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罵咧咧的卡拉斯走了,臨行前再次朝着泰豐斯呸了一口,順帶罵了一句哈迪斯。
並表示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就不要干擾他睡覺,他要回去補覺了。
然而在他遠去的背影身後,甲板上一片蕭瑟之意,四人面面相覷,無人發話。
莫塔裡安本可以在卡拉斯之後補傷擊殺對面,但不幸的是卡拉斯友傷沒關,於是莫塔裡安現在的心情也不甚美妙。
他們只得沉默地注視着對面,並難得在沉默間抵達了默契,【第四騎士號】的引擎依舊在甲板上轟鳴,而指揮官卻各自迴歸了艙室。
………………
【你……】
卡拉斯身後,霧氣騰燎,高聳的人形出現,莫塔裡安沉默地直起身,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生氣。】
卡拉斯翻了白眼,老兵回來後並沒有選擇所謂的“補覺”,而是跑到自己的休息室翻箱倒櫃起來,戰爭即將開始,他纏繞着燈籠的鐮刀放在身邊,卡拉斯從他辦公桌前的紙張中翻出了些什麼。
隨後看都不看直接朝後一扔,扔給莫塔裡安。
紙張輕飄飄地飄在空中,原體急忙伸手去夠,他拿到了那張相片,這是一張相當古老的相片了,那上面正是巴巴魯斯時期,尚未被改造的哈迪斯,看起來是一張偷拍的照片,尚且年輕的少年正蹲在田埂上發呆,頭髮翹起,看起來像是呆傻的孩子。
【?】
莫塔裡安大爲震驚,巴巴魯斯上相機算得上是十足的罕見物,只有收繳的異形領主遺物中才會偶然出現,因此只能被借用——這或許是唯一一張記錄了哈迪斯在巴巴魯斯時期,凡人時分的照片。
【你拍的?】
卡拉斯發出了類似嘔吐的聲音,他沒有轉過頭,仍在專心致志地自自己的雜物盒中翻東西。
“赫瑞拉的遺物,她的妹妹交給我的,叫我交給哈迪斯,我忘了。”
實際上,當時不對付的卡拉斯壓根沒有交給哈迪斯這張相片的想法,這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於是卡拉斯直接把這玩意兒塞到犄角旮旯的地方了,隨後他與哈迪斯交惡,再被壓入無畏,他自己的隨身物品則被扔到靜滯立場裡,再被莫塔裡安放出來——
到現在都過了一萬年了,他總不能這個時候衝着哈迪斯喊,喂!當初追你的那女的遺物忘給你了!
也不能直接草率地把這玩意兒衝了馬桶。
但今天看見了普緒剋夫人與泰豐斯後,卡拉斯決定拿出這張相片,並把麻煩交給莫塔裡安。
“那幾個人形生物讓我想起來了,給你了,你要是不想要,就把它交給沃克斯,然後讓他把這張相片貼在他那厚到爆炸的日記裡,作爲冥王唯一的凡人時期照片史料。”
這張照片若是被機械教或者冥教發現,必定會掀起難以想象的血雨腥風,但卡拉斯就直接交給了莫塔裡安,畢竟對他而言,天天看冥王那坨屎已經足夠折磨了。
這張照片……莫塔裡安端詳着,哈迪斯的確是他們三人中變化最大的那個,當時的他或許還沒到哈迪斯現在的膝蓋高度。
找到了,卡拉斯想到,他極其嫌棄地拿起了那條黑石珠串的項鍊,一個冰冷的黑色六刺環骷髏頭墜在其上——
這是哈迪斯後來給他的東西,每一顆黑石珠都注入了足夠的黑域濃度,並可以直接塞到彈夾裡當子彈,卡拉斯直接將這串項鍊砸到一個納垢大魔身上,那個大魔絕對會尖叫着直接爆炸。
卡拉斯當時記得自己沒打算要這狗屎玩意兒來着,他大罵哈迪斯傻逼,給一個靈能者反靈能裝置,還是沒辦法關的那種。
但哈迪斯執意給他,而卡拉斯卻十分不幸地打不過哈迪斯,冥王一個泰山壓頂卡拉斯就跪了,連跑都跑不掉。
卡拉斯將這串長鏈繞在自己平日裡不拿鐮刀杖的左手上——
老練的靈能者有預感,跟對面帝國的這戰役會對靈能者極度不友好,因此他必須有一個關鍵時刻可以阻擋強靈能衝擊的裝備。
死亡守衛內提供這類裝置,但沒有什麼效果會好過冥王親手盤出來的珠子。
一般靈能者,甚至一般人都無法裝備這件超強反靈能裝備,因爲這玩意兒單是存在於靈魂附近便已經是一種折磨了。
【我會把複製件交給沃克斯。】
莫塔裡安說,收好了照片,卻又警惕地朝房間外一望。
“怎麼了?”
【……沒事,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能怎麼樣?”
卡拉斯吊兒噹啷地轉過身,挑眉,
“一個哈迪斯就秒了,能掀起多大幺蛾子,要我看他們就是純粹沒打算活着,既然已經知道了冥王的體質,還如此想要接近……我看你不如考慮怎麼跟他們打配合聯合擊敗基利曼。”
【你說是哪個基利曼?】
“這重要嗎?”
【……】
有道理。
莫塔裡安淡淡想到,他卻還是感到不爽,這種不爽依舊是源於他不得不跟仇人暫且同處一個屋檐下,而那個自己甚至想要取代莫塔裡安。
“若我想的沒錯,”
卡拉斯說道,莫塔裡安跟他說了不少有關那個命運線的事情,畢竟他纔是他媽的死亡守衛軍團長!
“那邊的死亡守衛來此本就是爲了完成當年他們沒有完成的任務……殺死【基利曼】,或者說不定還有【帝皇】,至於看哈迪斯,大抵是順帶着滿足遺願。”
【不會那麼簡單。】
莫塔裡安的毒氣面具間噴出毒氣,
【若只是想要殺死【基利曼】,他們不會……不會這麼表現,我認爲【基利曼】已經察覺到他的異常了——他們的真正目標是哈迪斯,不是【基利曼】。】
“那就不是我可以操心的事了。”
卡拉斯冷笑一聲,
“而且說不定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莫塔裡安……你沒有被污染過,被混沌污染後的情緒會被放大,就是這麼簡單,你已經不能用常理來思考他們的行爲軌跡了,墮入混沌之道的人會被某種情緒或者執念繫住。”
“而且,”
卡拉斯笑起來,
“你有些多慮了,莫塔裡安,在見到他們後,你確定哈迪斯不會直接殺了他們?你何時見過哈迪斯對被混沌污染的人手軟?”
【……他上次救了你。】
“那是他媽的你一直在勸他!莫塔裡安,心軟的是你——如果你當時沒有勸那個傻逼,我早就被他一槍崩死了!你沒有看到他槍口都快懟到我腦漿子裡了嗎?!你沒有看到他臉上直接就是六親不認的表情嗎?!帝皇在上啊我當時明明能抓住那次機會結束我這痛苦的一生的!”
卡拉斯忽然怪笑了兩聲,直接提前預判並打斷了莫塔裡安的辯駁。
“哈迪斯絕不會手軟的,當時如果他在對軍團的控制力或者戰力上有一方面高過你,莫塔裡安,我直接就死了,沒有任何猶豫的那種,我還活着的唯一原因是那是死亡守衛的軍團長是一個他媽的心軟的傻逼,死神,你難道還沒有意識到哈迪斯這傻逼不光在事情判斷上絲毫不摻雜個人情緒,還經常偏向於用全殺了/全爆了來解決問題嗎?”
【……】
卡拉斯眼看着莫塔裡安的表情陰鬱下來,卡拉斯已經無語了,他不明白莫塔裡安從哪兒得出來的哈迪斯很善良、心軟,難道僅僅是因爲哈迪斯喜歡馬庫拉格,喜歡極限戰士,而基利曼看起來很善良的緣故嗎?
在某些事情上,基利曼的確會因爲善良與愛護人民而猶豫,儘管這種情況在他變成帝國之主後正在同他的頭髮一起飛速減少。
卡拉斯可以毫不猶豫地指出,哈迪斯絕不是莫塔裡安口中的那個形象,如果要他選擇哈迪斯跟哪個人很像,卡拉斯絕對會選擇帝皇,人類之主跟冥王本質上是一丘之貉,都是十足的混蛋,可以在做出及其殘酷的選擇後,於短時間內恢復嘻嘻哈哈的狀態。
冥王會爲那些被犧牲的哭泣嗎?當然會,但他手軟過嗎?一次都沒有!甚至一點不會猶豫。
硬要說,唯一的不同便是帝皇沒有經歷過足夠弱小的時期,而哈迪斯經歷過,並於此期間結識了幾位朋友。
卡拉斯很不幸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負靈能歐格林那邊,不要告訴我你曾經幻想過什麼負靈能歐格林覺得另一邊命運線很不錯,選擇他們什麼的——死神!你看看他們被混沌腐蝕的樣子!冥王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短期的沉默不過是他在爲更大的利益讓步。”
“唯一不能出差錯的是我們這邊,是你,死神。”
“只要我們這邊穩住,待時機合適後,冥王會比你我更先一步出手,剿滅混沌——我們當中最願意擊殺混沌的是冥王,而不是你我,你看他什麼時候對被混沌感染的存在動過一絲一毫感情波動?!天殺的他殺那些混沌信徒的時候連憤怒都沒有,就跟他媽的除蟲一樣!”
沉默,莫塔裡安沉默了,他深呼吸了七次後,沙啞着開口。
【激將法……那個我自己在故意激怒我,謝謝你,卡拉斯,我該冷靜些。】
“呵呵。”
卡拉斯再度冷笑起來,
“所以你會被感動地開始批公文嗎?”
【並不會,卡拉斯,我只單純感謝你的開導,好了,我要去找沃克斯了。】
“你媽!!!”
…………………………
“binggo~”
蛇鱗劃過甲板,普緒剋夫人嘶嘶着直起身子,繞過房間內被拘束着的凡人與鮮血,她驕傲地舉起手中夾着的紙片。
“我複製到了。”
那正是剛剛卡拉斯給莫塔裡安看的相片。
【莫塔裡安】沉默着接過了普緒剋夫人遞過的相紙,
[你被發現了嗎?]
“或許吧,”
普緒剋夫人偏過頭嘶嘶起來,
“我也不明白他爲何不行動,可能是不想正面起衝突。”
【莫塔裡安】聽聞笑了兩聲,他早已帶上了他的毒氣鬼面,
[正面衝突?那個卡拉斯可是一點不留情。]
但他同樣也罵了莫塔裡安,於是氣氛就變得更加微妙了,若他僅僅是罵了首逆者一行的話,首逆者或許還能做些文章。
“¥#@*……”
坐在壁爐旁抱膝的泰豐斯嘟噥了幾句,誰都沒聽清。
“另一個你太能罵了。”
普緒剋夫人遊走過去,用蛇尾拍了拍泰豐斯的腦殼,
“我想起來了,當初你也很會罵,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
泰豐斯不語,只是把頭更放低了。
[我們都已改變。]
【莫塔裡安】說到,看向相片中那個年輕的哈迪斯,他看起來健康極了。
普緒剋夫人裝模作樣地安慰了泰豐斯會兒,隨後一聲長嘆,
“其實也沒有那麼好,我現在都無法叫他的名字,我真擔心到時候我能不能看清他的臉。”
[你需要完全切換到物理世界的視角,]
唯一直面過冥王的首逆者輕輕開口,他仍舊詳細地揣摩着那張相片。
[靈能視角里的他……很恐怖。]
“有當初他的屍首嚇人嗎?”
[這不是同一種恐懼……赫瑞拉,你不能指望着自己輕易克服它。]
“那你告訴我我怎麼切換到物理視角?!莫塔裡安!你當初沒有全部獻祭,還留有物理世界的身軀,但我們可都沒有了!”
[……]
“天啊我不過是就想看看他現在的模樣,至於如此懲罰我嗎?”
普緒剋夫人一邊說,她裹覆全身的珠鏈開始流光溢彩起來,強刺激性的藥劑注入,色孽的寵兒長舒了一口氣,
“你可以腦控一個這個世界的凡人去看他,改造一個凡人化作你原來的模樣。”
良久不語的泰豐斯提議道,
“不!”
普緒剋夫人尖叫道,
“我要!親自!去看他!”
【莫塔裡安】偏頭,看向單方面跟泰豐斯拌嘴的普緒剋夫人,
[你見到他後打算怎麼做,赫瑞拉?]
普緒剋夫人忽然轉過身,咯咯笑起來,她的頭髮活動着掙開發束,狂亂地飄散在空中。
“殺了他。”
普緒剋夫人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道,彷彿這一回答已然在千年前便已定下。
她嘴角的微笑擴大,擴大到幾近撕裂到雙耳的幅度,尖利的獠牙露出,似乎在爲這一回答而感到幸福,
“你不問他他愛不愛你嗎?”
泰豐斯如蠅蟲般細小的聲音微弱地響起,
“我爲何要問?”
普緒剋夫人嗤地一聲笑出聲,
“我愛他便已足夠了,他會永遠沉眠着躺在我身旁,他的唯一已然被我所奪去了,這之後他便會日日夜夜只望着我,只看着我,而我亦會用世間最真摯的愛迴應他,我會給他他任何想要的……他當初說牀很硬,我便尋來了世間最輕柔的絲與綢……世間最真摯的愛情無需迴應,只需永恆的陪伴。”
首逆者垂着頭,沉默地聽着普緒剋夫人的話語,
[如果你殺不死他呢?]
普緒剋夫人猛地卡了個殼,
“那就讓他殺了我,”
她有些鬱鬱不樂地說道,
“但我會是他所殺死的唯一之人嗎?不會!我至少需要成爲他的唯一,麻痹的我希望我到時候看見他的時候他身旁沒有站着別的什麼他的愛人或者情人,男的女的變異人獸人機器人異種都不可以,不然我絕對會暴走。”
“嘿!等等,別光看我笑話,你們呢!”
“我倒是樂意幫助你完成你的願望……赫瑞拉,我想你會很好地對待他的。”
泰豐斯口齒不清地說道,
“但我希望在此之前先讓他罵我。”
“罵你?!”
“罵我。”
泰豐斯悶悶不樂地說道,隨後便不願再言語了。
【莫塔裡安】沉思着,他似乎完全理解他的兩位朋友,在混沌的生活終究徹底改變了他們。
[或許我們可以在見到他之前去看看跟他所接觸過的那些人。]
反正他們真正的敵人是【基利曼】——
首逆者忽然眯起眼,盯着房間中央司空見慣的畫面。
就在他們所聊天的房間內,房間中間此刻正跪着一個雙目麻木的凡人——他沒有任何特別的,唯一的硬性要求便是必須是【帝國】的信徒,而不是特定混沌的信徒。
每隔六分鐘,普緒剋夫人便會用藥劑折磨這個人,然後觀察他的反應,如果普緒剋夫人不在,那麼這件事便會是【莫塔裡安】與泰豐斯的。
但隨着離混沌帝國越來越遠,他們不得不更加加重摺磨,以至於房間中的凡人已經換了好幾批。
而現在,凡人的反應有些不一樣了。
他一直麻木,像是木偶般的臉上,一塊肌肉正在抽搐。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泰拉】之上,那被貫穿於黃金王座上的【人類之主】,正逐漸變得活躍。
“好主意!”
普緒剋夫人與泰豐斯卻都沒有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普緒剋夫人大叫着,
“我這就出發!我要去看看他在這裡究竟有沒有愛人或者情人!”
“……我也想再去勸勸【沃克斯】……他之前跟我說他要橫穿過太空死靈的激戰區,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