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京師,炸了對於嚴嵩來說,侍奉嘉靖帝早已成了一種習慣。他就像是一條忠犬,狡黠而小心翼翼的在窺探著主人的一舉一動,從中分析出嘉靖帝的心思。
揣摩聖意,這是每個重臣的必修課。
揣摩成功了,從此能順著帝王心思辦事兒,自然寵信日增。
揣摩失敗了,比如說夏言,最終被一刀梟首,淒涼收場。
嚴嵩父子便是揣摩聖意的箇中好手,自詡對嘉靖帝的心思瞭如指掌。
特別是嚴世蕃,私下對老父說:“陛下在想什麼,我一清二楚。”
嚴嵩從內侍口中知曉了道爺不渝的消息,便在揣摩是爲何。
想來想去,他就是沒想到自己收取好處會翻車。
畢竟都收了好些年,嚴嵩覺得道爺一直睜隻眼閉隻眼,那麼此次也不會例外。
所以!
他翻車了。
此刻嚴嵩跪在那裡,身體前俯,緩緩趴下。
就像是一條狗兒,把自己完全臣服的姿態展露在主人眼前。
臣,服了,您隨意。
這便是忠犬的姿態,也是嚴嵩在歷史上縱橫不倒的秘訣。
“肆無忌憚!”
“面目可憎!”
“可恥!”
“可鄙!”
帝王的怒火滾滾而來,嚴嵩滿頭大汗,白了大半的頭髮沒多久就被浸溼了。
他顫聲道:“臣該死,只求陛下莫要動怒,傷了身子。”
嘉靖帝起身,負手繞著嚴嵩走了幾圈,“知曉京師輿論如何說的嗎?天高三尺!你嚴嵩這一路凱旋,刮地皮刮的天高三尺!”
嚴嵩這才知曉自己翻車的緣故,不是因爲收受好處,而是因爲此事被公之於衆,而且有人在推波阻攔。
他馬上聯想到了此次大捷,以及新政。
本來大捷是對新政的助力,可被有心人這麼一鼓譟,大捷和新政就和貪官污吏,和昏聵君王掛鉤了。
沒錯兒,昏聵君王!
“你說,朕該如何處置你?”嘉靖帝森然問。
處置了嚴嵩,大捷就成了個笑話。新政還沒開始動作,就折損了一條忠犬。
嚴嵩此次隨軍,知曉初戰告捷的重要性,爲了初戰告捷,蔣慶之百般籌謀,當捷報傳來時,嚴嵩看到蔣慶之暗自鬆了一口氣。
新政也需要初戰告捷!
可你嚴嵩這一路刮的天高三尺,若道爺順勢開啓新政,那些人便會鼓譟……
新政是誰在實施?
是嚴嵩啊!
嚴嵩?
對,就是那個借著大捷的機會,一路搜刮地皮的嚴首輔。
艸!
新政的名聲瞬間臭不可聞。
冷汗從嚴嵩額頭不斷流淌下來,他哽咽道:“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
“你是該死!”嘉靖帝冷冷的道:“那些人藉此鼓譟,製造輿論。如今在京師提及你嚴首輔之名,人人喊打。連帶著大捷黯然無光。”
“臣該死!”嚴嵩和陸炳一樣,都知曉此刻爲自己辯解只會激怒道爺。
“老狗!”嘉靖帝眯著眼,“若非看在你往日還算是恭謹的份上,朕……”
帝王殺機突然一現,隨即收回,但依舊令嚴嵩渾身顫慄。
“此事如何解決,朕不問。在大軍抵京之前,若是輿論還不能扭轉,你,和嚴世蕃,便自行去詔獄!”
嚴嵩死裡逃生,起來謝恩後,隨即告退。
他佝僂著身體,斑白長髮在冷風中飄蕩,不時被吹的打個寒顫,看著頗爲淒涼。
黃錦知曉道爺不會弄死嚴嵩這條忠犬,但卻好奇道爺對嚴嵩的態度如此惡劣。
幾乎從未有過的惡劣。
道爺負手進去,黃錦搓搓臉,剛準備跟進去時,就聽裡面帝王嗤笑道:“此戰慶之乃是首功,他一路悄無聲息回京。抵京後也頗爲低調。嚴嵩這條老狗不過是跟著去蹭了些功勞,也敢、也配一路招搖?”
嚴嵩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在路邊等候的嚴世蕃,“東樓!”
“爹!”嚴世蕃見他狼狽,趕緊過來扶了一把,“您這身上的汗……”
“噤聲!”嚴嵩搖頭。
父子二人到了值房,官吏們來恭賀,嚴嵩微笑道:“晚些吧!”
二人進了值房,嚴嵩頹然坐下,喘息著。
他擺擺手,嚴世蕃回頭道:“都出去!”
等人都出去後,嚴世蕃給老爹弄了茶水,“爹,喝口熱茶吧!”
嚴嵩接過茶杯,不顧燙,貪婪的喝了幾口,擡眸,“事發了,陛下震怒,險些對爲父下了狠手。”
“可是爹收禮之事?”嚴世蕃對嘉靖帝的心思揣摩的更深。
“是。”嚴嵩點頭,嚴世蕃鬆了一口氣,說:“還好是這個。”
嚴嵩不解,嚴世蕃說道:“我最擔心的是爹這一路太過招搖,風頭太盛,會招致陛下的猜疑。”
“爲父是文官,歸京後不掌兵權,何來的猜忌?”
“爹走後,有些武勳來家中示好。”嚴世蕃有些後悔沒把此事告知老父,“不過如今看來,陛下並不在意此事。”
“對了。”嚴嵩喝了一杯熱茶,神魂這才歸位,“如今京師遍地流言,說爲父沿途刮地皮刮的天高三尺,陛下令咱們解決此事。”
嚴世蕃點頭,“這是責罰。也是應有之意。”
“要不,讓人去傳話?”嚴嵩說,雖說回魂了,可他的腦子裡依舊有些混亂。
嚴世蕃眯著眼,“爹,咱們能有多少人傳話?”
“是了,那些人遍及天下,遍及京師,連陛下都無法扭轉輿論,何況咱們父子。”嚴嵩嘆息。
看著老父淒涼模樣,嚴世蕃的眉心一跳,“我這裡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嚴嵩知曉兒子機變無雙,不禁大喜。
嚴世蕃卻神色凝重,甚至是有些……悲痛。
“把收受的那些禮物錢財,盡數拿出來。”
“嗯?”嚴嵩依舊沒明白。
爹老了……嚴世蕃看著茫然的老父,不禁心酸,便把聲音放柔和了些,“爹,誰說您是刮地皮?那些錢財分明是地方官員和士紳犒勞凱旋將士的禮物!”
呯!
嚴嵩一拍桌子,臉上多了紅暈,“妙啊!”
老夫是收禮了,可那是什麼禮?
老夫是代表著大軍收取勞軍之禮!
“地方官民歡呼雀躍,紛紛捐資,用於犒賞諸軍。這份情義……令人動容。”嚴嵩嘆道,眼中重新浮現了神采。
“可這還不夠。”嚴世蕃眯著眼,“咱們怕是還得從家中補一些。”
嚴嵩點頭,父子二人相對一視。
心疼的感覺如一。
……
“嚴嵩進宮了。”
夏言進了書房,蔣慶之正在琢磨著明日大軍凱旋的事兒,“陛下竟然令他先回京,怕是要雷霆震怒了。”
“不過好狗難尋,陛下大概不會下狠手。”夏言無官一身輕,反而看清了許多道爺當年舉動的蘊意。他本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一番推導後,就知曉嚴嵩此次不會倒臺。
“明日會很熱鬧。”蔣慶之說。
“那些人會看熱鬧。”夏言笑了笑,“不知嚴嵩父子會如何,不過,想來陛下不會輕易放過那二人。”
“關鍵是輿論。”蔣慶之玩味的道:“陛下不會放著嚴嵩父子不用,那麼,順手把事兒丟給他們。弄好了能抵罪責。弄不好兩罪並罰。”
“這是陛下的心思,不過,嚴嵩父子會如何弄?”
“天知道。”
陸炳在猜測。
芮景賢也在猜測。很快,外面就傳來了消息。
“大軍凱旋,各地官民爲之歡欣雀躍,不少人踊躍捐資勞軍。”
夏言撫須,“這等機變與狡黠,不是嚴嵩的手筆。”
“那位小閣老!”蔣慶之就沒想到這個法子,不禁嘆道:“果然聰明絕頂。”
徐渭來了,夏言笑道:“如何?”
徐渭難得認真的道:“嚴世蕃出手,不俗。”
蔣慶之抖抖菸灰,“這事兒算是過了,不過輿論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扭轉的。”
“大軍凱旋,若是灰頭土臉,不妥。”夏言說。
“許多人在等著看笑話。”徐渭說,“那些人巴不得明日大軍灰頭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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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這個啊!”蔣慶之吸了口藥煙,淡淡的道:“明日我會給他們一個驚喜。”
陸炳在錦衣衛趴著,苦笑道:“所謂嚴黨,嚴嵩是大旗,實則魂魄乃是嚴世蕃。”
芮景賢在東廠眸色複雜,忌憚的道:“那嚴東樓……難怪陛下會對嚴嵩手下留情。”
嚴世蕃聰明絕頂,但卻不好掌控。道爺玩制衡玩的爐火純青,不好掌控?
朕何須掌控嚴世蕃,只需掌控嚴嵩這條老狗就夠了。
“明日,會如何?”
嘉靖帝幽幽的道。
“陛下,長威伯求見。”
……
無數人在看著城外。
彷彿聽到了大軍的腳步聲。
大軍在距離京城五里時紮營。
宮中來人,讓杜賀帶著諸將約束諸軍,明日進城。
“明日等待大軍的是什麼?”杜賀面色凝重。
第二日。
吃了早飯後,宮中使者來了。
“皇子會帶著百官親至,你等打起精神來。”
皇子和百官相迎……杜賀和諸將相對一視,心中暗喜。
這個規格夠高。
“誰先進城?”杜賀問。
內侍說:“長威伯建言讓虎賁左衛先行,讓諸軍要走出氣勢來。另外,顏旭何在?”
“本官在此。”顏旭過來。
內侍說:“長威伯說,讓那些受傷的將士走在前面。”
時辰到,諸軍集結。
“出發!”
京師兩側的街道上此刻有不少人,但氣氛不算熱烈。
皇子和百官出城了。
一番撫慰後,虎賁左衛打頭,大軍入城。
最前面的是傷患。
有的斷手,有的斷腿,有的需要被擡著……
和京師人印象中的凱旋大軍不同的開頭,讓人懵了。
“轟轟轟!”
城外突然傳來了轟鳴聲。
恍若雷鳴。
一個個受傷的將士緩緩進城。
“轟轟轟!”
轟鳴聲有節奏的不斷傳來。
就在京師北門的左側,一片空地上。
十餘火炮一字排開。
“點火!”
周夏揮手。
“轟轟轟!”
雷霆震撼著京師。
那些傷患緩緩而行,他們看著那些百姓,看著那些文人……
爲何沒有歡呼?
人羣中有人喊道:“是這些好男兒,是他們擋住了俺答的鐵騎,是他們在護衛家園,護衛這個大明!”
嚴嵩!
和他們有半文錢關係嗎?
人羣中,十餘人在高喊,“他們是咱們的子弟!”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無論嚴嵩是否收了好處,可和這些將士有關係嗎?
他們是咱們的子弟!
是婦人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是父母的兒子……
如今,他們凱旋了!
京師要如何相迎?
轟轟轟!
雷鳴不斷傳來,彷彿是在敲打著所有人的魂魄。
肅然的氣氛油然而生。
讓人恍若親臨戰陣。
那慘烈和熱血啊!
一張張臉上浮起了紅暈。
熱血!
開始奔涌。
“該死!去看看是何人弄出了這等動靜!”街邊人羣中,有人惱火的罵道。
“萬勝!”人羣中有人在高呼。
“萬勝!”
一隻隻手臂舉起來。
呼喊著漸如雷鳴。
“萬勝!”
城頭,黃錦嘆道:“以傷患爭取民心,以轟鳴聲讓京師人恍若親臨戰陣。連咱這等見慣了人心的都熱血沸騰,那些百姓可想而知。”
“這只是開始!”蔣慶之叼著藥煙,“聽!”
噗噗噗!
噗噗噗!
整齊的腳步聲震動著大地。
配合著雷鳴一起,讓整個京師都躁動了起來。
隨即,宏大的聲音傳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矛戈,與子同仇……”
這是華夏的軍歌!
瞬間。
黃靖看到整座京師的氣氛!
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