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風腹思廣博，他想到了很多歷史上、小說中的大仁大義之人，但最終無不是悲劇結束。
能說他們錯嗎？
不是！
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行爲方式，不適用於這片土壤，但以這些人的性格，縱然讓他們再選一次，他們仍會那樣去做。
又怎不叫人感慨、惆悵萬端。
趙敏智謀過人，她知道丈夫當前所處局勢，微妙險惡，一個處理失當，不但衆叛親離，而且還將陷入兩面夾攻之中。
畢竟成昆殺了宋青書，卓凌風答應要將人捉拿，由武當處置。奈何他錯估了謝遜迴歸中土的時間，讓一切都發生了轉變。
以前人人鑑於卓凌風的身份，震驚於他的武功，一般小事，也沒有爲難之處，但現在與自己結合之後，卻是異常兇險。
畢竟成昆滿是陰謀，究竟如何出招，誰也難知。她現在就生怕成昆出現在天下英雄面前，言說他的所作所爲皆是父王指使。
無論真實與否，那時卓凌風將何去何從？
武林中人無論是正大門戶中人，還是魔教中人，其實都是無法無天，野性難改，兇悍絕倫的人，縱然丐幫中人，對卓凌風敬崇萬分。
一旦在民族大義方面對他生疑，也難以用其禦敵，只恐其中還有一些別有用心之人，還要藉機搗亂，鬧成自相殘殺之局。
屆時卓凌風的武林聲望將不復存在！
趙敏當下暗中嘆息一聲，口中卻微笑說道：“空聞方丈有心查訪，定可找出眉目，探得真相，風哥肝膽照人，天下羣雄無不敬仰，縱然荊棘叢生，必可安然度過。”
卓凌風與趙敏兩心相知，趙敏所思所想他也想到了，自然知曉若有一步行差踏錯，絕難立身於武林。
但不想直言其事，讓她提心吊膽，眼見她寬慰自己，當即朗笑道：“敏妹，何需擔憂，縱然事與願違，我也此生無憾，我們……”
不料話沒說完，就聽周芷若幽幽說道：“你爲何要說自己不如張無忌？”
卓凌風與趙敏看她一眼，就見周芷若低頭望着腳尖，神態古怪。
卓凌風失笑道：“我就是沒有張無忌心胸寬廣，大仁大義，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卓凌風適才只是有感而發，而他唯一佩服張無忌的地方就在於此。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若將他放在張無忌的位置上，他會怎麼做！
但想來想去，也絕對不如對方。
當然，世上九成九點九九的人，也比不上人家。
因爲別人都會將張翠山、殷素素之死歸咎於武林門派上門逼迫，絕對不會去想是義父金毛獅王與殷素素先濫殺無辜，人家這些人爲親友復仇，本就是理所應當。
你張翠山不願吐露謝遜下落，是你的兄弟之義，人家別人爲親人報仇，這也是孝義所在。
包括張翠山自刎，亦是因爲妻子暗算俞岱巖，心中愧疚對不起師哥，這才自刎。
殷素素自覺對不起丈夫，這才殉情。
張無忌就很清醒，他沒有被仇恨衝昏頭腦，沒有遷怒，去仇恨這些人，殺掉這些人。
反而在他們被蒙古人擒拿之後，將他們從萬安寺救出，大家反而認爲他父母之死自己有責任，這就是真正的以德報怨，這才聽他的號召，化解矛盾，一同抗元。
這就是真正的心胸寬廣，大義大仁人格魅力之所在。
若是換成與他一樣的穿越者，有了張無忌的本事與勢力，只會選擇屠戮六大派，美其名曰這是爲父母復仇。
至於驅逐韃虜之事，在他們眼裡就是一件簡單至極的小事，少了武林門派照樣能完成！
因爲朱元璋一個放牛娃都可以成功，我沒理由不行！
卻從未考慮過，真實的歷史中哪有這種讓人產生質變的武功。
而倚天原軌跡中汝陽王、趙敏心心所念的就是要滅了武林門派，好讓漢人中沒有了武學傳承，如此漢人起義造反，就沒了殺傷力。
而朱元璋也是靠着張無忌擔任明教教主，他的行爲爲明教正了名，天下羣雄不在敵視明教爲魔教，大家戮力同心這才奠定了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偉業。
所以卓凌風對於張無忌是極爲佩服的，沒有他收攬人心，漢人自己就打得一團糟，這正中蒙古人下懷，又豈能不乘虛而入？
若要說武林中人對這天下大勢不那麼重要，呵呵，趙敏費盡心機抓他們做甚，陷害明教做甚？
如此，豈非腦子都是有病，閒的沒事做！
但卓凌風這番說辭，卻讓周芷若心中怒火沖天，她眼神微黯，低聲道：“伱是不是期盼着，我能與他相好？”
卓凌風瞥向趙敏，趙敏對此又好笑又好氣，索性掉頭不看這兩人。
卓凌風心頭不由一亂。
周芷若沒好氣道：“你看她幹什麼？”
卓凌風眼見趙敏不幫忙，反而是在看好戲的樣子，只好說道：“周姑娘，話不是這樣說，我適才只是說出我的認知罷了，難道我一定得說我比張無忌心胸開闊，大仁大義，那豈不是自欺欺人？
至於期盼你們相好，這只是我的想法嗎？你難道不想？”
周芷若啐道：“那天在大都城外，你跟我師父都說了些什麼？”
卓凌風點頭道：“不錯，我是說合過你與張無忌。
可你與張教主在光明頂上的事，天下共知，你難道不想與他在一起？
再則那天是因張無忌對我求懇，讓我想法設法化解謝遜與尊師之間的仇恨！
他是明教之主，武功絕頂，要護自己義父，一點也不爲難，爲何求我？
只因他生怕一旦護義父，必罪令師，屆時他與你兩面爲難。
此一事，將他的心思展露的明明白白，我說合你們難道錯了？”
周芷若臉色發白，眸子裡彷彿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冷笑道：“對，你卓大幫主重情重義，光明磊落，那我呢？
我還是以前的我嗎？”
卓凌風見她言語不善，猜到她的言下之意，說的就是東海船艙中事，硬着頭皮說道：“張教主心胸寬廣，精通醫術，絕對不會爲流言蜚語所擾，你大可不必爲此煩惱！”
周芷若道：“就因爲人家心胸寬廣，我也要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去安然接受。你拿我周芷若當什麼人了？”
卓凌風見她臉上忽紅忽白，想到當日自己對她所行之事，在後世屁都算不上，但在這個男女之防，極爲森嚴的時代，的確算是大事。
當即一揖倒地，說道：“姑娘乃是人品貴重之人，當日的確是我有眼無珠，讓陳友諒陰謀得逞，今日特向姑娘賠罪，還請寬宥！”說完，也不起身。
周芷若掉頭看向遠處，冷冷道：“你向我賠罪，就能頂了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嗎？”
“這個……”卓凌風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這當然不能頂了，但他還能怎樣？
周芷若微微冷笑，忽道：“卓凌風，你是不是打算到了蝴蝶谷，將我交給我師父，然後與我一刀兩斷，所以這才說什麼，你我相識一場，也是有緣，又讓我做人不可偏激，實是對我最後的衷告。”
卓凌風的確就是這樣想的，他隱約感覺到周芷若貌似對自己生出了些許清意。
但打心眼裡來說，他本就對周芷若的爲人無感，其二，做人得講義氣。
自己與趙敏結合，本就對不起與張無忌相交一場，但這個世界的趙敏與張無忌壓根不認識，所以，他心裡只要喜歡，還能勉強過了這關。
但周芷若呢？
人與張無忌有漢水同舟之情，也有張無忌曾對自己求懇之事，他是萬萬不能與其發生什麼的！
朋友妻不可欺，這是最基本的道德。
但發生了始料未及之事，故而就準備一見到滅絕師太，他當即與其劃清界限，絕不再來往。
怎料卻被周芷若一語道破用心，但話說到這裡，他也沒什麼不能承認的，點頭道：“不錯！我就是這樣想的！”
周芷若盯着卓凌風看了一會兒，忽地銀牙一咬，道：“好，好，卓凌風，你真的很好。”
卓凌風直起身子，眉頭微蹙道：“我認你做義妹，就是好一堵悠悠衆口，是你不讓我說，還在少林、崑崙以及本幫弟子面前義正嚴辭的說，我們毫無關係，如今還要我怎樣？”
周芷若冷笑道：“呵呵，義妹？怎樣？你憑什麼？”
卓凌風雙眉一軒道：“我們本就沒有發生什麼，而且也是受人算計，你又憑什麼跟我鬧？”
周芷若抿了抿嘴，呵呵笑道：“沒有什麼？在你眼裡，怎麼纔算有什麼？
是不是發生男女之事纔算？
當初我說沒說，讓你別管我，我周芷若寧願一死！”
卓凌風聽了這話，也來了脾氣，怒道：“這不就是胡攪蠻纏嗎？我難道應該看着你慾火焚身而不顧，看着你……”
說到這裡，卓凌風見她雙目含怨，悽然欲泣，想到當日之事，的確算是損了她的名節，將後面的話又咽了下去。
這時忽聽趙敏呵呵大笑，頗有嘲弄之意。
周芷若心火正旺，聞聲惱怒，轉眼看向趙敏，喝道：“姓趙的，你笑誰？說不清楚，你我沒完！”
趙敏啓齒笑道：“當然是笑可笑之人了！”
周芷若定了定神，按奈心跳，冷冷道：“誰是可笑之人？”趙敏笑道：“當然是某一位甘願慾火焚身而死的清白姑娘了！”說着又看向卓凌風，道：“你還真是虧了呢。”
卓凌風被她調侃，對周芷若的氣也消的無影無蹤了，對趙敏苦笑道：“你何苦消遣於我。”
趙敏道：“哪裡是消遣，當日你若真的成就好事，讓周大姑娘做個妾室，也不是……”
“住口！”周芷若挑眉瞪眼：“你敢羞辱我？”
“不敢，不敢。”趙敏呵呵一笑：“我只是說了句實話，你也不必動氣。”
一指卓凌風：“他本事又大，又喜歡爲人着想，任何人跟他相處，都會感覺到舒服，我們女兒家有這樣一個夫君，又有何求？”
“但我想問你，周大姑娘，縱然我夫君也喜歡你，也想要娶你，我們兩來個二女同侍一夫，你真的會同意嗎？”
周芷若心頭一震，厲聲道：“二女同侍一夫，想的美？”
趙敏雙手一攤：“這不就結了，其實你現在就是在無病呻吟罷了！”
“你胡說！”周芷若不勝惱火：“我氣的是他的態度，他憑什麼要替我做決定！”
卓凌風道：“我替你做什麼決定了？”
周芷若卻不理他，看着趙敏道：“我與你同爲女子，若是將我換做你，與他廣傳這種流言蜚語，你會如何？”
卓凌風道：“清者自清……”
周芷若怒道：“你閉嘴！這事真的能清嗎？誰能證實我們沒有發生什麼？
你也說張無忌醫術過人，他想象不到，一個女兒家中了春藥，會是什麼樣子，你讓我還能一如既往的面對他嗎？”
卓凌風臉上瞬間滾燙起來了。
的確，給女子解春藥，縱然沒有那種事，最起碼她那副女兒態也被男人看到了。
想到原軌跡中的張無忌爲了給周芷若解除十香軟筋散之毒，要碰她的小腹與背心，都是先訂下白首之約，方纔成行！
而自己那天不但看到她衣裙盡溼的體態，更是觸摸到了她的身體肌膚，似她這種端嚴的性格，又如何能夠坦然面對張無忌！
卓凌風想到這裡，不由一陣默然。
趙敏呵呵一笑道：“說的好聽，態度？”
你倒不如說自己，因爲師門，因爲情感，因爲慾念，讓你自己糾結徘徊，根本不知道如何選擇，你自己積了一肚子的火，面對誰都想泄上一通罷了！”
周芷若不由一怔。
趙敏又道：“你面對少林崑崙，敢於出手，其實不是憑着你武功有多高，而是你瞭解我夫君爲人，知道他對你心中有愧，所以這才肆無忌憚……”
趙敏還要繼續，卻被卓凌風按住了手，低聲說道：“罷了，事已至此，我們走吧。”
拉起趙敏就要離開。
他是真的不想再與周芷若糾纏了，這女子已經“瘋”了。
趙敏微一遲疑，不想違背丈夫意思，當即與他轉身離去。
周芷若緊皺眉頭，眼裡光芒一轉，冷哼一聲：“想走？”身法一展，手起掌落，擊向趙敏背心。
掌力未到，風先至，趙敏還未曾抵擋，卓凌風已經隨手一掌擊出。
砰地一聲，聲如悶雷，周芷若面泛紅暈，連退三步。
卓凌風與趙敏回過頭來凝視於她，卓凌風語聲陰沉：“你是想死嗎？”
“沒錯。”周芷若冷冷說道：“若受人戲弄受辱，倒不如爽爽快快濺血一死！”
趙敏皺了皺眉，拔出劍來，冷冷說道：“那我就成全你！”正要挺劍而出，卓凌風格住她的手腕。
趙敏怪道：“這種要求，我從未見到，你不想成全她？”
卓凌風被問的臉上一紅，撓頭說：“這樣不妥！”
周芷若嬌叱道：“趙敏，當日你擒我之辱，我尚且未報，我倆既然同修武功，你可敢與我一較高低？”
趙敏冷笑道：“我早知有這一天，我還怕你不成。”
周芷若柳腰款擺，長髮拂動，人已如戲水如燕，來勢如電，玉腕雙揮，柔掌輕吐，一股勁力已經襲來。
饒是卓凌風知道周芷若後期不講理，也萬萬沒想到她現在就這麼不講理，暴喝一聲：“住手！”朝周芷若點出幾指。
他急怒之中，一出手自是猛烈至極，周芷若如何敢硬接，身子閃動，躲了開去，叫道：“要我住手還不容易！”
趙敏嬌笑道：“意思是讓打死她，就能讓她住手了！”
卓凌風如何能打周芷若，不由一愣，
而趙敏說話聲中，錯步翻腕，已經施展出了九陰真經中的劍法，直向周芷若攻去。
但見寒光森森，劍花點點，如狂飆驟雨，卓凌風又急忙拂袖挑開她的攻勢，劍光流散，趙敏橫目道：“你幫她？”
卓凌風頭大如鬥，道：“我是幫你！”
周芷若冷笑道：“不錯，憑你也是我的對手！”她口中說話，手腳卻並未停，刷刷又向趙敏攻來。
卓凌風只得橫身兩女之間，拍出一掌，將周芷若擊退，又將趙敏牢牢拉住，朝周芷若喝道：“你真是混賬透頂，難怪人家不要你！”
周芷若柳腰收扭，人似風輪一般旋轉，退出八尺，心中怒意油生，一顰雙眉，冷冷道：“你說什麼？”
卓凌風不加猶豫道：“我說你混賬透頂！怎麼了？”
周芷若芳心一震，只見卓凌風望着自己，目寒如冰，全無半分情意。
周芷若俏麗如花的臉上，陡橫殺機，冷笑道：“好一個混賬透頂？好，姓卓的，你知道的，我周芷若吃了虧，將來我定要討還，你可一定千萬不要後悔。”
她一挫柳腰，但見綠紗飄拂，秀髮輕揚，宛似一抹綠雲，如飛而去。
卓凌風對她說的話，渾沒在意，只是想不到她輕功竟已臻如此造詣，的確是武學奇才。
思忖間，趙敏轉臉笑道：“這下子該熱鬧了，這可將周大姑娘得罪狠了！”
卓凌風恨恨道：“是她胡攪蠻纏，想要傷害你，怪不得我！”
趙敏心中一甜，大是受用，莞爾道：“可你想錯了，她不是要傷害我！”
卓凌風微微一怔，想了一下適才動手的過程，這才頷首道：“不錯，她出言提醒，纔出手，知道我能阻擋。但她胡攪蠻纏終究是真的。”
趙敏知道他是關心則亂，才反應慢了一拍，心中高興，不由撲哧一笑。
卓凌風茫然道：“笑什麼？”
趙敏走到一株大榆樹下，坐了下來，說道：“我笑你一直很聰明，怎麼面對周芷若就沒了那份睿智呢？”
卓凌風跟着坐下，說道：“何意？”
趙敏咯咯一笑，凝視着他，答非所問道：“這裡距離蝴蝶谷不過百里了！”
卓凌風目光一閃，沉吟道：“你是說她心中迷茫，所以想故意製造條件，好有一個抉擇！”
趙敏道：“是啊，我之前就問你，你懂她嗎？你說你懂，我說你懂她的行爲，不懂她的心思，就在於此！”
卓凌風灑然道：“女人心本就海底針，誰又能懂？況且她這種人，我也不想去懂，你聽最後還在威脅我，呵呵……”
趙敏知道卓凌風如今面臨的局勢，敵人縱加一個周芷若又有什麼，靠在他肩頭，低聲道：“其實你心中有我沒她，我是很開心的。但我看着她剛纔傷心離去的樣子，又開心不起來！”
卓凌風道：“這，這……”
他想問周芷若怎麼就傷心了，他又沒有如同張無忌一般負心薄倖，趙敏又爲何不開心，但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趙敏幽幽道：“我其實挺心疼她的！”
卓凌風詫道：“你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