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開始!
這是墨家鉅子的宣言。
這是抽了儒家一巴掌後,還告訴對方:這只是開始,以後你要習慣不斷挨巴掌。
而孫重樓看似莽撞和胡鬧的一句話:儒家當死,墨家當興,映襯着蔣慶之這句話,顯得格外的銳氣十足。
楊清面色慘淡,“謀劃多時,一朝竟淪爲笑柄。”
韓瑜雙拳緊握,輕聲道:“他在當衆叫囂,他在抽了咱們一巴掌後,踩着咱們的臉在瘋狂叫囂!”
可有人回擊?
韓瑜看向那些官員和武勳。
有人茫然,有人憤怒,有人嫉妒……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蔣慶之身上,但就是沒人開口。
率先開口的卻是嘉靖帝,他起身走到高臺邊緣。
看了陣列一眼。
從開始到現在,陣列紋絲不動。
“果真是虎賁!”
嘉靖帝讚道,他目光炯炯,眼中有一種熾熱的情緒,“慶之,需要多少這等虎賁,方能一掃北方?”
“三到五萬!”蔣慶之說道:“但遠遠不夠。”
“爲何?”嘉靖帝說道:“北方一旦平定,九邊便會從大明的負累變成大明的後方。爲何不夠?”
“陛下,北方之北依舊有異族。在南方,除非滅了倭國,否則倭寇不會斷絕。而在海外,佛朗機等國正對大明虎視眈眈。陛下,大明爲何要被動挨打?”
蔣慶之看着嘉靖帝,“二十年前,佛朗機人用堅船利炮讓大明知曉了海外亦有強國。可這二十年大明並未痛定思痛,並未迎頭趕上,反而越發落後了。”
“說說你的想法。”
“寇可往,我亦可往!”
蔣慶之的目光同樣熱烈,“堵住他們的國門,隨後登陸,滅其國,擒其君王於御前。大明當用自己的方式來告知那些人,這個世界,他們說了不算!”
嘉靖帝眯着眼,“朕……”
“這個世界,就該向大明低頭!”蔣慶之的目光近乎於狂熱,“從陸地,從海洋,大明將不斷進軍。”
“窮兵黷武的輿論怕是會延綿不絕。”嘉靖帝深知那些士大夫的尿性,“他們會說,何時纔是盡頭。”
蔣慶之斬釘截鐵的道:“直至這個世間再無能挑戰大明威嚴的國度和民族,直至我大明人無論身處何處,皆爲上賓!”
“直至這個世間再無能挑戰大明威嚴的國度和民族……”嘉靖帝琢磨着這句話,他的手用力捏着玉錐,“壯哉斯言!朕,拭目以待。”
蔣慶之知曉道爺心動了,可羣臣呢?
天下人呢?
他的謀劃需要這個大明從上到下的支持,從帝王到宰輔,到販夫走卒。
當每個人都在爲這個目標努力時,蔣慶之不覺得誰能阻攔大明的前進步伐。
但這些人習慣了被動挨打,從成祖皇帝后,他們的熱血就再未涌現過。
“還請陛下校閱虎賁左衛!”蔣慶之說道。
“可!”
蔣慶之看了顏旭一眼,微微點頭。
這是早就準備好的節目。
在燧發槍震動君臣後,再來一個校閱……
“虎賁左衛!”顏旭幾乎是在怒吼,“前進!”
作爲率先裝備燧發槍的虎賁左衛有着遠超同儕的驕傲,他們列陣上前。
噗噗噗!
那腳步突然鏗鏘有力。
嘭嘭嘭!
腳步聲彷彿是鼓聲,震動着君臣的心臟。那些臣子不由自主的往前涌來。
“公主小心!”幾個內侍擋在了長樂身前,可她卻急不可耐的喊道:“讓開讓開!”,長樂扒拉開一個內侍,走到了道爺的身邊,探頭看去。
嘭嘭嘭!
整齊的整列正迎面走來。
那一張張漠然的臉,平靜的眼,彷彿世間一切都無法令他們動容。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依舊無法擋住他們的腳步。
這是大明最出色的一支軍隊。
“就是他們,擊敗了俺答的無敵鐵騎!”禮部一個官員驚歎,“果然是虎賁之師。”
那股銳氣彷彿是無數尖刺,令君臣渾身一震。
蔣慶之舉起手。
三千將士整齊擡頭看着高臺上的帝王。
“萬歲!萬歲!萬歲!”
三千人的整齊吶喊,令羣臣心馳神搖。
嘉靖帝面色潮紅,不禁舉起手,朝着這些將士微微頷首。
“萬歲!萬歲!萬歲!”
歡呼聲中,楊清輕聲道:“這便是……皇權威嚴嗎?”
韓瑜點頭,“蔣慶之這是想震懾我等。”
“他只會引來更多敵人!”楊清看着蔣慶之的背影,想到侄兒的死,恨不能撲上去。
“萬勝!”
歡呼聲變了。
變成了勝利的口號。
“萬勝!”
楊清看到杜賀振臂在高呼。
“萬勝!”
他看到一個文官在歡呼。
“萬勝!”
他看到更多人在歡呼!
那一張張臉上啊!
都寫滿了驕傲。
“這是我大明的無敵虎賁!”前方一個官員說道。
“這是墨家的擁躉!”有人不滿的道。
“他們在爲大明殺敵!”有人反駁,“難道大明是墨家的嗎?難道你我不是大明人?”
嘉靖帝看了一眼左右,他看到朱希忠狂熱的在歡呼,他看到嚴嵩老臉漲紅,眼神閃爍。顯然,這位元輔的熱血再度被激發出來了。
他看到一個個臣子看向蔣慶之的目光在漸漸變化。
敵意,第一次少了些。
他看到那些臣子看向自己的目光變了。
多了敬畏。
也多了一些認同。
沒有誰是天生的壞人,一切反對者,不過是被自己的利益驅動罷了。
歡呼聲傳到了大營之外,引發了更多轟動。
“說是虎賁左衛今日操演,殺氣騰騰令君臣震撼不已,引得君臣高呼萬勝。”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當嘉靖帝在回宮的路上,第一次看到百姓們用熱烈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不禁生出了明悟。
這些看似逆來順受的百姓,看似毫無雄心壯志的百姓,他們心中依舊對這個大明,對他這位帝王抱着希望。
而第一個希望就是,抵禦外辱!
土木堡之變後,瓦剌圍住了京師,雖說京師保住了,但百姓死傷慘重。
如今俺答兵強馬壯,九邊不時聽聞警訊。這些京師百姓在擔心……他們擔心舊事重演。
嘉靖帝握緊玉錐,“寇可往,我亦可往!”
他想到了那三千將士。
“黃錦!”
“奴婢在。”
“告之兵部,虎賁左衛,擴軍兩千!”
“是!”
……
蔣慶之被簇擁着走出了大營,他回身交代,“隨後火槍將會陸續發下來,你等不可懈怠,務必要儘快整訓。”
蔣慶之見衆人肅然,很是滿意的道:“明年必然會有大戰,枕戈待旦!”
“領命!”
蔣慶之有一種預感,明年將會是這個大時代開啓序幕的一年。
而這個預感來自於大明的變化。
沼氣池能讓農業增長一成,但遭遇了士大夫們的阻截。不過蘇州府事件反而成了沼氣池最好的廣告。據聞工部最近接到了不少地方的催促,讓他們趕緊派員下去指導建設沼氣池。
糧食增產一成,將會極大緩解大明的內部矛盾。
有了這個空隙,大明才能把目光轉向外界。
俺答會感受到危機。
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大汗,必然會有所動作。
而京師這邊,虎賁左衛的火器演練瞞不過有心人,俺答部的密諜將會瘋狂打探消息……當各種隱隱約約的消息傳到草原上時,俺答還能坐得住,蔣慶之就能把鼎爺丟出來。
想想成祖當年的五次北征,把蒙元殘餘徹底按了下去。
否則,此刻的草原上必然會崛起一個全新的帝國。就如同當年的金國,而對面的是……比之當年前宋還要孱弱的大明。
結局不問可知。
蔣慶之目光轉動,反密諜該是錦衣衛的活吧?
但陸炳隨侍道爺走了。
東廠倒是還有幾個人在邊上觀察羣臣。
芮景賢察覺到了蔣慶之的的目光,笑吟吟的過來,“長威伯可是有話說?”
在見識了燧發槍的威力後,芮景賢也想示好蔣慶之。
畢竟,這位年輕權貴在嘉靖帝那裡的話語權越來越重,對他這等帝王家奴的影響也會越來越大。
“本伯在想,俺答部的密諜怕是會聞風而至吧!”
“此事交給我東廠!”芮景賢心想這不是壓制錦衣衛的大好機會嗎?
陸炳跟着嘉靖帝回宮,這一路定然是各種溜鬚拍馬……芮景賢心中冷笑,可他哪裡知曉,在嘉靖帝心中,國祚纔是最重要的。
“東廠……”蔣慶之搖頭,“老芮,術業有專攻!”
“咱敢打包票……”
“老芮,此事不可出錯。”蔣慶之說道:“一旦燧發槍的機密被俺答部得知,開戰後,他便有了準備。不妥。”
蔣慶之準備用一次火器打擊給俺答一個驚喜,但芮景賢精神可嘉,既然他示好,也得給顆甜棗不是。
“不過,今日來的人雜,若是有人裡通外敵……”
“那便人人得而誅之!”芮景賢聞弦知雅意,陰惻惻的道:“咱回頭就讓人盯着可能泄密的那些人。”
“靜候佳音!”
“好說!”
芮景賢拱手走了,徐渭問道,“藍臻那邊該動手了吧?”
蔣慶之搖頭。“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降臨的過程。”
徐渭回頭,就見藍臻孤零零的從大營中走出來。
不過是半個時辰,整個人彷彿蒼老了二十歲。
渾身都在散發着一股濃郁的死氣。
這是一種折磨!
他寧可此刻被弄死!
而在新安巷,數十大漢堵住了巷子口,獰笑着。
“只等那邊一聲令下,咱們就鬧起來!”爲首的大漢說道。
“那府中怎地沒動靜呢?”有人不解問道。
“蔣慶之落敗,他們便是落水狗,落水狗人人喊打,如今他們多半在府中忐忑不安……”
伯府中。
夏言站在大門內,對家中的護衛們說道:“晚些一旦動手,莫要留情。要讓那些人的慘嚎聲傳到皇城,傳到那些居心叵測之輩的耳中。”
老頭兒發狠了,“要讓所有人記住,新安巷,不可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