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今濱城內猴子一番命令下達之後,頓時宛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掀起偌大波瀾。原本正在城內休整的大軍在各自神情驚惶、飛奔而來的統帥的喝罵踹打下,一陣雞飛狗跳,迅速集結分路出城去了,雖然那些低級武士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看那些平時高高在上的羽柴家臣們的鐵青臉色,不難猜出恐怕是出了如若不妥善解決必然釀成大禍的驚天變故!
而此時的信長卻是對今濱城內的傾巢出動搜尋他的行動一無所知,仍在森長可一行侍衛的引領下,化妝成普通的流民順着大路向南趕路。
一路上,田地荒蕪、村莊沉寂,不斷遇到攜老帶幼、大包小包、背井離鄉的大隊百姓向北方逃去,目睹這一切的信長,除了眼神中若有所思之外倒是沒有其他的觀感,但是那黑壓壓的人羣卻讓自從朽木館一役之後深感自責的森長可着實當了幾回驚弓之鳥,生怕其中隱藏了某個心懷叵測的殺手,而且事實上,一種若隱若現的氣息確是縈繞在森長可的心頭,彷彿有被窺測的感覺,而且帶着一絲淡淡的殺機,但很快便消散不見。
雖然可能是幻覺,但生性謹慎小心的森長可還是給了一干屬下一個顏色,避免正伺機刺殺信長的偷襲者暴起發難,一干侍衛悄悄散佈到信長的四周,巧妙地用自己的身體將信長掩護在當中,這樣無論從哪個角度,殺手都難以阻擊到在無數人肉盾牌嚴密保護下的信長。
森長可的動作自然很快被信長髮現,不過,信長並未呵斥,只是灑然一笑,心下暗想看來朽木館的事讓三左衛門徹底過敏了。然而信長絕對料不到,正是森長可這其實出於謹慎考慮的多餘舉動救了他一命,因爲在混亂的人羣中是實施暗殺的最佳場合,可惜,由於森長可那不斷轉動的身形,根本無法將信長鎖定,若是貿然出手,一擊不中,那就永遠失去機會了,因而殺手最終放棄了在這裡進行刺殺的計劃,選擇繼續等候時機。
於是,信長一行有驚無險地穿過了大股北逃的百姓,終於踏入了賜封給羽柴秀吉的領地區域,直到看見不遠處一座小山上矗立着的木砦上飄揚的羽柴家紋旗,森長可等人終於稍稍鬆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也舉重若輕地悄然放下了,畢竟有了軍隊的保護,應該不會再有哪個不知死活的刺客敢動手了吧。可惜,森長可忘了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反過來亦是如此,最安全的地方也許會變爲最危險的地方。
…………越前國一乘谷城,
城牆上,我扶着磚垛向外探身,眼睛直直地眺望着城外如螞蟻一般堆滿了整個視野的朝倉大軍,半晌,方纔無語道:“朝倉義景這是打算幹嘛?難不成他要直接驅使這狼奔近千里趕回來的疲憊之軍直接攻城?我們不過是把他老家端了,他也不至於就瘋了吧?”
身後站着的慶次聞聽此言,頓時一陣白眼,哼了一聲,連回答都免了,心裡更是暗暗腹誹:只是端了老巢?!我靠,你把人家根基都給挖了,還叫小事?如果要是換成你,估計早就撲上去跟人玩命了!居然站着說話不腰疼,還在這說風涼話,真是夠無恥!
慶次雖然沒有回答,但是下一刻,城外延綿不絕響起的低沉雄渾的號角聲卻讓我們齊齊爲之一驚,再看,只見城下,剛剛最先集結完畢的四個朝倉足輕方陣在號角聲一響起時就開始踏着緩慢但堅定的步伐向城牆逼來!不用再去多做思考了,朝倉義景這隻兔子這次被人觸及到了心理底線,發飆了!
“慶次,‘廣目天’、‘持國天’兩個步兵團全部交給你,正面防禦由你全權處理,鹿之介做你的副手,吉繼、才藏、平八郎全部撥給你!城門絕對不容有失,明白了?”仔細觀察了一下朝倉大軍的態勢,我猛地轉過頭,肅聲對慶次言道。
之所以選定慶次爲主帥,而發揮穩定的鹿之介當副手,就是因爲關鍵時刻,慶次絕對不會掉鏈子,而且言行舉止完全符合真正的大將風度,一個眼神可以讓整個軍隊熱血沸騰、一個動作可以讓剽悍下屬俯首聽令,在這樣的慶次身上,你看到的是一個堪與千古名將比肩的風采!
果然,聽到我的命令之後,慶次臉上總是掛着的輕浮之色瞬間一掃而空,代之以威嚴的莊重和必勝的自信,一股渾然天成的氣勢從他那雄壯的身軀內勃然爆發,彷彿一尊上天入地、皆無可擋的戰神般令人仰視!
“末將遵令!”慶次虎軀一振,大聲應道。
我大步走了過去,在路過慶次身邊停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會召集城內的所有商戶,說服他們暫時將用於自身防衛的護衛隊交給我,不過,面對城外的數萬大軍,這些無異於杯水車薪,而且,這是你唯一的援兵,剩下的只有靠你自己了!”說罷,我徑直走下了城樓。
原本的打算看來是無法實現了,朝倉義景,哼,區區廢物之流,既然你想戰,那便戰吧!讓我親自將朝倉家的血脈徹底掐斷。嘿嘿,這次之後,我的知行又該漲漲了!
……南近江,山林之中
森長可持刀在前,信長居中,左右前後各有侍衛持刀護衛,一行人正橫穿密林準備去山腰處的羽柴木砦。地上厚厚的一層腐葉殘枝,腳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聲,在空無一人的密林之中,襯着周圍陰暗的氛圍,聽上去還真有些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儘快羽柴家的木砦已經近在咫尺了,但森長可還是固執地決定小心從事,因而一行人的速度很慢,幾乎就像是初入叢林的探險隊似的摸索着前進,一步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翼翼以防有什麼突發狀況出現,當然,對於那些感覺並不敏銳的普通武士來說,只是單純地以爲是防備野獸襲擊,甚至連信長也提過幾次這樣做實在小題大做,但是森長可卻能在冥冥之中真切地感受到先前在流民之中一閃而逝的那個殺意再次出現,而且一直尾隨自己一行人,其圖謀已昭然若揭。但對方身在暗處,加之這些全是他的感覺,無法言明,所以也不好和信長說起,只能自己加倍小心,始終保持最佳的精神狀態。
不過,森長可並沒有想到,正因爲這樣時刻保持緊張戒備的狀態使大家的精力急速消耗,明明十幾分鍾就可以通過的密林走了將近半個小時,剛剛纔過一半,而且看大家的神態已經是疲憊至極,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了。森長可這才發現,也許刺客遲遲沒有動手,等的就是他們體力耗盡這一刻,自己苦心思考出的對策竟然正中刺客的下懷,實在是令人吐血的鬱悶,不過說什麼也沒有用的,既然作繭自縛,那就唯有將這個繭徹底作成牢不可破的堡壘了。
“你們幾個分散到四周,嚴密監視周圍,以哨聲爲號,發現可疑情況立刻吹號,不準有絲毫懈怠,否則嚴懲不貸,明白了嗎?”待隊伍一停下,信長找了一塊鬆軟的乾淨草地坐下,神情悠閒地開始品嚐侍衛隨身攜帶的南蠻餅乾,森長可立刻召集部下,神情嚴肅地分配起警戒任務來,直聽得一干部下暗暗叫苦卻做聲不得。
“遵命!”不過織田家武士嚴恪守格紀律的操守還是讓這些最精銳的戰士毫不猶豫地按刀應命,然後分頭散開,走進了密林中潛伏起來,明暗相互協助,從而確保沒有人可以混入構成威脅的區域內。
森長可看着部下進入各自位置,確定整個區域已經完全處於自己的掌控之中後,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輕鬆之意,轉身剛欲去向信長彙報,突然!
“砰!!!”一聲巨響從密林深處傳來,而緊接着,數個無比悲慟的呼喊回蕩在森長可的耳際:“主公!!!”
一陣天旋地轉般的感覺瞬間直衝心臟,森長可絕望地轉過頭看去,正好見到信長的身體從樹樁上仰面倒下的瞬間,那總是顯得嚴厲冷峻的臉上帶着一絲茫然和譏諷,是在譏諷這個扭曲的世界還是在譏諷自己的死亡?
主公死了!主公死了!織田信長死了!這個事實就像是一記夾雜着莫能與之相抗的威能的晴天霹靂毫無阻礙地轟擊在森長可的腦海中,幾乎一下子將他的整個意識全部擊散!然而,殘留在心底的一個意念卻最終讓森長可沒有崩潰,那就是:找出兇手,血債血償!
“啊!”在幾名侍衛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森長可的身形簡直如真正的閃電一般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唰地衝進密林,極限的速度造成的殘影居然清晰可見。
就在一干侍衛爲之側目的時候,只聽密林深處突然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同時伴隨着近乎野獸般的咆哮,震耳欲聾!
“去死!”最後,依稀聽見森長可一聲驚天怒吼,長刀震鳴有如龍吟,激鬥之聲猛然爆發出數倍,繼而一切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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