大腦有一多半都已經僵住了,僅餘下的一點點理智只在瘋狂地轉着一個念頭:活下去,必須要想個
法子叫她和遠澤都要活下去,尤其是遠澤,樑遠澤!
可她想不出法子,所有的方法她都已經用過。示弱,討好,哄騙,欺瞞,以死相挾,她都用過,都已經用過!何妍面容沉靜地看着傅慎行,內心卻近乎崩潰,她不知道他爲什麼能找來,她明明掃清了所以的痕跡,可他爲什麼還能夠找到她?
身側的樑遠澤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焦躁不安,不顧阿江槍口的威脅,挺身往前站去,想要把何妍護着身後。這動作惹得傅慎行的目光瞬間又冷了幾度,他陰鷙地扯了下脣角,薄脣輕啓,吩咐阿江道:“阿江——”
何妍太瞭解傅慎行,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在同一時刻打斷了他。“傅慎行!”她突然叫道,掙脫樑遠澤的保護,直面着傅慎行,說道:“叫阿江出去,我們談一下。”這話一說出口,她心神反而忽然鎮定了下來,冷靜地看着傅慎行,補充道:“有件事情,我覺得最好不要有其他人再知道。”
傅慎行略有驚訝,微微揚眉,先不懷好意地瞥了樑遠澤一眼,這才又看何妍,輕佻地問她:“只我們兩個?樑先生呢?”
“不,他要留下,因爲他知道這件事情。”何妍面不改色地說道。
傅慎行扯了扯脣角,冷冷一笑,問她:“何妍,你以爲這樣你們就有機會逃脫,是嗎?”
她的確是這樣想的,哪怕知道就算屋中只傅慎行一人,她和樑遠澤也遠不是他的對手,可至少多了一分生機,不是嗎?何妍死咬着牙不肯承認,只道:“我沒有想逃走,不僅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了。傅慎行,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在和你講條件。”
傅慎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彷彿已經看透了她所有的心思。可他卻不肯拆穿她,甚至要配合着她來玩這場遊戲,想看看她要玩什麼玄虛。他向門外擡了擡下巴,淡淡吩咐阿江:“阿江,去門外守着。”
阿江點了點頭,看樑遠澤一眼,握着槍走到了門外。
傅慎行擡起雙腿,交疊着搭在面前的
茶几上,然後懶散地往後倚靠過去,微仰着頭看何妍,問她:“說吧,何妍,我看看你那條靈活的小舌頭又會編出什麼樣的謊言,看看我是否又會被你騙住。”
這樣的傅慎行比憤怒狠厲的他更爲可怖,因爲這樣的他會更理智,更冷酷,也更殘忍,叫人找不到絲毫弱處。何妍不自覺地吞嚥了一口唾沫,看向身後一直壓抑着憤怒的樑遠澤,孤注一擲地說道:“遠澤,告訴他,我們在西班牙找到了誰。”
甚至無需眼神交流,樑遠澤就已經知道了她的意圖,他答道:“羅陪阿德曼醫生。”
果然,何妍在傅慎行的臉上發現了細微的變化。她心中略定,不要樑遠澤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從他那裡接過話來,盯着傅慎行說道:“傅慎行,哦不,也許我該叫你沈知節,你真以爲你毀掉了那份指紋原件,這世上就再沒有人可以證明是你怎麼從沈知節變成了傅慎行嗎?你以爲我爲什麼要這麼辛苦地來這裡,只是爲了要躲避你嗎?”
傅慎行面色不驚,甚至面露笑容,只道:“說下去。”
何妍摸不到他的心思,只能硬着頭皮把謊話說下去,“沈知節,我把所有收集到的證據,包括你的指紋,那份帶有你指紋的檔案影印件,還有後來從羅陪醫生那裡取得的所有資料,甚至傅氏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我都整理成了文件。”
傅慎行輕輕地嗤笑了一聲,看向何妍,問:“你這是換了種方式,打算要挾我了嗎?可是,何妍,你確定你整理的那些東西真的能要挾到我嗎?”
何妍咬緊了牙關,毫不避讓地與他對視,說道:“沈知節,不是所有的痕跡都可以被你抹去的,哪怕你相貌變了,疤痕除了,可有些東西存在過就是存在過,改變不了。比如你那早已被菸草燻黑了的肺,黑了就黑了,就算你現在一支菸也不敢吸,哪怕你的指尖已看不出一點痕跡,可你的肺仍還是黑的。”
傅慎行脣邊的那點輕慢一點點散去,他默默看她,不言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