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爺爺李海成聞言眼睛眨了眨,虛弱的拄着柺杖走到李香草跟前。
還不等他說話,俊安開口了,拽着李香草的衣裳,歪着頭疑惑的問:“咦?爺爺不是腳上有傷麼,剛纔打奶奶的時候怎麼走得這麼快,比我走得都快呢。”
周圍的人細想這還真是,原來這人是裝的。
李海成身子僵了僵,訕笑着說:“俊康眼花看錯了,爺爺怎麼可能是裝的呢。”
俊康從李香草懷裡擡起頭,眨着大眼睛看着李海成道:“爺爺說我嗎?可是剛剛是哥哥說的,不是康康。”
看着李海成漲紅的老臉,圍觀的村裡人俱是嗤笑出聲。心思淺的想着這李海成老糊塗了不成,連自己的孫子名字都叫錯了。
這心思重的想的可就不止這一點半點了,搖搖頭,唉!這人走茶涼在親人身上也是適用的,瞧瞧這纔多久,二兒的五個兒女早就被他拋在了腦後。虧得永義夫妻活着的時候被當牛做馬,這走了走了,自己的親爹孃竟然要賣自己的女兒。
這些事情李海成如何想不到,眼看周圍人變了臉色,這叫一向好面子的李海成差點憋出了內傷。眼珠一轉就要裝暈。
李香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海成,見他半晌不說話,轉着眼珠就知道他要使壞。
低頭朝懷裡的俊康使了個眼色,俊康會意,捂着額頭哭道:“大姐,我頭疼!”
一時人們的注意力都轉到了俊康的身上,這叫李海成暈也不是,不暈也不是。
緩了口氣看着李海德道:“海德你別管,這是我家的家務事。”
李海德還想着他這大哥不知道這事呢,誰知道也是知道的,這當奶奶的準備賣孫女,沒想到當爺爺的也是知情的。瞧這倚老賣老的樣,李海德氣的肝疼。
得!這事咱也做不了主,還是把村裡的村老請過來吧。
想到這轉身揚聲吩咐永平去請村老。
“不用請了!我們過來了!”
一聲蒼老的聲音響起,三個老人顫顫巍巍的被扶了過來。
李海德迎上前,扶着爲首的三叔公,依次叫了出來。
“三叔、四叔、六叔好,這事本不該驚動三位叔公的,只是小侄無能,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鬧到這會兒已是傍晚,天邊的火燒雲紅彤彤的映着人臉上也有些紅光。
三叔公他們來了看也沒看李海成一眼,走到李香草跟前仔細的打量着五個孩子。
“好孩子,有啥事叔公們給你做主,別怕,啊。”
來了這麼多人,都是看熱鬧的,雖說有些也是有點同情,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安慰過幾人。李香草看着眼前的三個老人,耳朵裡聽着,早已止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看着哭成一團的五人,饒是三叔公他們年紀大了,也是鼻子一酸。
可憐見的,海成兩口子怎麼能把孩子逼成這樣。
不用人吩咐,俊安已經去屋裡搬凳子去了。
沒一會只能搬出來一個條凳,還已經是搖搖欲墜了的。
俊安搬了兩個土坯墊在下邊,用手按了按,這才撓撓頭,澀澀的說:“家裡沒什麼坐的,要是三位叔公不嫌棄就先坐坐吧,站着怪累的。”
三叔公摸了摸俊安的腦袋,笑呵呵的說:“叔公們不用坐,站一會也能的。”
面色一整,看着李海成道:“海成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李海成狠狠瞪了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程氏,賠笑道:“這事驚動三位長輩實屬不該,是俊安他們聽岔了的,人家聽說荷花的繡工好,是來選秀孃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到了香草這就成了賣荷花了。”
“叔公,她們要跑。”
原本偎在李香草懷裡的俊康,看着趁着人羣要溜的胖女人兩人喊道。
衆人聞言圍了上去,自家長輩都沒說這些人能走,你們想走,門都沒有。
本着好漢不吃眼前虧,胖女人笑呵呵的轉過身,依次向三人行了禮。
又對上程氏道:“我不管你們這到底是怎麼樣的,只是既然你們已經收了我的錢,就要給人。實在不行的話就把錢賠給我們。十兩銀子一分不能少!”
說完又笑呵呵的跟衆人打了個招呼,就要帶着身後的壯漢離開。
圍着的衆人看了看三位村老,見三叔公他們點頭,這才放行。
程氏看着遠去的胖女人呸了一聲,小聲嘀咕着:“什麼東西,不就是十兩銀子嗎,老孃賠你!”
三叔公他們年紀大了沒聽到,可是這四周的人可都不是那耳聾眼瞎的,這耳朵靈着呢。這些話是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裡。
李香草撲過去抓住程氏的褲腳,哭喊道:“奶奶你爲什麼這樣,家裡本來不缺錢的,你爲什麼要這樣對荷花,對我們。荷花就不是你孫女了嗎?你怎麼對得起我爹的在天之靈,他可是在天上看着呢。”
被圍觀的人指指點點,程氏的脾氣又上來了。想她自年輕的時候受過幾年婆婆的氣,這往後的日子哪天不是跟那富太太似得,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心一橫,甩開扒在她腿上的李香草,撣了撣褲腳,不耐的說:“行了,哭喪呢!你那死鬼爹早就死了,要哭回去關着門哭去。”
原就不指望她對自己兄妹幾個有什麼憐憫之心,只是這話叫她真是傷心,這兒子纔去了一個多月,就能這樣說兒子。
李香草這會兒也不顧什麼情面了,反正是豁出去了,只要是他們別再把主意打到自己護着的這幾個小豆丁身上,李香草做什麼都行。
人都說這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這李香草不要命起來,誰都攔不住。
李香草霍地站了起來,指着程氏幾人恨聲道:“怪不得,怪不得奶奶你會這樣!爹爹已經被你們賣過一次了,這一回生,二回熟,怎麼也能賣第二次不是。”
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擡起胳膊粗魯的擦掉奪眶而出的眼淚,繼續指控道:“都是當兒子的,奶奶你怎麼就狠心把爹給賣了,那時候他才八歲啊。”
聲音淒厲,叫人聞者落淚。
村裡的人聽到有如此秘辛俱是不敢相信,這海成(叔)兩口子莫不是瘋了不成,這聽說過過不下去賣女兒的,就是沒聽說有賣兒子的。更何況那時候他家不窮啊。
程氏腦子再不好使,這會兒也是不能承認的,這要是認了,自家兩口子在這村裡就不用擡頭做人了。
指着李香草厲聲喝道:“你這死妮子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賣自己的兒子。”
看衆人遲疑,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乾嚎起來。
“我地兒啊~我可憐的永義啊~你來看看吶,你那不孝的兒女要把你娘逼死了。”
李香草擦擦眼淚,聞言嗤笑一聲,“我地好奶奶你也不用這個做派,小心這喊着喊着把我爹再喊回來,晚上回去找你,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能不能嘴硬!”
看着鬧的不像,李海成頓了頓柺杖,斥道:“都少說兩句。”
又看向李香草語重心長道:“香草啊,你可不能因爲你奶奶一時做得糊塗事來胡說,你奶奶什麼時候賣過你爹?這事不能胡說的。”
李香草似笑非笑的看着一副長輩慈善樣的李海成,笑道:“爺爺,你摸着心口問一問,到底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爹現在已經去了,咱再說那些也沒什麼用了。
今兒孫女就是想問問,這賣荷花的事到底是誰的主意。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人這麼狠心,連自己兒子、二弟的遺孤都不放過。”
李海成眼神一躲,語氣閃躲道:“這……這爺爺怎麼知道。”
三叔公他們看着他這幅明顯心虛的做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賣兒賣女的事情只出現在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那時候賣掉一個孩子不但能得些銀兩,也能給被賣掉的孩子找個活路。
這,這什麼時候家裡富足了還要賣兒賣女的。
李香草不管別人怎麼想,挺直了脊背朗聲道:“爺爺,孫女我不管你知不知情,要是再有下次,我就帶着剩下的幾個弟弟妹妹吊死在你家門前。既然不給人活路,那我們就一塊去見爹孃吧。”
“大姐!”
李香草雖說說的狠戾,但是這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這會兒要不當着村裡人面說出來,沒準以後還會出現這事。
衆人俱被李香草話裡的決心嚇住了,再一看抱成一團的五個姐弟。唉!也是可憐。
程氏好了傷疤忘了疼,這下又蹦噠了起來。
指着李香草姐弟幾個尖叫道:“說得容易!賣了一個也能緩緩家用,我們辛辛苦苦在田裡刨着食,白白養着你們幾個吃白飯的,想的美!”
這話說得真夠不要臉的,白白養着自己幾人?
李香草氣笑了,指着大伯李永仁說:“奶奶~看在我還叫你一聲奶奶的份上,咱能不能不要這麼無恥。家裡原本分的田地被你們一聲不吭的拿了回去,這也就算了。
可是西坡我爹辛辛苦苦開出來的一畝三分地也叫大伯拿了過去,說什麼一年給上三百斤糧食。奶奶,我的親奶奶,別說這個事情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