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在震天的鞭炮聲中入了敬王府大門。
照上都迎新娘的慣例,轎子該在大門外停下,由媒婆背進去。不過,這慣例在敬王府行不通,因爲,太遠了。
這個府邸住了蕭家兩代王爺,自老王爺而下四代同堂,全住在一起。
老王爺有三個嫡子,二子受皇命承得王爺位,大子三子均在朝中有武官位,因老太爺主張家和萬事興,嫡室子孫不分家,而皇上讚賞其治家有道,賜織雲坊大一半撥爲敬王府第。其中園林景緻,碧湖綠島,亭臺樓閣,還有將近八百的三僕從,依然寬寬落落,平時三房互相串門子,轎子是必需的,馬車是高效的,快馬是緊急的。
敬王府粉爲三個園子,敬芳園爲主園,由敬王爺這家和老王爺王妃住着,華明園給了大房,惠喜園給了三房。
第三代蕭姓子孫,尚且嫡庶同住,但庶子一成親,就必須分家出去單過,這也是大部分貴族官家高門的作法。
李氏昨日給裘三娘她門說了整整一個時辰敬王府的事,不過墨紫也就記得這些,倒不是她的記性差,而是其他的,她不特別很趕興趣,比方說,王爺的名頭爲何不傳長子?因爲誰優秀就傳給誰唄,對這時的古人還覺得不太合乎常理,對墨紫來說,墨守成規傳給長子才很有問題,再比方說;蕭家三房之間看似和睦,其實有謠言說不合,這不廢話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別說八百來號人都湊成一國了,還有她也看出來了,很多關於敬王府的事,李氏都是聽人這麼說的,一句話傳十個人就變了味,更何況一個時辰的話,可能早歪沒譜了。
虧白荷綠菊聽得那個仔細,墨紫想她當時要是主動提出當文書,估計人搶着給她磨墨鋪紙,然後給它裝訂成冊,隨身攜帶,沒事時就鞏固一下,最好因此就能讓裘三娘變成王府里人見人愛的寵兒,從此婚姻美滿愛情如意。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她看裘三娘,分明也是無趣。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的。
樂手在最前,媒婆接着走,新娘的轎子跟着,四個陪嫁丫頭跟在後面,還有那已經風光遊過四街的八十擡嫁裝箱子,長長一條隊伍。
前庭據說也是男子們會客的地方,卻不像裘府的前園,這裡樹少花圃多,矮矮從地上拔起,沒有花圃的地方,都鋪了青石,屋子比洛州的高大,卻全部是平房,整個庭院看上去空間很大,很高,多用青和烏雙色,用花的明亮裝點,門廊下一卷卷垂着蒼潔的紗片,風一起,就飄動起來。
若說裘府偏南,因此庭院有江南的雅趣別緻,那麼敬王府的前庭,則實實在在是大唐建築的風格,莊嚴中有靈秀,肅穆中有飄逸。
“敬王府好氣派啊!”四個丫頭中,綠菊隨裘三娘在外走動的時間最少,而且從未到過北方。
近五十年來,南士北進的安居商賈和士者增多,整體風格產生了變化,學士府的建築就偏江南調,講究細巧精緻的園林和樓閣的層次。因此,讓她們這些南來的人,不會有太大的心理落差。
綠菊覺得是氣派,的確敬王府裡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比別人家的粗勁狂傲,不過,在墨紫眼裡,更欣賞的是建築本身傳自於大唐的悠遠曠然,真令人醉心不已,她甚至想,即便自己可能不喜歡住在這裡的人,但對於這座王府恐怕是討厭不起來了,也好,居住環境直接影響人的心理,至少能保持積極向上的精神狀態。
到了前庭,就見一條四馬並行寬的過道,往兩邊彎伸過去,而樂手不拐過任何一邊,直直上過道,進入對面貼着喜字的一扇大門。
這道門比敬王府的大門小一號,上掛牌匾金字,寫着敬芳園。
門口迎出小廝,還有管家管事之類的人,請了媒婆說話,因此就停在門前。
白荷回過頭來,神情又是緊張又是喜悅,“就要進王府內園了,綠菊,你別東張西望了,讓人以爲咱們沒見過世面似的。”
又交代墨紫,“墨紫,帶着她點兒,這丫頭平時就最愛瞧熱鬧,沒人在耳邊提着醒,我怕她忘了今天是什麼日紫。”
“我纔不會,放心,怎麼都不能給咱們姑娘丟臉。”綠菊噘噘嘴,很不服氣,卻還是下了保證。
對丫鬟來說,小姐出嫁的日紫大概比她們自己出嫁還要重大。
“白荷,讓我帶着綠菊,還不如你緊帶着小衣,她一進園子,就沒了影。”小衣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不過墨紫這話有緩和大家緊張的意圖。
“我都沒看到什麼樹。”小衣也回頭一說,那樣子很是不滿,她大概是四人中唯一對這種王府氣派沒興趣的。
“小衣,知不知道爲什麼這裡沒大樹?”墨紫看着管家樣的男子和媒婆對着他們在那兒嘀嘀咕咕,就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到如今,即便某人不肯娶,這門親事也得進行到底,按道理,裘三娘踏出府門之時,已經是敬三王爺家的三兒媳了。
皇上還說老王爺治家有道,有個孫子休兩任正妻,如果再毀一門婚,墨紫還真想問問看,到底有道理在哪裡。
“爲什麼沒大樹?”小衣追問,“爲什麼沒有?”對自己關心的問題,不但不沉默寡言,還重複說。
“因爲怕刺客。”墨紫眼睛不離那兩個還沒嘀咕完的人,可怕刺客的說倒不是編的。
“刺客來了,打走就是,跟樹有什麼仇?”小衣一身武功,天不怕地不怕。
“大樹靠牆,刺客就能進府,大樹在園子裡,刺客就能藏身,大樹越多,能藏的刺客就越多,打也打不走,所以,乾脆沒有樹。”至少,沒有深根葉茂的那種大樹。
小衣的臉垮下來,“我不喜歡這裡,“還乾脆直說了。”
媒婆那邊的聲音高了起來,“我說,新郎官不來,新娘子怎麼進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