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覺得大唐當下最大的問題在於長安和北疆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而皇帝和秦國公都沒有妥協的意思。
早些時候長安還佔據大義名分,北疆只能低頭。
可當楊玄一統北地後,均勢被打破,長安的所謂大義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但皇帝覺得還能維繫均勢。
因爲,他手中還握有一支他認爲不遜色於北疆軍的大軍。
南疆軍!
這支大軍由他的忠犬石忠唐統領,必要時候可北上抗衡北疆軍。
所以,他不急。
甚至還有心思和貴妃譜寫了幾曲,編排了幾支舞蹈。
召回長安大軍,他就等着楊玄出手。
“令人傳話,就說楊逆蓄意多年,一心想謀反。”
“是!”天馬營的統領汪海在外面威風凜凜,可在皇帝的面前卻老實的如同鵪鶉。
“人心思定,這時候謀反,必然會被天下人唾棄。失道寡助,北疆軍若是南下,必然會處處皆敵,人心渙散……這,纔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皇帝手中握着一卷曲譜,淡淡的道:“速去。”
“是!”
汪海告退。
出去沒多遠,他就看到了韓石頭。
二人不是一個系統的,不過韓石頭在宮中的威望太高了些,汪海雖然自詡了得,卻也只能屈居其下。
時日長了,汪海不待見韓石頭,韓石頭也不待見他。
“韓少監。”
汪海笑着拱手,想譏諷幾句。
韓石頭卻神色匆匆,壓根不看他一眼。
汪海淡淡的道:“小人得志!”
韓石頭進去時,皇帝和貴妃在探討曲譜。
“陛下。”
韓石頭近前。
“嗯!等等。”皇帝擺擺手,指着曲譜問貴妃,“這裡改動一下如何?”
貴妃點頭,“陛下高明!”
皇帝微笑,“朕若是不做這個帝王,去賣藝也能養活你。”
“那我就歌舞。”
二人眉來眼去,韓石頭乾咳一聲,皇帝不悅的道:“急什麼?”
韓石頭深吸一口氣,“陛下,石忠唐謀反了。”
“你看這……”
皇帝指着另一處,突然身體一震,緩緩看着韓石頭,“你說什麼?”
韓石頭低下頭,彷彿很沉重的道:“石忠唐,他謀反了!”
……
“賤狗奴!”
皇帝的臉突然漲紅,劈手把曲譜丟在了貴妃的臉上。
貴妃一動不動,任由曲譜緩緩從俏臉上滑落。
“伱說什麼?”皇帝再度喝問。
“黃州刺史遣人來報,石忠唐猛攻黃州。”
“會不會是黃州激怒了他?”皇帝鬆了一口氣,“雲山奴許多時候頗爲桀驁,必然是如此。朕……”
他看到韓石頭低頭不動,就深吸一口氣,“說吧!”
“南疆軍中打出了大旗。”
“什麼大旗?”
“清君側。”
皇帝平靜的看着地面,突然站起來,“狗東西!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貴妃已經驚呆了。
雲山奴,他謀反了?
所謂清君側,連鄉下老農都知曉是個藉口。
清君側便是謀反。
皇帝面色漲紅,一腳踹倒案几,咆哮道:“誅他三族!吊死他!”
老狗,你也有今日嗎……韓石頭一直低着頭。
“朕待他如同親子,他卻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皇帝在發泄。
是啊!
皇帝對兒子就像是對仇人,殺了長子,正準備殺次子。若是越王沒個好外祖,多半也活不長。
按照韓石頭的猜測,若是沒有越王,皇帝最終大概會留下敬王,養狗般的丟在宮中,等自己臨死前再丟一份旨意令他繼位就是。
但對石忠唐皇帝卻寬厚的不像話。
大量的物資拼命往南疆運送,每年賞賜都是上等。
可這般厚待,換來的竟然是謀反。
這就像是一記耳光,重重的抽在皇帝的老臉上。
“召集羣臣!”
皇帝喊道。
“是!”
一個內侍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皇帝突然一怔,“把汪海叫住,快!”
汪海人還沒出宮就被叫回來了。
“陛下!”
殿內已經被清理了一遍,順帶換了個新案几。
但皇帝看着氣息咻咻,面紅耳赤,不大正常。
汪海揣度了一番,覺得是那話有些問題,就說道:“陛下,可是要添加些嗎?”
“告知趙三福,二郎不動。速去,若是二郎出了事,朕饒不了他!”皇帝點頭,“另外,告知外界,秦國公,對大唐,對朕,忠心耿耿!”
……
周遵在值房裡的日子如今不好不壞,但所有人都知曉,北疆好,這位就好。北疆滅,這位也得滅。
所以,敬而遠之就對了。
事兒不多,正好歇息。
長安的他也頗爲喜歡,最近正在看修煉方面的,主角已經打遍了九重天,寂寞無敵,正準備去天外挑戰大佬。
“快!”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中書的大佬們出發了,是一路小跑。
常牧進來,“不知是何事,看着頗爲急切。”
“管他呢!”
周遵現在就關注一件事兒,女婿何時謀反。
不,是討逆。
哎!
有個前太子幼子的女婿,就是這麼糟心。
這時一個小吏進來,輕聲道:“周公,聽說……南邊謀反了。”
“啥?”
正在想着女婿何時討逆的周遵不禁愣住了。
“陛下的義子……”小吏眼中有幸災樂禍之色,“就是那個石忠唐,謀反了。”
一個內侍衝進來,“周侍郎,陛下召見。”
喲!
老狗竟然想起了老夫?
那便去看看吧!
周遵起身出去。
沒多遠就遇到了樑靖,樑相公看着紅光滿面,見到他拱手道:“周侍郎一向少見,回頭青樓喝酒,我請客!”
“好說!”
周遵和樑靖來晚了,進大殿時,君臣都在。
皇帝和顏悅色,甚至是慈祥的道:“周卿最近可是有些懈怠公事,不過朕知曉你是疲了,回頭還得要打起精神來,朕,還得倚重你啊!”
周遵只是笑了笑,“多謝陛下。”
皇帝乾咳一聲,“石忠唐那條野狗,辜負了朕。他已經在南疆起兵謀反了。大軍如今正在攻打黃州。”
羣臣大多不知曉此事,聞聲愕然。
隨即一陣嘈雜。
直至所有人消化掉了這個消息後,皇帝才繼續說道:“北疆節度使,秦國公楊玄歷來和朕有些誤會,這都是下面的蠢貨弄的鬼。”
一句話就把那些矛盾盡數丟給了別人。
“諸卿如何看?”皇帝丟出問題。
“陛下,長安大軍正在回撤,可令他們直接南下……”
“對,讓長安大軍南下。”
“……”
“咳咳!”
難得開口的左相陳慎乾咳兩聲。
這位太爺終於要說話了嗎?
君臣都安靜了下來。
陳慎先捋捋鬍鬚,乾咳幾聲,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的那種。就在君臣忍無可忍時,他老人家才慢條斯理的道:“長安大軍南下平叛可有把握?一旦敗北,關中空虛。誰來拱衛關中?誰來拱衛長安。”
他沒說長安大軍一句壞話,可每個字裡都帶着對長安大軍的不放心。
——就長安諸衛那點本事,咱們還是固守吧!
皇帝猶豫了一下。“陳卿此言甚是。”
這是選擇了安全,而不是江山……周遵暗笑,心想和女婿比起來,僞帝果然是上不檯面。以往還不覺得,覺得帝王便是如此。
可有了女婿作爲比較後,李泌在周遵的眼中就越發的顯得面目可憎了。
“另外,可令人去北疆。”楊松成說道:“把誤會揭開。”
都準備和北遼夾擊北疆了,還說什麼誤會,真特麼不要臉。
樑靖腹誹着,問道:“陛下,石忠唐深受陛下隆恩,他謀反總得有個藉口吧?”
皇帝點頭,“有,清君側!”
“國丈?”樑靖看着楊松成,暗自歡喜。心想老狗你也有今日?!
“是你。”皇帝淡淡的道。
還有你妹。
樑靖:“……”
楊松成說道:“陛下,楊玄和北疆畢竟受了委屈,臣以爲,秦國公之爵有些低了。”
可國公就是人臣封爵的巔峰啊!
難道封王?
衆人腹誹。
“臣以爲,可封郡王!”
楊松成看不起這些蠢貨,便是因爲眼界和魄力。
都火燒眉毛了,還考慮什麼祖制。
“陛下,南疆軍兇悍啊!”
國丈的狗腿子鄭琦補充道。
別等南疆軍兵臨城下後再給爵位,晚了!
羣臣默然,都等着皇帝的決斷。
老夫的女婿不喜歡什麼郡王啊!
周遵心中嘆道。
而且,如果此刻封郡王楊玄還有些尷尬。到時候發兵討逆時,天下人會覺得他不地道。
皇帝眯着眼,“此事,可商議。”
這是緩兵之計,皇帝想先看看戰局如何再做決定。
若是叛軍被阻截於南方,那麼示好北疆,避免兩面受敵就好。
皇帝隨即去了太上皇那裡。
“朕早說過,不該用異族人爲節度使。”
太上皇嘆道:“石忠唐謀反,北疆那邊纔將一統北地,大唐江山被你弄的千瘡百孔,逆子,你可知錯了?”
“這些孔洞不少都是你弄出來的。”皇帝冷冷的道:“朕已經令人快馬趕去北疆,安撫楊玄。”
“你想先穩住他?”太上皇問道。
“對。”
“可戰事不等人吶!”
“長安大軍在回長安的路上,只需他們趕到,關中無憂。再有,叛逆不得人心,戰事拖的越長,叛軍就會越吃力。到時候朕再令大軍出擊,一舉蕩清叛逆。”
皇帝看着頗爲自信。
太上皇冷笑,“那你來見朕作甚?”
皇帝說道:“有臣子建言給楊逆封郡王,朕不肯。”
“不能開這個頭。”太上皇說道:“至少你這點還算是清醒。”
“朕有個更好的主意。”
“什麼主意?”
“當初你和臣子之妻私通,生了個女兒。那個女兒如今也大了,朕想把她送給楊玄。”
“一旦楊玄謀反,你便公開她的身份,如此,楊玄便是你的妹夫。妹夫謀反,大逆不道,且厚顏無恥……”
太上皇嘆道:“你果真無恥。”
“都是和阿耶學的。”
皇帝淡淡的道。
咻!
酒壺飛了過來,皇帝急忙避開,但依舊被濺到了酒水。
太上皇指着外面,咆哮道:“滾!”
……
皇帝真的令人去尋了那個少女來,一番安撫後,得知自己要去北疆侍奉那位秦國公,少女心中竟有些雀躍。
“高興什麼?”皇帝微笑問道。
少女純真,不敢隱瞞,“許多女子都說……”
“說什麼?”皇帝鼓勵道:“說出來,朕不怪罪你。”
少女面色緋紅,“嫁人,當嫁楊子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