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靈堂她報出了花靖巧三個字後, 林知勉問她是誰,天下有幾個花靖巧?還是她花靖巧不夠有名?林知勉偏要明知故問,既然是明知故問, 那麼肯定別有深意, 既然別有深意, 那麼就可以把林知勉划進局內人中, 林守心做的事他肯定心知肚明, 甚至很可能參與其中。
花靖巧那時候就知道十三劍莊中這個狀況遲早會成險局,只是沒有想到會來的那麼早,她早上才被原沂救出來, 然後藉着凌夜的名義與筆跡發出去了五封信,剛到晚上溫和的假象就被撕破了。
花靖巧其實很無語, 林守心敢抓她已經是少見的以身涉險了, 結果他的兒子是個和他一樣的狠角色, 放棄整個十三劍莊也要留下她們三個純陰女,她能對林知勉說的只有一句:“你也不愧是林守心的兒子。”
凌夜看了看遠處的原沂與楊呼, 再看了看自己身邊的花靖巧,目光轉了幾遍,他不耐煩的皺了起了眉:“要打還是要談,快點。”
花靖巧立馬道:“我打不動,我要談。”她的簪子在夷雪容的脖子上抵得更緊了:“大公子放我們離開, 這兩名純陰女我就不再管了。”
林知勵冷笑一聲:“花靖巧你提這種條件是腦子有病嗎?”
林知勉制止了林知勵:“二弟, 不可無禮。”轉而看向花靖巧:“花大小姐是在用我的囊中之物在和我談條件?”
花靖巧無奈的道:“是呀, 因爲我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用來給你了, 我也找不到另一個純陰女來換我, 我落難至此,家裡的叔伯肯定都是不想我回去的, 你們能把我抓來,想來還有我叔伯們的功勞,老太爺近年來都在猶豫,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如今我被你們十三劍莊抓來了,家裡人也沒爲我做點事情,大公子,你須得體諒,我給不了你東西,能做的只有讓你失去。”
她在訴苦,但也是在告訴林知勉,她已經窮途末路了,什麼都會做的。
林知勉沉默了,氣氛一時有些僵持不下,只有屋外的兵器相交的鳴金聲在響個不停。
“放你走,很危險。”
“不放我走你一樣危險,花家不會放過你們。”花靖巧不知道老太爺到底有沒有下定決心把花家交給她,但對於這一點,她很肯定,她對於花家來說算什麼是花家內部的事,但是她被這樣殺死,並且天下人都知道了她死在誰的手裡,就是花家面子上的事了。
花家的面子向來很尊貴,誰也碰不得。
林知勉依然很冷靜,眉間連一點思考和猶疑的痕跡都沒有,花靖巧盯着他的神色,很沒有把握,因爲她看不透林知勉,也完全不懂他現在是在以什麼爲支撐在做這些事,竟然能讓他這樣如磐石一般的冷靜。
林知勉搖了搖頭:“三個純陰女很難得,我誰都不會放走,花大小姐實在是意難平的話,我知道父親是與你的三叔搭上的線,我會送你三叔去地下見你,讓他給你賠罪。”
花靖巧笑了,她三叔是何等的雷厲風行的狠辣人物:“憑你?”
“盡力而爲。”林知勉頓了一頓,續道:“我現在也還未知道花大小姐最看重什麼,若是你堅持兩敗俱傷,我也不會讓你死得安心,我會把你看重的人一個個的查出來,把你看重的物一件件的毀掉,我答應你的或者我決定了的,我都盡力而爲,絕不反悔。”
他兩現在都拿着刀子在刻空餅,看誰更在乎後果。
對林知勉這一手,花靖巧不想接,她的簪子依然抵在夷雪容的脖子上,笑得從容:“若是如此,他們也算死得其所,只是現在不適合商談這種事。”她的目光轉而投在了屋外的原沂身上,等到原沂輸了,她再想什麼選。
林知勉自然也知道花靖巧在等什麼,他看向屋外兩人,眉頭微微擰起,原齊這個名頭並不算響,今年發生的大事太多了,一個武林大會的前十甲並不能在江湖引起什麼格外矚目,但這不代表原齊能輕視,在江湖大事面前,原齊分文不值,但單以武功而論,前十甲的名頭是不可輕視的。
所以他讓楊呼對付原齊,他預想中,楊呼能在五十招以內打敗原齊,楊呼的想法也與他相同,五十招會是原齊的極限。
現在雖然還沒到五十招這個他們預想的界限,但是以他兩目前交手的情勢,他們的預想將要被打破。
林知勉不滿於自己的預判失誤,也對原齊顯露出來的實力有些心驚,但再怎麼少年有成天縱奇才,或許多年以後他能成爲一位名滿天下的劍客,但現在他沒有任何可能性了,因爲他就要死了,因爲他的對手是楊呼。
楊呼在他們家當門客當了很多年,從他們有記憶開始,楊呼就在爲林守心效命,他們從小開始練劍術,楊呼便是他們的師傅,楊呼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試他兩的功夫從來只用三招,他和二弟一起進攻,六歲的時候他們在第三招被同時打敗,到了十六歲時依然還是在第三招被同時打敗,他與二弟害怕劍心受阻,十六歲之後便只練劍,不再與楊呼交手。
楊呼的實力,是深不可測的,那麼多年過去了,這一點林知勉依然很清楚的,他潛藏在十三劍莊那麼多年,江湖從未有過他的名字,但浮名從來不能代表實力。
到了第六十招,原沂的額角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凌夜見勢不好,控起三根毒針再次朝林家兄弟刺去,只是這次他一邊控制毒針一邊向後退了很多步,他不能再讓林家兄弟近他的身,他已經退到了花靖巧與蘇建業的身後很遠。
林知勵看着凌夜退開的誇張距離笑了起來,劍指蘇建業:“不怕我殺他?”
凌夜退得那麼遠,又有毒針在手,他一時殺不了凌夜,難道還殺不了蘇建業?
三根毒針凌空穿梭着,首尾相銜的追逐,速度越來越快,凌夜挑釁的盯着林知勵:“那你來試試。”說到底,他們先比的實力,第二拼的是心狠手辣,誰夠強,誰夠狠,誰就越可能贏,凌夜可不怕和這對笑面虎雙胞胎比:“我會在乎誰。”
“那你來試試、我會在乎誰。”前半句是捨我其誰,連上後半句卻是藐視蒼生。
林知勵眯起了眼,盯着凌夜的眼神喜怒不定:“所以我才那麼喜歡你呀...”這像是一聲喟嘆,下一刻他提劍朝着凌夜衝來。
凌夜纔不管他有多兇猛,劍來得有多快,他只知道人都是怕死的,他只要攻其必回防之地就好,而他的毒針一出,每一處林知勵都必須回防,不然毒入肌體必死無疑。
這一刻凌夜終於念起了宿天鶴的一點好,這支簪子派上了大用場,針上的毒更是不可或缺。
林知勵一邊防守躲閃,一邊向前突進,凌夜心裡有些慌的連連向後退,原沂在另一邊自然也注意到了凌夜的處境,他擋下又一刀的斜劈微微蹙起了眉,若是凌夜打不過林知勵,到了林知勵對凌夜刀劍相向之時,凌夜的身份肯定藏不住了,不能如此。
這本就是個不該讓世人知曉的大秘密,也是隻能他一人明瞭的秘密。
原沂橫揮一劍,將楊呼的刀挑開,將他的人逼退一步,以劍點地騰空躍起,收回劍勢時順勢削下了一段榕樹枝,旋身一腳將樹枝踢了出去,直射林知勵,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楊呼追上來時他已經重新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並未因這一個襄助凌夜的舉動吃什麼虧,只是他額角的汗珠更多了。
林知勵本來穩打穩紮,不需要多久凌夜就會被他近身,失去與他對抗的能力,所以他把每一步都算得很好,卻萬萬沒算到會有原齊的這一手,凌夜與原沂是何等的心有靈犀,那支樹枝一來,凌夜就準備好了刺穿他最薄弱處的一擊,一切都在蓄勢待發。
樹枝已至,雖不會致命但也會讓他受傷,而毒針蓄勢待發必然會讓他喪命,即使林知勵選擇防禦毒針而不防禦樹枝,可他要是受了傷還能耗得住凌夜的毒針嗎?
林知勵選擇了先擊樹枝,再避針鋒,就在他擊落樹枝的那一刻,三根毒針毫不留情的分別刺向了他的咽喉,頭頂,後背,林知勵在擊落樹枝的下一刻選擇擊擋刺向他咽喉的毒針。
就在這一刻,林知勉掠到林知勵的背後,還未來得及拔劍的他拂袖一甩,將兩枚毒針捲入了袖中,凌夜手指一動,兩根毒針穿破衣袖便要刺向林知勉的手臂,林知勵一手執劍,一手拉住自己大哥的衣襟往後掀下,將攜藏着毒針的衣衫反擲向凌夜。
兩兄弟一前一後,並肩而站,凌夜沒想到此刻會是這樣,這在凌夜的意料之外,但卻是不難想到的情理之中,只是林知勉從一開始就沉靜而文雅,儘管他要殺他們,也依然很溫文爾雅,沒有什麼猙獰的面容,以至於衆人都下意識的覺得,林知勉會這樣安靜的看着這場他佈下的局,一直到最後。
林知勵盯着凌夜露出一個冷笑,帶着幾分的嘲弄,凌夜有原沂,所以凌夜相信自己不會輸,也相信原沂會幫他,而他有大哥,不管是樹枝還是毒針,他都可以不加考慮的把自己的後背交給自己的大哥,他們是骨血相連的同胞兄弟,這樣的信賴豈是凌夜與原沂的友誼就能比的?
此刻林知勵也真的發怒了,凌夜竟敢憑着三根毒針就將他大哥引入了戰局,還險些傷了大哥,這很過分,這個恃寵而驕的少年此刻讓他覺得很刺眼,他這一次,真的握緊了手中的劍。
遠處靈堂中的又添了新的焰火,一隻有些蒼老的手拈着一把把的紙錢放入銅盆中,他就這樣蹲在銅盆前燒着紙錢,其餘的時候目光都凝固在林莊主的靈牌上,他深深的看着靈牌上林守心三字,滿腮的鬍子遮擋住了他的表情,只有凹陷的眼眶隱隱約約的閃爍着水光,老人燒過了紙,拄着柺杖站起了身,擡眼看這靈堂的四周,似是哀痛又似是懷戀,柺杖一聲又一聲的沉響,老人慢慢的走出了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