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如何對待謝遜的問題,卓凌風與趙敏早就談過。
謝遜殺人無數,卓凌風不認可,但的確對謝遜的遭遇深表同情,因爲他也不敢想象若與謝遜易地而出,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畢竟謝遜的悽慘悲涼之處,全家遭難只是一部份原因,更重要的是在於那個兇手不是自己的仇敵,可是自己的授業恩師!
師父可不是師傅,“父”不是隨便加的。
這就好比復陽子對卓凌風做出這事,張三丰對宋遠橋、張翠山、殷梨亭等徒弟做出這事,這種傷害遠遠比什麼被仇敵所害,大的多的多!
因爲這不光是物理傷害,還有心靈傷害!
是個人,都會覺得悲慘,承受力再差一點,就得瘋狂。
尤其謝遜與成昆這對師徒,因其各自隸屬明教、少林寺,這都是武林舉足輕重的大教派,同樣對於化解滅絕師太與謝遜之間的仇恨,也是牽連甚廣,一個處理不善,將會後患無窮。
誰都知道謝遜爲了報仇,血債累累,可唯獨在張無忌與明教衆人眼中,他就不該死!
這江湖從來不是講一個法律的地方!
以張無忌之仁義,明明知道謝遜濫殺無辜不對,可也要護他周全。
這也非張無忌對人不對事,雙標態度,而是在江湖打滾的人。
最根本一點,哪個人不是兩手血腥?
謝遜專殺武林成名人物,不殺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這在習武之人眼裡,的確算不上什麼十惡不赦之罪!
與他沒仇的人,反而很佩服他這種行事風格!
就武林第一人張三丰昔日掃蕩江湖時,手上也是人命無數,在被他所殺之人的親屬眼裡,他張三丰也是一個該死之人?
故而一切都只是一個誰比誰強的問題,也是謝遜口中所言:只有身具強權的人,願意的話,方纔有公理!
你若不夠強,道理再大,誰又會聽?
原軌跡中,謝遜能與羣雄化解冤仇,乃是受到三渡佛法感化,大徹大悟,自廢武功,更是嚴令張無忌不得阻止旁人來報仇。
羣豪知道謝遜的遭遇後,又見他又瞎又廢,也都沒有殺他,只是吐了口唾沫便罷!
這固然是武林中人自有傲氣,可其中誰又不忌憚張無忌與明教中人秋後算賬?
可現在一切早就變的不同了,滅絕師太尚在,而她也是謝遜的仇人之中,有能力單殺他的,但她絕不是殺謝遜的合適人選!
屆時張無忌與周芷若能否結合在一起,其實也只是小事,但因爲二者身份牽連太大,或許能夠影響整個武林走向。
卓凌風深知楊逍與謝遜在張無忌心中分量,不可同日而語,張無忌的一句心聲,將自己態度就展現的淋漓盡致。
那就是隻要我與義父在一起,諒旁人也難爲不了他。顯然,誰若殺了謝遜,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尤其卓凌風插手其中,奪了謝遜的屠龍刀,或許張無忌不會有怨言,但若傷了謝遜性命,一切都會不可預知。
這種種錯綜複雜的思慮,令卓凌風大爲困擾,他就想着怎麼能讓滅絕師太與謝遜免去這一場糾紛纔好,可他又深曉兩人脾性,大費躊躇之下,只能求教於趙敏。
趙敏卻說只要你將謝遜制服,剩下的一切都交給她辦,你只帶眼睛耳朵不帶嘴便好,卓凌風素知趙敏之能,深表同意。
果然,趙敏只用一句“世人皆言可殺,我獨憐其慘”直讓所有人的思緒閃電般盤旋,更是激起了謝遜無盡的思潮,像大海中的浪濤、洶涌、奔騰……
他記起了自己年少有爲,結識明教衆兄弟,立志要在江湖上做一番大事業,也想起了慈愛的父母、記起了恩愛的妻子,記起了弱妹慧兒,也記起了忠義的老管家,記起了情如手足的義弟,更記起了那個曾經對他恩重如山的恩師。
可是一夜之間,他謝遜就成了一個孤家寡人,而罪魁禍首卻是自己無比敬愛的恩師!
江湖人江湖死的覺悟,謝遜是有的,可唯獨這個兇手的身份,讓謝遜陷入了可憐可悲之境地,這份仇恨,根本沒有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有絲毫忘卻。
一時間,謝遜肩頭抖動,一雙虎目滿含熱淚,渾濁的眼淚順着臉頰流個不止。
謝遜妻子被師父姦淫,父母妻兒弟妹僕人一十三口,被成昆殺害的事情,武林中知道這段詳情的人並不多,金花婆婆雖與謝遜有結義之情,也不知道他的遭遇,只是見他如此失態,顯然傷心到了極處,一時間大爲駭異。
殷離幽幽的叫了一聲:“謝公公!”粉頰也淌下晶瑩瑩的淚水,噙着淚對卓凌風道:“你既然與無忌哥哥有交情,也可憐謝公公的遭遇,又怎能來奪他的屠龍刀?
你武功這麼高,又是丐幫幫主,想當武林至尊,還需要這把刀嗎?”
卓凌風一言不發,趙敏搖了搖頭,正色道:“正因爲謝獅王的遭遇乃是人間慘劇,我夫君就覺得你再是該死,怎麼也得讓你手刃成昆,讓你出了心中這一口惡氣,好告慰你全家一十三口!
我今日就告訴你一個消息,成昆如今不但活的好好的,還時刻以覆滅你明教爲己任……”
謝遜登時擡頭望向趙敏方向,顫聲道:“你說的可當真?”
趙敏言語甚是狂妄,可對謝遜來說,心裡瞬間大現光明,他與成昆已經三十多年沒見了,以爲他都已經死了,沒想到尚在人間,但這事實在太過關鍵,不由他問話時聲音不顫,但繼而又眉頭微蹙:“你說什麼?他以覆滅明教爲己任?”
趙敏道:“看來我們的金毛獅王直到現在都不明白,成昆明明是你的師父,爲何要對你下如此毒手?”
謝遜初回中原與張無忌未曾碰面,又怎知成昆爲何要害他全家之事。
“我師父人面獸心,他要作惡,又要理由?”謝遜提到成昆很是忿恨,可言語間還是稱他爲師父。
趙敏冷笑道:“笑話,成昆若真的從始至終就是一個人面獸心之徒,他授你武功並非一朝一夕,以你謝法王的才智又豈能看不出來?”
謝遜心頭一震,他知道趙敏說的不錯,用一雙暗淡無光的眸子緊盯着趙敏,急問道:“卓夫人,你此言究竟有何用意?還請明告!”
趙敏輕笑道:“嘿,你這有求於人,就叫我卓夫人了,這還真是識時務者爲俊傑!不過,這樣很好,我很喜歡,你得保持下去!”
謝遜聽了這種不敬之語,根本不曾理會,反而陷入了苦思之中。
趙敏才接着道:“成昆殺了謝獅王全家,那並非一時起意,而是有着深切謀劃啊!”
“謀劃?”殷離很是怔然。
趙敏點頭道:“不錯,就是謀劃!”
“不爲別的,就因這明教護教法王的身份!”
“咦?這是爲什麼?”殷離師父與爺爺也是明教法王,自然很是關心了。
紫衫龍王美眸一轉,說道:“卓夫人的意思是,成昆身爲三哥恩師,熟知他的爲人,這才故意殺他全家,卻留他一命,其實就是爲了給明教積累仇恨,好達到覆滅明教的目的?
比如六大派之所以圍攻光明頂,其中多數原因都是三哥挑起的,只因二十多年前,武林的多樁血案皆是三哥假冒成昆之名所爲。”
原來二十多年前武林中掀起軒然大波,自遼東以至嶺南,半年之間接連發生了三十餘件血案。許多武林成名人物突然遭害,而兇手必定留下“混元霹靂手成昆”的名字。
這些被害之人不是一派掌門,便是交遊極廣的豪傑,每件案子都牽連甚廣。
須知這樣一件案子,武林中便會到處轟傳,何況接連三十餘件,江湖上很多正義之人都親自查詢原因,竟查不到半點頭緒,比如“武當七俠”。
不過江湖中人均知,這是有人故意嫁禍,且不說“混元霹靂手”成昆武功甚高,向來潔身自愛,聲名甚佳,被害者又有好幾個也是他的知交好友。
再者若真是他所爲,也不會傻的自己留名,縱然天下無敵之人,也不敢如此狂妄!
由此可見,這些案子決不是成昆做的。
想要報仇雪恨的人成百成千,可不知兇手是誰,人人也都只有徒呼奈何!但欲要查知兇手是誰,自非着落在成昆身上不可。
可是他又無影無蹤,音訊杳然,這些大案也只有不了了之。
紫衫龍王聰明絕頂,又在大案之前,便已破門出教,早已身在局外,一口道破了其中的關鍵。
趙敏撫手笑道:“難怪紫衫龍王能夠位居四王之首,看來不光是美貌無比,行事夠狠夠辣,沒想到心思也如此敏銳,佩服佩服!”
紫衫龍王秀眉微蹙:“你既說成昆想要覆滅明教,可明教左右光明使者,四大護教法王,都是武林一流高手,各個藝業非凡。還有五散人、五行旗等等,實力是何等雄厚,又豈是一家一派,或者一人之力所能撼動?自然要找幫手了,猜出這一點又有何難?”
殷離幽幽道:“這成昆可是謝公公的師父啊,他又怎麼忍心?”
卓凌風睨了她一眼道:“這世上總有喪心病狂,心性涼薄之人,或許你的師父某一天,也會因爲某種利益取了你的性命!”
卓凌風知道原軌跡中,金花婆婆因嫌殷離提醒謝遜躲避自己暗算,便對她狠下毒手,要取其性命,若非張無忌,有幾條命都沒了。
殷離低下了頭,不出一聲,紫衫龍王杏眼中閃過一抹異芒,也不做言語。
趙敏雙手揹負,轉身走開幾步,仰頭望天,幽幽一嘆道:“歷來欲成非常之事者,必得非常之人,也得有非常之謀,更要行非常之事,也要有常人難以具備的忍耐。
試想,成昆對謝獅王一家做了天大的惡事,可他偏偏放過謝法王,來了個銷聲匿跡。
皆因他深知謝獅王一定會被深仇大恨蒙了天靈,一旦苦尋自己不到,便會在江湖上大廝製造血案,想要讓全武林一起找人,逼他現身。
成昆那是何等厲害,他將一切料中,一忍便是數年之久,自己不但沉伏潛藏下來,還躲在幕後三番五次救你謝法王性命,還花言巧語拜得天下第一大門派少林寺中的空見神僧爲師!
他小用計謀,就讓這老和尚爲了他送了性命。
少林空見神僧德高望重,乃是當世真正的神僧,這一下,整個武林都在痛恨這個殺人惡魔。
待到時機成熟成昆只需要在武林中放出消息,說武林的累累血案都是你明教護教法王謝遜所爲!”
殷離猛然一拍手道:“不說明教中人本就和中原武林有冤仇在身,知道這個消息,那些被謝公公所殺之人的親友,也一定要找他報仇?可謝公公這二十年來,一直都在海外,人人遍尋不到,又焉能不痛恨明教?”
紫衫龍王冷哼一聲道:“縱然謝三哥沒有在海外,成昆也只需要放出消息,人人自會尋機報仇,少林寺也會親自下場,武當派與少林寺一直有夙結難解,必然也不甘落少林之後!
而明教衆人不提爲了兄弟情義,只爲了自家顏面,也一定會維護三哥,這一場大戰也就應時而生了!”
周芷若點了點頭:“那時節就是一場武林浩劫!”可又輕輕搖了搖頭道:“然而這些還都不止,你們莫非忘了這元廷胡虜!”
趙敏一噘嘴,哼了一聲,秀目斜瞥周芷若,還未開口,就聽謝遜說道:“不錯,陽教主在位之時,日夜以興復我漢家江山爲念,只是本教中人向來行事偏激,數十年來與中原武林各門派本就怨仇相纏,無法攜手抗敵。
可也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我所殺之人皆是武林正道中的豪傑,一旦被人哄傳出去。中原武林必然不會甘休,一旦雙方殺個你死我活,那時胡虜便可坐收漁人之利。”
謝遜心思明銳,才智過人,只是有些事身在局中,纔不知緣由,而今自然聞弦知音了。
“成昆,成昆,他也太過惡毒了,他究竟和明教有甚深仇大恨,要做出這等惡事?”
殷離一臉驚恐,她實在不敢想象一個人會這麼處心積慮。
趙敏笑着道:“這成昆乃是非常之人,復有非常之謀,要成就非常之事,至於……”
“呵呵,謝法王,你再猜猜,這非常之由究竟是什麼?”
謝遜眉頭緊鎖,沉思半晌,緩緩道:“你說的這個非常之由,莫非是因爲我師姑陽夫人?”
“義母?”
紫衫龍王一聲驚呼。
趙敏點點頭道:“不錯,成昆與陽夫人青梅竹馬,奈何她的父母卻將其嫁給了陽教主。成昆在那時起,就立下覆滅明教之誓,後來他在得知你是明教法王之時,便想到了這個惡毒計劃,所以故意裝着酒醉……”
謝遜滿眶熱淚,悽然說道:“難道我這血海深仇,就因爲一個情嗎?”
卓凌風幽幽一嘆道:“世上文字八萬個,唯有情字最難書!
謝獅王,這世上的恩怨哪個不是因爲情?
你要報全家之仇,難道不是因爲心中有情?
你義子張無忌仁義過人,明知你濫殺無辜不對,可也要護你周全,當日曾懇求我想辦法,化解你與滅絕師太之間的仇恨,這又何嘗不是出於一個情字?”
謝遜聽趙敏毫不客氣的教訓,又聽了卓凌風最後一語,驀然驚醒,悚然汗出,站起身子,向兩人深深一揖道:“多謝賢伉儷高義,謝遜愚魯匹夫,險些誤了大事!”
趙敏望了周芷若一眼,笑道:“可是謝獅王,這事情哪能如此簡單?
你義子武功絕倫,又是明教之主,何必求我夫君!
只因其中牽涉太大,成昆他拜了少林空見大師爲徒,現在早就成了少林高僧,而他更是將自己包裝成了一位放下屠刀的大德高僧,你義子當着天下英雄說出成昆奸謀,都沒有人信,反而惹得少林僧雷霆震怒!
你想要報仇,本就極爲不易!
而且你殺了那麼多人,他們也要找你報仇,你那義兒還要護着你,照目下情勢看來,這事已不只是個人私仇,甚或已與整個中原武林有關了,這一份恩怨想要了結,說不定還要爲天下武林掀起一場風波啊!”
殷離哼了一聲,接道:“難道謝公公的血海深仇就要永沉海底不成?”
趙敏冷笑道:“那其他死在謝遜手中的人,他們的親人就不該報仇嗎?”說着眼睛卻瞟了周芷若一眼。
紫衫龍王一瞧她這種神態,就知道她別有意圖,笑了笑,道:“卓夫人,我與謝三哥飄泊江湖多年,你話都說到這裡,必然有所指,又何必賣關子呢?”
趙敏發出一陣銀鈴似的嬌笑,道:“龍王還是夠聰明,獅王,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必定會叫你稱心如願,讓你可以手刃成昆。”
說着又一晃腦袋,道:“不然,你這輩子也別想找到成昆,”說罷又是一陣咯咯嬌笑。
卓凌風略掃了她一眼,一聲不睬,趙敏再說她有辦法時,只是不適合你這位丐幫幫主,就猜到了她的做法。
而且以卓凌風的名望,以別人大悲之事逼迫對方就範,大損俠義之道,這不光是他個人還有門派聲望。
這事也與他爲人極不相稱,所以明知有這種辦法,他也做不出來。
而他擒住成昆,本意是對謝遜坦誠相告,換他對滅絕師太俯首雌伏,但這就需要謝遜個人對過往幡然醒悟,他不是空見那種大德高僧,這種辦法能否成行,其實壓根沒把握!
果然,謝遜尚未說話,殷離當即眼睛一翻,怒道:“卓幫主,你也不管管,你們丐幫以俠義立世,你夫人卻以謝公公人生至痛之事相要挾,夫妻一體,這豈是你所當爲?”
紫衫龍王輕輕一嘆,道:“卓夫人,你不顧自己體面,難道也不顧卓幫主的身份了嗎?你這樣做,不怕讓他辱了重陽真人與洪七公老俠的英名嗎?”
趙敏冷冷的道:“不怕告訴你,這成昆的下落就在我這裡,而我與他相識之時,還在我與我夫君成親之前,故而你們想要讓我告知實情,就必須答應我的條件,否則,哼哼……”
謝遜雖是心憂神傷,但聽趙敏弦外之音,已覺着張無忌已把自己冤仇,攬到自己身上,而且他何嘗不知成昆背靠少林寺,事情必然棘手,憑自己一己之力是絕難報仇。但若再帶上明教,這一切絕非他所願!
謝遜心念一轉,激動的情緒,略略平靜,緩緩道:“卓夫人要謝遜答應什麼?”
趙敏笑道:“簡單,我要你見了滅絕師太,立馬對她下跪磕頭,保證自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要知道武林豪士於生死看得甚輕,卻決計不能受辱,所謂“士可殺而不可辱”。
若真是讓謝遜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實是最大的侮辱,比死了還讓人難以接受。
謝遜尚未開口,殷離嬌軀一晃,已欺身到了趙敏面前,秀目圓睜,面呈薄怒,道:“姓趙的,你欺人太甚!滅絕老尼要找謝公公報仇,兩人正大光明交手不就成了,你這是什麼道理?”
趙敏眨眨秀目,笑盈盈道:“哦?他們兩光明正大交手,然後呢?
你是想讓謝獅王打死滅絕師太呢,還是滅絕師太被他打死?
那你說,若是爲了這個結果,我夫君在這裡大費周章的,是爲了什麼呢?”
紫衫龍王望着趙敏沉思了一陣,道:“你是不想讓兩人交手,你瞭解滅絕師太爲人,謝三哥若真是如此,滅絕老尼爲了名聲,也就不好意思對謝三哥出手了?如此,這段仇怨也不得不揭過去了。”
殷離瞬間明悟,謝遜良久不言。
趙敏忽然冷笑一聲,接道:“適才小女子見獅王指責龍王心胸太窄,應該大節爲重,私仇爲輕,我還贊你氣度恢宏,量大如海,不失英雄好漢,怎麼?
輪到你自己身上,就放不下你金毛獅王的面子與氣派了?
張無忌爲了你這義父就能俯首求人,結果你這成名多年的老英雄,竟然不識羞,完全不爲自己義子考慮,將來九泉之下你有何顏面去見張翠山夫婦?”
卓凌風明知趙敏是要擊破謝遜心理防線,可言語又太過苛責,當即說道:“不瞞謝獅王,成昆已經被我所擒,他的下落盡在本幫掌握之中,你與滅絕師太之事,雙方苦鬥無益,俗話講‘相忍爲福’,不知獅王能否容讓一二?”
說到此處,又望了周芷若一眼道:“再則,張教主與周姑娘相互有情,皆因你與滅絕師太這段仇恨,讓兩人裹足不前。
而今你與武林豪傑的公案,遲早終有一個了斷,你就當爲了張教主的終身幸福,如拙荊所言,向滅絕師太低頭俯首一次,又……”
周芷若緩緩轉動星目,側臉看着卓凌風,截口道:“大哥,還請慎言!
小妹與張教主結識於幼年,他仁義過人,只是感念小妹幼年在漢水餵飯之恩,纔對我多有照顧,什麼互相生情之說,純屬子虛烏有。
你明明心存大義,不想讓謝前輩與我師父爭鬥,從而引發武林亂局,給韃子可乘之機,但又何必將這一切加諸在小妹頭上?
這不但會讓殷姑娘誤會,還有損恩師清名!”
誰都記得,殷離剛纔說過曾阿牛答應要娶殷離爲妻的事兒,那張無忌化名曾阿牛在光明頂獨斗六大派之事,早已轟動武林。
難道說話不認賬?
卓凌風卻是聽得心裡一凜,暗道:“你說這話,到底是何用心呢?”
殷離似是自語的啊了一聲,道:“難怪卓夫人在這裡煞費苦心,原來是怕多個……”說到這裡,彷佛明白了什麼,看着周芷若臉上笑意盈盈的,便不往下說了。
她這一眼太過明顯,言語也太過露骨,直接讓周芷若霎時間兩耳通紅,有些侷促。
趙敏一見周芷若這幅女兒態,又聽了這話,但卻不知道怎樣反駁,氣的滿臉通紅。
紫衫龍王看着卓凌風微微一笑道:“還是年輕好啊,有意思,有意思,呵呵……”
卓凌風也是臉上一紅,想要開口欲言,可也只是張了張嘴,他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畢竟周芷若說的也是事實。
人家更沒向自己表白,他能說什麼?
趙敏瞪了卓凌風一眼,又哼了一聲道:“龍王,有意思,是吧?呵呵!”
“卓幫主。”謝遜眼睛看不見,更不想理會幾個女兒家在這裡勾心鬥角,沉默一下,輕輕吐口氣:“我師父既然行事如此隱秘,這事牽扯又如此之大,你與尊夫人又怎能事無鉅細,其中關節,竟似比我謝某人還要清楚。”
卓凌風正色道:“這些可都是成昆親口所言,也是你義子張無忌對我說的。”
遂將六大派圍攻光明頂時,成昆潛入明教密道暗算了楊逍、韋一笑、五散人,又被張無忌所救之事略略說了,
紫衫龍王與謝遜默默聽完,均想:“好險,真是明尊護佑,若非張無忌,這明教真被成昆給摧毀了!”
謝遜吸了口氣,沉聲道:“卓幫主,謝某既然敗在你的手上,又得你夫婦苦口婆心的規勸,謝某也非不知好歹之人,我答應你們,待謝某了了這段恩仇,慢說對滅絕師太打不還手罵不還手,就是將這條性命給她的兄長抵命,謝某也絕無怨言!
但在我了斷冤仇之前,謝某頭可斷、血可流,絕不受辱!”
卓凌風聽他說得頗爲悲壯,卻也豁達,要知謝遜這樣的名家耆宿有此一言,實是比死還難受。
趙敏嬌笑道:“謝獅王,你老人家若是變卦,那就休怪我無情!”
謝遜朗然一笑道:“謝某殺人無算,但言出如山,斷無反悔!卓夫人儘可放心!”
卓凌風當即轉圜道:“敏妹,殺人不過頭落地,得饒人處還是饒饒人吧。”
“我只是一個小女子。”趙敏漫不經意地說:“咱是先小人後君子。明教那幫人一個人仗着勢力強橫,各個都目中無人。
你看這獅王、龍王各個都將自己顏面看的比天還重,到時候謝法王同意,他們卻覺得丟了顏面,想盡辦法阻止,或者又說什麼以牙還牙的說法,咱們這一出豈不白饒?”
謝遜點了點頭道:“卓夫人所言有理,你放心,我那無忌孩兒與明教衆兄弟,謝某也定然不會讓他們阻止或者復仇!
我明教衆人雖與武林正道不合,但都是一言九鼎的好漢子!”說着一拍胸脯。
謝遜一言未完,只聽林外傳來一陣長笑,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說的不錯,我等江湖人,只要能夠一言九鼎,言出如箭,就是好漢子……”
聲音未畢,只見身影晃處,兩人已一前一後飄入林中。
正是丐幫掌鉢龍頭與季長老。
金花婆婆一見兩人,不由冷哼一聲,低沉而帶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丐幫翁龍頭與一手‘陰風掌大九式’享譽武林的季長老!”
兩長老一見金花婆婆,身上一身老嫗裝,面目卻是美顏絕倫,不由怔了一怔,根本不知這是哪位人物。
卓凌風道:“二位長老來的正好。”
說着指着金花婆婆,根本不知如何介紹纔好,紫衫龍王笑道:“卓幫主,無需客氣,老身只是一個江湖散人罷了,無足掛齒!”
卓凌風便道:“這位是靈蛇島主人!”
掌鉢龍頭驚訝道:“原來是金花婆婆,請恕我等不速之客,擅自造訪貴島。”
紫衫龍王不做言語。
卓凌風又指着謝遜道:“這位便是金毛獅王!”
掌鉢龍頭一笑,拱手道:“我等冒昧來擾,打擾獅王與敝幫幫主清談,實感不安。”
謝遜笑道:“翁龍頭何必客氣,我輩相交,少些客套纔好!”
卓凌風見謝遜豪爽,當即不再耽擱,說道:“這就請獅王與我們一起回程!”
又對二老道:“吩咐下去,獅王乃是貴客,一路上不得有絲毫怠慢!”
“是!”
二老領命。
紫衫龍王向謝遜拱手道:“謝三哥,小妹得另尋僻靜之地安身,日後有緣再見!”
謝遜點了點頭:“賢妹請便!離開這兒越遠越好,一定要小心!”
他知道波斯總教既然來找尋紫衫龍王,這靈蛇島怎麼也不能待了。
紫衫龍王道了聲謝,剛要轉身,周芷若忽道:“婆婆,等一下!”
紫衫龍王凝聲道:“周姑娘要留我?”
周芷若問道:“婆婆,小昭是你的女兒吧?”
這等單刀直入的問法,使紫衫龍王應聲一震,變了臉色:“你、你說什麼?”
“看來是了?”周芷若嘆了口氣:“你就這麼放心自己女兒?真不怕她被人殺了?
你可知她被人用玄鐵鎖鏈給鎖了,那日子……”
紫衫龍王目光遊弋,心神不寧。
趙敏撲哧一笑道:“龍王,現在你還覺得有意思嗎?
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咱們謝獅王的義兒張大教主,那可是人見人愛啊!
那位叫小昭的姑娘,唉!”搖了搖頭。
她睚眥必報,剛纔紫衫龍王笑話她,她怎能不報復回去?
“她怎麼了?”紫衫龍王急道。
周芷若截口道:“她很好,她長的太美麗了,直讓人我見尤憐。而且她好有勇氣,曾當着全天下的武林高手說,她要跟着張教主一輩子呢!”
她似是覺着不夠,又對着卓凌風道:“大哥,是不是這樣?當日你向我師父借倚天劍,張教主爲她斷鐐時,那話可是言猶在耳啊!”
卓凌風眼見紫衫龍王與小昭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周芷若能夠猜出她們是母女關係,一點也不難,卻不知道她突然爆出這事,是爲了什麼。
但想到當日武當山上,小昭說這話時,好多人也都聽見了,只好微微一笑道:“不錯,小昭姑娘人美心善,又對張教主用情至深,這毋庸置疑……”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