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奪嫡也得奪的高興
作爲嚴嵩的助手,嚴世蕃便是半個首輔。這也是外界稱呼他爲小閣老的緣故。時日久了,外界和嚴世蕃也忘記了他的本職是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無法干涉中樞行事,無法參與重大事件,所以,算不得重臣。
蔣慶之執掌新政,和嚴嵩平起平坐,老嚴也不敢說他僭越霸道。
也就是說,蔣某人說自己是第二個首輔,嚴嵩也不會覺得奇怪,甚至是默認。
首輔抽太常寺卿一巴掌,那肯定不妥當。
但這是以上責下,從程序上沒毛病。
張居正跟在後面,覺得蔣慶之有另一層意思在裡面。
——我和你爹嚴嵩稱兄道弟,你嚴世蕃論輩分也就是個晚輩。長輩之間說話,有你插嘴的地兒?
嘖嘖!
這位口舌之犀利,怕是不比徐渭差,往日竟然沒看出來。
後世網上各種段子,論羞辱人的手段,古人遠遠不及。
聰明如嚴世蕃,自然聽出了蔣慶之的話外之音,他脖子上青筋蹦了起來。
蔣慶之斜睨著他,“怎地,不服氣?”
不服氣,老子真上手了。
“東樓!”嚴嵩喝住了兒子,然後淡淡的道:“長威伯執掌新政,老夫該出手自然會出手。不過此事……”
“老嚴,我若是徑直吩咐下面的人,你覺著有臉?”蔣慶之似笑非笑的道。
蔣慶之可以直接插手各部,把自己的態度傳達下去,下面自然有人會心領神會出手。
但他先和嚴嵩說了,便是給老嚴臉面。
門外,孫重樓嘟囔,“少爺就是怕麻煩。”
徐渭也在外面,笑道:“合著是把這對父子當下屬使喚了,還得讓他們感激零涕。”
蔣慶之走了出來,值房裡,突然呯的一聲。
蔣慶之笑了笑,並未回頭,“砸你爹呢?”
嚴世蕃剛砸了茶杯泄憤,聞言大怒,可值房內只有父子二人,他這一茶杯可不正是砸自家老爹呢!
“哈哈哈哈!”
蔣慶之大笑而去。
張居正跟著,低聲道:“伯爺羞辱那父子二人……爲何?”
在他看來,沒必要樹敵不是。
蔣慶之淡淡的道:“嚴嵩父子首鼠兩端,對新政態度曖昧,似友非友,似敵非敵。對這等人,你若是抱著什麼顧全大局的想法去相處,只會讓他們越發肆無忌憚,以爲自己奇貨可居。”
“給一巴掌?”
“與其讓他們以爲自己奇貨可居,不如抽一巴掌,告訴他們,這事兒你父子想做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這是霸道。”
“你以爲我想行王道?”蔣慶之絲毫不怕這話被前面的內侍聽到,可內侍卻趕緊捂著耳朵,賠笑道:“咱什麼都沒聽到。”
蔣慶之莞爾,“我今日便是想告知嚴嵩父子,此後別想著我會顧忌什麼,若是想騎牆,或是背後捅刀子,我也不會遮遮掩掩,幹一場就是了。”
“撕破臉……反而有些豁然開朗的味兒。”張居正品味著蔣慶之的姿態,覺得竟然有些前方突然開闊的味兒。
這位的行事風格,竟然大變了。
昨日張居正走得早,並未參與那場論戰,故而不知蔣慶之的心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見到道爺時,他正在吃早飯。
“吃了?”道爺問。
“吃了。”蔣慶之坐下,“這是……醬羊蹄?老黃,給弄副碗筷來。”
黃錦笑眯眯的遞來碗筷,蔣慶之先來一隻醬羊蹄,吃了一口讚道:“都脫骨了,香味濃郁。”
一口氣幹了三隻醬羊蹄,又喝了一碗菜湯,蔣慶之放下碗筷,“陛下,臣方纔和嚴嵩商議過,讓中樞透出不肯罷休的姿態。”
“逼迫那些權貴出手,狗咬狗?”嘉靖帝的反應讓蔣慶之讚道:“正是如此。”
“借刀殺人。”嘉靖帝點頭,這符合他的預期,但他更關心蔣慶之閉關的收穫,“昨日有何感悟?”
“隨心而行。”蔣慶之說。
“朕知道了。”
蔣慶之起身,“臣準備去看看二位皇子。”
“去吧!”
等蔣慶之走後,嘉靖帝問道:“黃伴可發現慶之的變化了嗎?”
黃錦點頭,“以往長威伯總是帶著三分謹慎,今日的長威伯卻讓奴婢覺著,這人好似把那些謹慎都拋之腦後,心中所想,便是所說,所行。”
黃錦想了想,“今日的長威伯,讓奴婢想到了魏晉名士。”
“灑脫不羈,狂放不羈。”嘉靖帝眯著眼,“這瓜娃子……隨心而動,也就是說,他依舊不肯改變自家本性。”
黃錦心中一凜,他知曉嘉靖帝對蔣慶之的期待,而且也明確把這個信息傳遞給了蔣慶之。
你要把自己的性子改一改啊!
可蔣慶之卻回覆:我是一頭牛,你把我拉到天涯海角,我依舊還是那頭牛。
陛下會如何?
黃錦不知,但有些擔心這對錶兄弟之間會因此生出隔閡來。
蔣慶之把裕王兩兄弟叫來。
“老三看著穩重了不少,老四……”蔣慶之蹙眉看著景王,“怎地看著霜打似的。”
景王苦笑,“表叔,我想出宮。”“出宮作甚?”蔣慶之問。
裕王也有些好奇,“難道你想出宮建府?”
皇子到了年紀就該出宮建府,單獨居住,等著去封地的那一日。
唯有太子能避免出宮的命運。
但道爺未立太子,也就是說,兩個皇子都該出宮建府。
但不到時候啊!
景王說:“宮中不得自由,我想弄什麼方子,尋人探討醫術也不方便。”
“太醫院那些高人不夠你折騰的?”裕王說。
“那些人謹慎慣了,去探討或是求教,總是以最穩妥的法子來搪塞,彷彿說錯一個字,我便會開錯方子弄死人。”
裕王說,“這事兒怕是不容易。”
“嗯!”景王點頭,“我和母妃說了。”
“如何?”
景王指指額頭,那裡有一小塊地方破皮了,“被母妃戳的,她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犯蠢,可見學醫學錯了,就該去學道。”
嘖!
蔣慶之看到裕王眼中有些晦暗之色,不禁笑了。“就爲了那個位子罷了。無需遮掩什麼。老三你也無需忌憚,當孃的都想著給自己兒女最好的。
在盧靖妃眼中,最好的自然就是那個位子。不過還是那句話,這事兒,無論是盧靖妃還是你二人如何折騰都無濟於事。陛下一言而決。”
“無用功少做。”蔣慶之交代道,隨即把景王身邊的內侍叫過來,“你去請見盧靖妃,就說……莫要約束老四太過。就算是要奪嫡,也得奪的高興不是。”
能把奪嫡說的如此清新脫俗……內侍眨巴著眼睛,看了景王一眼。
“怎地,我使喚不動你?”蔣慶之突然冷著臉。
內侍被嚇了一跳,想到這位爺曾毒打長樂公主身邊女官的事兒,一溜煙就跑了。
“還是那句話,爹孃如何想,那是他們的事兒,你兄弟二人大可不必介懷,該如何就如何。一世人,兩兄弟,在一起的時日不多了,珍惜吧小子們!”
蔣慶之想到歷史上景王在封地鬱鬱而終的事兒,不禁嘆息,“孃的,做人難,做皇子更難。”
而做皇子的母親是難上加難。
“你說老四這是犯了什麼毛病,非得要出宮。”盧偉今日進宮探望,一見面盧靖妃就開始發牢騷,“出了宮那便是皇子,留在宮中才有可能……”
盧偉蹙眉,“可是有人攛掇?”
盧靖妃眯著眼,“大哥這話卻提醒了我,陳燕。”
“娘娘!”陳燕上前。
盧靖妃說:“回頭查一下老四身邊的那些人,另外,老四最近和什麼人接觸,查。”
“是。”
盧偉笑道:“娘娘出手,那人必然無所遁形。對了,昨日外面輿論譁然,娘娘可知?”
“你是說……那些權貴彈劾長威伯之事?”盧靖妃坐鎮後宮,真想知曉前朝消息不是事。
“是。”盧偉壓低了聲音,“後來輿論突然一轉,那些人對權貴們喊打喊殺。從羣情激奮到反轉局勢,不過是半日。娘娘,長威伯的手腕……”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陛下能如此看重他,二十不到的歲數執掌新政,駭人聽聞……看看這手段就知曉,陛下沒看錯人。”
“娘娘,殿下那邊還是要敲打,殿下聰慧,若是真願意去示好長威伯,把他拉過來……那事兒,至少能多三成把握。”
盧靖妃嘆息,“可老四執拗,不肯作僞。這牛性子也不知跟了誰。”
“哎!”盧偉知曉此事不能急切,“對了,殿下出宮之事,我以爲萬萬不可。”
“有我在,他休想!”
盧靖妃冷笑,“回頭禁足一陣子,讓他好生反省。”
“娘娘,殿下那邊有人來了。”
“讓他進來。”
內侍進來,行禮,盧靖妃冷笑,“老四這是又要弄什麼麼蛾子呢?”
面對這位後宮之主,內侍打個寒顫,“娘娘,是長威伯令奴婢來傳話。”
“什麼話?”蔣慶之昨日窩在新安巷閉關,外界各種猜測,沒想到出來後第一件事兒竟然是令人來我這裡傳話……盧靖妃心中多了些欣慰。
“長威伯說,莫要約束殿下太過。就算是要奪嫡,也得奪的高興不是。”
蔣慶之喝多了不成?盧偉:“……”
盧靖妃也爲之愕然。
奪嫡奪嫡,這等事兒可做不可說啊!
而且還建議放鬆對景王的管束,這不是放手的意思嗎?
你這是想坑老四不成?
盧偉看著妹妹,“娘娘!”
他覺得盧靖妃該拒絕。
盧靖妃閉上眼。
“此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