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趙何不動聲色裝作思考,心中卻暗自着急。
如果樂毅真的被下獄,那麼隨之而產生的變數,可就太多了。
首先,安陽君趙章聲勢大振,勢必會獲得更多趙國大臣的支持,那麼幾天之後的安陽君還會不會繼續冒險發動沙丘宮變?如果不發動,那一切就都亂了套了!
其次,就算安陽君趙章幾天後依舊發動了沙丘宮變,樂毅那時候也被關在大牢之中,趙何原本希望用樂毅來應對趙成、李兌等人的計劃就全部打了水漂。
樂毅,絕對不能當場被捕!
趙何深吸一口氣,緩聲開口:“安陽君,寡人覺得你這番話大有問題。樂氏一族投誠趙國並且爲攻克中人城出了大功,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如今你卻僅僅因爲司馬喜等人的一面之詞,便要誣陷樂毅這等功臣,那日後大趙攻伐他國之時,還有人敢爲我趙國效力嗎?”
安陽君笑道:“大王多慮了,雖然今日找出了樂毅這種蠱惑大王的死間,但中山也出了司馬喜這般的忠臣,不是嗎?以臣之見,只要有主父之英明領導,今後像司馬喜這樣的忠臣,那必然會是越來越多的。”
趙何目光凌厲,道:“安陽君,你口口聲聲說樂毅是死間司馬喜是忠臣,焉知此事不是司馬喜受人指使誣告樂毅?”
安陽君同樣正色道:“臣願擔保,司馬喜絕非那般有二心之人!”
趙何冷笑道:“寡人也覺得,樂毅絕非那般有二心之人!怎麼,安陽君難道是懷疑寡人識人不明嗎?樂毅給寡人獻策,言及秦國必然出兵,此事如今尚未得到證實,卻用來給樂毅定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這合適嗎?”
安陽君毫不退讓,道:“樂毅之言只是爲了欺瞞大王罷了,秦國是絕對不會出兵的!”
趙何哈哈一笑,道:“那依照你這個邏輯,若是秦國真的出兵了,寡人是不是也可以說司馬喜等人其實是中山死間,蠱惑了你安陽君,讓你受到了矇蔽,誤以爲樂毅纔是間諜呢?”
安陽君同樣笑道:“若是秦國當真能夠在今日出兵,那想必臣確實是被司馬喜這些間諜給矇蔽了。”
趙何和安陽君的目光在空中相觸,這一次,同父異母的兩兄弟,無論是誰的眼神之中都沒有任何的退讓之意!
“夠了!”一聲喝斥從主父的口中傳出:“都不要再吵了!”
主父臉色鐵青無比,憤怒的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喝道:“簡直是烏煙瘴氣,混賬之極!”
主父非常的生氣,也非常的失望。
今天,自己的兩個兒子,就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在幾乎整個趙國所有重要大臣們的親眼見證之下,爆發了一場如此激烈的爭吵。
這意味着什麼,主父實在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鬧劇,一場鬧劇!
到了這個地步,原本的凱旋大典,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意義所在。
甚至傳出去之後,趙國在諸侯國之中都要淪爲笑柄!
主父大發雷霆,整座大殿之中一時間都是這位君王的咆哮之聲。
就在此時,禁衛軍將軍高信突然出現。
“主父,秦相樓緩之子樓昌到來,說有要事呈報!”
……
樓昌很着急。
作爲樓緩的長子,樓氏一族將來的家主,樓昌自小就被培養和灌輸了許多爲官之道。
樓昌非常清楚,自己的父親樓緩被突然罷相意味着什麼。
樓氏一族,在秦國已經混不下去了。
好在樓氏一族作爲趙國公族旁支,在趙國之中還是頗有勢力的。
更何況當年樓緩入秦爲相,本就是趙主父的意思,樓氏本身的根基還是在趙國這邊。
只需要一個投名狀,樓氏就能夠重歸趙國。
這個投名狀,無疑就是秦國開戰的消息。
所以,樓昌一路馬不停蹄,用最快的速度經過了韓、魏兩國土地,又從漳水渡河北上,終於趕到了邯鄲城。
當樓昌來到信宮正殿之中時,看着滿殿黑壓壓的人羣,頓時被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
雖然的確是很重要的消息,但趙主父也不至於召集這麼多人吧?
不過,當看到一羣禁衛軍押着幾個人站在中間的時候,樓昌突然意識到,這邊恐怕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樓昌來不及細想,上前兩步,行禮:“樓昌見過主父,見過大王!”
主父坐在上首,沉聲道:“樓昌,你從咸陽來,有何要事?”
樓昌高聲道:“回主父,七日前,秦王已將我父樓緩秦相之位罷免,由穰侯魏冉取而代之。不僅如此,秦王已然徵發大軍,將在近日出兵,攻伐韓魏兩國!我父以爲,若秦伐魏韓,則天下必然再次生變,諸侯大戰即將再起,請主父早做準備!”
靜!
絕對的安靜!
大殿之中,數百道目光齊聚樓昌身上,吃驚、疑惑、不解……百態叢生。
樓昌心中不覺有些惴惴不安,難道,自己帶來的這個消息已經過時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投名狀的作用,豈不是沒了?
突然,一聲吼叫響起:“這不可能!秦國,不可能出兵!”
樓昌被嚇了一跳,轉頭看去,發現一名年輕貴族臉色十分難看的盯着自己。
樓昌認得此人,乃是趙主父之子,安陽君趙章。
此刻的安陽君滿心都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秦國人真的出兵了?
這個趙何小兒和樂毅,竟然真的猜對了?
看着暴躁的安陽君,一絲疑惑從樓昌心中閃過。
安陽君的臉色爲何難看至此,如喪考妣?
但樓昌此刻也管不得許多,此事對樓氏一族實在重要,就算是安陽君的面子也給不得了。
樓昌沉聲道:“安陽君難道覺得,樓昌會以我父親的相邦之位來開玩笑嗎?最多三天,秦國出兵之事便可傳遍中原!我父再過一段時間也會回到邯鄲,那時安陽君若是不解,可當面詢問我父。”
說完,樓昌又轉頭看向了主父,道:“我父雖受主父之命入秦,但一直心懷趙國,如今秦王違約罷免我父之相位,不僅是辱了我父,更是辱了主父、大王和趙國,請主父明鑑!”
樓昌說完這番話,心中不免提心吊膽。
總感覺大殿之中氣氛十分詭異,自己的這番話,別不會捅了什麼馬蜂窩吧?
下一刻,一聲大笑響起。
“好,樓昌!你的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及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