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河帶着麾下席捲而來。
“從唐軍右翼突入進去!”梁河長刀指向了唐軍的右翼,這是左右夾擊之勢。
他獰笑道:“此戰之後,陳州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他不敢奢望徹底擊敗陳州大軍,但卻敢打包票此戰能割下劉擎一大塊肉。
死傷慘重的陳州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到時候城池之外都是他們的天下,那些村莊,那些莊稼……甚至攻破城池也不是事啊!
此消彼長!
這一刻他想到了這個詞,據說是大唐的。
那個大唐太軟弱,他不喜歡!
不喜歡的東西就打破他!
“殺!”
唐軍右翼被重重一擊,整個陣列彷彿都在顫抖。
“使君!”
杜輝知曉到了最危急的時刻,鐵青着臉道:“下官去了!”
劉擎點頭,“去吧。”
杜輝帶着麾下撲了過去。
兩翼喊殺聲整天響。
謝如跟在杜輝的身後奔跑,“明府,楊玄還沒來。”
杜輝陰着臉,“此刻先殺敵!”
右翼激戰。
“我兒果然犀利!”樑超微笑道:“準備。”
他帶着數百騎作爲預備隊,此刻他覺得到了決戰時刻。
他在盯着劉擎。
右翼突然崩潰了一個口子,有人尖叫,“使君!”
“喊魂呢!”劉擎的咆哮響徹沙場,“老夫馬上來!”
劉擎拔出橫刀就被身邊人抱住了。
“使君,萬萬使不得啊!”
劉擎罵道:“鬆手!”
抱着他的官員說道:“使君是主將,是文官!”
“滾!”
劉擎掙脫了纏抱,罵罵咧咧的上前。
“文官,大唐從未有不能殺敵的文官!”
他高舉橫刀:“諸將士,跟着老夫……殺敵!”
“萬勝!”
剩下的預備隊跟着劉擎撲向了右翼。
“時機到了。”
樑超點頭,身邊的小頭領下馬,喊道:“出擊!”
最後的預備隊出擊了。
樑超微笑,“大事定矣!”
陸角在砍殺着,只覺得疲憊欲死,他喊道:“太平軍何在?使君,太平軍何在?”
劉擎拎着橫刀喘息着,擡眸,眼神滄桑。
老夫……
老夫錯了嗎?
陣中突然有人高呼,“看!”
劉擎擡頭,揉揉眼睛,再揉揉……
一條黑線出現在了前方。
“那是……”
數百騎正瘋狂趕來。
“打起大旗!”
旗手是大漢,可此刻風太大,他舉旗有些艱難。
“老二!”楊玄高喊。
“給我!”王老二單手便握穩了旗杆,奮力一舉!
“是太平軍!”
陣中有人歡呼,“援軍來了!”
劉擎喘息着,罵道:“小崽子,狗曰的小崽子,老夫說他怎地不見了,他這是等着敵軍丟出了最後的預備隊才肯出來!孃的!哈哈哈哈!”
杜輝猛地回頭,失神的看着那面大旗。
大旗下,楊玄高舉橫刀。
身後,太平軍兩百餘騎已經組成了陣列。
再後面,步卒們在狂奔。
而樑超此刻已經變色了。
他一直帶着數百騎作爲預備隊,也是應變的手段。當劉擎也出戰時,樑超覺得唐軍離崩潰不遠了,就果斷出動預備隊,準備給唐軍最後一擊。
面對防禦森嚴的陣列,騎馬攻擊自然是不可能的,他的麾下沒有北遼鐵騎那等兇悍。所以只能下馬變成步卒攻擊。
此刻他的麾下就在前方衝殺。
但!
該死的!唐軍的騎兵來了。
從後面準備給他一下!
樑超猶豫了一瞬,他擔心麾下撤離時唐軍會趁機反撲,如此前後夾擊,大敗可期。
但一瞬之後。
他知曉除非自己能一騎當千,擋住後面的唐軍騎兵,否則撤回來是唯一的一條路。
“撤回來!”
劉擎高舉橫刀,咆哮聲響徹沙場。
“就在前年!”
“我陳州百餘百姓出外墾荒!”
“樑超惡賊卻盯上了他們。”
“他們搶掠了百姓的一切,無人怪罪。”
“可他們卻殘忍的屠殺了那些百姓。”
“軍隊殺光也罷!”
“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
劉擎咆哮着:“老夫能做什麼?大唐能做什麼?”
“復仇!”
他第一個衝了出去!
“復仇!”
復仇是刻在中原人骨髓裡的基因。當年異族曾趁着陳國衰亡之際殺入中原,屠滅三座城池,雞犬不留。
彼時中原羣雄混戰,當消息傳來時,戰爭奇蹟般的停止了。
所有勢力不約而同的止住了步伐,派出使者商議。
隨後,一支不倫不類的聯軍出現。
這支由各方勢力組成的聯軍突入了異族境內,半月之內攻破五座城池,所過之處,同樣是雞犬不留。
異族大怒,隨即追殺。在異族看來這支聯軍會四散而逃,所以他們用輕騎作爲前鋒追殺。
可沒想到的是,這支聯軍壓根就沒走,而是靜靜的等在追兵必然出現的要道上。
那一戰。
血流成河!
沒有一個聯軍軍士後退。
異族的援軍一批批趕到,此刻聯軍將士衣衫襤褸,飢寒交迫,瘦的脫形。可他們凹陷的雙眸中卻閃爍着火焰。
就像是野火!
不,是憤怒的火焰!
直至最後一個聯軍將士倒下,這場大戰才結束。
追兵主將走到了一個陷入彌留之際的軍士身前,問道:“爲何死戰不退?”
軍士慘笑,“讓你等知曉,中原人,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主將再問:“既然已經復仇,爲何不逃?”
軍士的眼中漸漸失去神彩,“衆人商議,與其回去自相殘殺……不如……不如在域外令……令異族,喪膽!”
從此後,再無異族敢在中原屠城。
今日劉擎高舉橫刀,再度喊出了這個口號。
人人奮勇爭先。
杜輝帶着麾下瘋狂奔跑,追上敵軍就砍殺,哪裡看得出原先那個陰鬱的模樣?
連陸角都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面,見到受傷的就補一刀。
所有人,連做飯的廚子都拎着橫刀在衝殺。
“復仇!”
楊玄帶着麾下兩百餘騎兵,一頭就撞了上來。
那些剛上馬的馬賊被這一下衝散了,樑超帶着數十騎在人羣中步履艱難。
“集結起來!”他大喊着。
“樑超在那!”有人指着樑超高喊。
劉擎咆哮着,“殺了他!”
“殺了他!”
一羣人也不管什麼戰法,急吼吼的衝了過去。
“跑啊!”
樑超被亂軍裹挾着,身不由己的往後面去。
“阿耶!”
樑超擡眸,看到了梁河,不禁怒道:“你回來作甚?跑啊!”
此刻戰場已經徹底亂了,樑超知曉失去了戰馬的馬賊就是唐軍的菜,所以他只求能帶走一部分麾下,回去待機。
但梁河那邊本無唐軍包圍,他卻義無反顧的來了。
“滾!”
看到梁河在衝殺而來,樑超大怒。
“阿耶!”
此刻亂糟糟的,亂軍減緩了梁河救援的速度,他絕望的看着唐軍正在逼近父親。
“走!”
本在逃竄的樑超毫不猶豫的回頭,帶着數十心腹逆向而去。
“大郎,快走!”
樑超下馬,手中的橫刀奮力劈砍,不管是潰兵還是唐軍。
他氣喘吁吁的阻攔着追兵。
腦海裡這一生飛快閃過。
他是大唐人。
父親在大唐犯事,只能帶着他遁逃到草原上,尋求異族庇護。父子二人爲瓦謝部效命,不斷在陳州方向劫掠。
瓦謝部權力更迭,華卓上臺。
他的日子越發的難過了。但好歹麾下還有三千餘騎,足夠他縱橫一時。
可今日之後……
不,還有大郎!
樑超心中一鬆。
“阿耶,上馬!”身後傳來了梁河的喊聲。
樑超變色大變,“不孝子!不孝子!”
梁河一把把他提上馬背。
樑超咆哮道:“不孝子,爲何不走?”
梁河爲他擋開一支箭矢,喘息道:“我捨不得阿耶!”
瞬間,樑超淚流滿面。
他哽咽道:“走,阿耶帶着你突圍。”
他帶着兒子轉身衝殺。
前方。
一面大旗在飄揚。
大旗下,楊玄從容的道:“圈住!”
樑超父子帶着百餘騎左衝右突,可週圍早已被圍的水泄不通。
看着身邊越來越少的麾下,樑超慘笑道:“我兒,今日爲父卻誤了你。”
他不怕死,只要兒子能平安。
樑超下馬,跪地喊道:“老夫願意歸降,願意千刀萬剮,只求放過我兒。”
梁河喊道:“阿耶,上馬,我們衝殺出去!”
樑超沒有回答,只是盯着楊玄。
“今日老夫一戰本可擊敗陳州大軍,老夫也想過劉擎有後手,可當時劉擎麾下即將崩潰,卻不見援軍,老夫這纔出動了預備隊。可沒想到你竟然如此能忍,直至老夫全軍出動,這纔出擊。”
“你是何人?”
這一戰樑超自問指揮的天衣無縫,可惜不及眼前這人能忍。
“太平縣縣令,楊玄!”
楊玄下馬,朝着虎着臉的劉擎走去,隨口道:“弄死!”
“不!”
樑超喊道:“老夫願意爲奴!”
南賀舉手。
弓箭手們張弓搭箭。
“大郎!”
樑超擋在下馬的梁河身前,張開雙臂。
箭雨瓢潑而來。
“阿耶!”
南賀舉手。
弓箭手們再度張弓搭箭。
“放箭!”
箭雨覆蓋了這對緊緊抱着的父子。
戰馬輕嘶着,低頭舔舐着父子二人,大滴大滴的淚水滴落下去。
前方,劉擎冷着臉,伸手,“刀來!”
您不是自己有刀嗎?
身邊人覺得使君老糊塗了,但依舊把橫刀遞過去。
劉擎罵道:“老夫說要刀鞘!”
身邊人翻個白眼,把刀鞘解下來遞過去。
楊玄剛好過來,笑嘻嘻的行禮。
劉擎接過刀鞘,一刀鞘就拍在他的肩頭。
那熟悉的咆哮聲再度響徹沙場上空。
“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