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肥前與龍造寺(下)
“已經……確定了嗎?”我沉默了良久之後,這才把一直端着的茶杯湊到嘴上去。因爲某種說不清楚的原因,我此刻竟然有着一些莫名的傷感
“是的,我們有人親眼見到了他被殺時的情況!”竹中半兵衛手中的信紙已經被翻到了第五頁,可見記載的相當詳細。“本來因爲兵力懸殊的原因,明智殿下這一仗打得本就極爲艱苦,若不是有上野衆和信濃衆鼎力相助,他甚至根本撐不到今天。不過東國的國人衆畢竟也不是傻子,面對一場毫無希望的戰爭自然會退出以求保全自己!”
“真的是沒有希望嗎?……當然是這樣,你瞧我這話問的!”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一切事情不是明擺着的嗎?雖然根據清州會議的精神,柴田勝家必須傾盡全力對明智光秀予以支持,但他又怎麼可能真的會那麼作。
“事實上導致明智軍團信心崩潰的,正是因爲柴田施行的作法!”竹中半兵衛也嘆息了一聲,這麼明顯的事情甚至用不着討論。“柴田以救援的名義侵入了飛羣,並繼續直接攻佔戶石城切斷了明智軍的北方補給線,把明智一方的家臣全都趕走了。看到這種情況那些地方豪族自然明白了是什麼意思,陸陸續續離開了明智殿下的陣營。本身就實力不足的明智光秀軍再失去了掌握地利的國人衆支持,自然不可能再抵擋北條和上杉的進攻,從上野退回時人馬已經不足千人了!”
我的眼前不禁浮現出了那張文靜而又有幾分消瘦的臉,以及那時而自信時而灑脫的表情,儘管他一直把自己的虛弱掩飾得很好,但是紡得太細的紗畢竟是會崩斷的。“明智殿下……是怎麼死的?”我輕輕地喝了一口茶問到。
“表面上地信息是受到了匪徒的襲擊,但實際上的情形只怕沒那麼簡單!”他下意識地向邊上看了看,這時帳內僅有櫻井佐吉一個侍從。
我沒有繼續追問,但卻仔細地在聽着。從他前面的語氣來判斷,這件事一定還有下文。
“在明智殿下從上野返回內城的途中。不斷受到武裝匪徒的襲擊。雖然看衣着打扮只是一些暴民,但從其他方面卻露出了一些可疑之處!”竹中半兵衛將那幾張信紙摺好重新放回信封裡,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這些人的武器雖然雜亂無章,但是武藝卻相當了得,而且其中幾個人拿地武器還是相當不錯的。儘管採用的都是伏擊、夜襲的盜匪手段,進退聚散卻法度嚴禁,應該是一些訓練有素的武士和忍者!”
“你有懷疑的目標了嗎?”我緩緩捏動着手指,發出了輕微的咔吧聲。在這個爭取天下最後的機會裡。不知有多少人會奮起最後一搏。
“我覺得非常有可能是德川家康的作爲!”竹中半兵衛大體知道我對德川家康的看法,因而說這話沒有什麼忌諱。
“有什麼明確地證據嗎?”我眯起眼睛從大帳地門向外望出去,那裡的士兵正在列隊集中。
“從附近的態勢上看柴田殿下地距離太遠了,而北條家處於戰線的另一邊難以有效調動人手!”說到這裡他看了我一眼,我還是那樣面無表情地看着帳外。“能夠如此迅速和隱秘調集這樣精銳部隊的,在那附近除了德川家也就沒別人了。而且雖然目睹明智殿下被殺的人不是內行,但在甲斐的忍者卻事後在現場發現了伊賀衆的痕跡,這也許並不能算是確定無誤的證據,但……”
“但這件事對我們來講,根本不需要什麼證據!”我終於收回了目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我們並不想向誰舉發。所以證據那種東西在我們來講可謂毫無用處。
可這並不是說我們就可以掉以輕心或者草率行事,因爲錯誤判斷可能使我們陷入困境啊!”
“是,這是爲臣疏忽了!”竹中半兵衛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明智殿下一路歸來共遇到七次襲擊,每次的時機掌握得都極爲巧妙。受到持續不斷的打擊之後,明智殿下一行人地心理和體力都處於極度的衰弱當中,終於在距離跳鐲崎20裡處的溫泉別館受到了致命一擊……”
“就目前已知的情況來看,這件事情確實是德川家康的嫌疑最大!”聽過他的一系列的介紹和分析後,我最終點了點頭。“德川家康這個人心機極深而且不乏武勇,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看透他。這件事雖然我依舊不能肯定就一定是他做的,但是要說他對天下沒有野心卻也讓人難以置信。如果要叫你看,他會採取什麼樣地策略呢?”
“如果讓爲臣來謀劃,一定是選擇和柴田進行合作!”竹中半兵衛只稍稍思考了一下。就非常肯定地說到。“最近一段時間德川家太安靜了,這很不正常。照臣的估算,德川家康是在想盡可能多的得到實際利益,然後在織田家內部的控制戰坐大自己。他非常清楚以他的身份無法直接控制織田家,那麼就不妨讓織田家諸勢力在爭鬥中彼此削弱,然後再將自己的同盟者逐步架空,最後達到取而代之的目的。這確實是個最務實穩妥的辦法,叫臣來說一時也拿不出更穩妥的方案了!”
“確實是這個樣子……”我用輕輕的頷首表示贊同,突然又感到了一陣壓力。
德川家康的手段和我的作法有一定相通之處。都是屬於“防守反擊”的套路,這對我們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而且面對“猴子”和柴田勝家這兩個權勢的癡迷者絕對有效。
本來作爲我來講比起德川家康有着不小的優勢,但是他現在卻已經矇住了北條氏政這個打手,綜合實力就與我相距有限了。更兼這個傢伙隱藏極深,而不像我被“猴子”和柴田時時提防着。想着這個看不透的競爭者,我隱隱感到有些頭疼。
“其實我們已經掌握了個大概,只要再等幾天就可知道德川家康在這齣戲裡的角色了!”竹中半兵衛突然說到。
“這話怎麼說!”我對他這句話立刻來了興趣。
“既然已經出了手,德川家康怎麼也得弄些好處吧!”竹中半兵衛微笑回答道:“德川家康並不是織田家內部的人,僅憑自己現在的實力難以滿足問鼎天下的需要。
既然如此,必定會要求在甲信的分割中佔有大大的一份,這纔是短期中他最爲關心的!”
“沒錯,就是這樣!”我恍然大悟撫掌稱是。“德川家康可能現在也在猜測我們的想法,而且我估計至少能夠猜到五成。可能還有別的人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所以我們不能顯得太消極了,不然極有可能讓人看出假來!”
“主公是不想等了?”竹中半兵衛愣了一下,這和我昨天晚上的吩咐都不一樣。
“要等就去吉川元春那裡等,爲了個龍造寺政家不值當的!”我將右手擡至空中比作刀狀,狠狠地向前一劈。“等有馬晴信一回來我們就行動,不管龍造寺政家同不同意我們都要進城,而且是在今天之內。該強硬時我們必須強硬,這不只是九州的問題!”
“既然主公已經下了決心,那麼臣就下去作些準備!”說完竹中半兵衛向我告辭去佈置了。
“啊~~~!”我伸手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雖然還沒到午睡的時間,但也差不太多了。所有該辦的事情已經都有人各自去張羅,我只要等着就好了。
在龍造寺家的幾個重臣當中,最念香火之情的就是有馬晴信,雖然加入龍造寺體系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卻與龍造寺政家個人有着很深的關係。
據說當年爲了控制有馬家這個強勢的豪族,龍造寺隆信讓兒子政家娶了一個有馬家的女兒,但這位政家似乎有些糊塗搞不太清楚自己的立場。在一次突然爆發的領地危機中,被龍造寺隆信任命爲統帥的政家居然故意遲緩行動並且通風報信,這樣才使有馬家逃過了一劫。
人總是多少會有些感情的,哪怕是最爲現實的政治家。投向我這一方的幾個原龍造寺家臣,或真或假地都向我提出了請求,請求我再給龍造寺政家一條自新之路。這其中有馬晴信倒是言辭懇切聲淚俱下,並且自告奮勇地要求擔任這個使者,我並沒有多想也就答應了。
爲德川家康而興起的那些許煩惱很快就過去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正當我想派人去問下攻城的準備情況時,卻被告知有人已經等我將近一個小時了。
有馬晴信不是一個人來的,可能爲了加重些分量拉來了鍋島直茂和大村純忠。“上覆參議殿下,龍造寺家已經答應了開城降服!”有馬晴信恭敬地說到。
“哦……龍造寺殿下總算是迷途知返了?”我拿起一塊涼毛巾擦了擦臉,感覺清醒了許多。“他有什麼要求嗎?”我問到。
“沒有,他們怎麼敢!”有馬晴信立刻緊張地回答到,進來時他已經看到了正在集結的部隊。“能夠得到您和朝廷的寬恕,這已經是龍造寺家天大的福份了,又怎麼敢再有什麼奢望呢!”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允許龍造寺家保留家名和佐嘉城吧!”既然主要目的已經達到,我也就沒有再逼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