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婦人到手
陳集親自帶着一隊夜不收走小路追趕仵作的娘子,當快出了蘇州府地界時,前方有人回稟,“百戶,前面有岔道。”
陳集策馬過去,一看就罵道:“孃的,竟然是三條道,找人問話。”
一個農人被叫了來,誠惶誠恐的道:“見過官爺。”
陳集努力讓自己的笑容可親一些,摸出幾枚銅錢,“敢問老丈,去京師走哪條道?”
農人不敢接錢,說道:“走左邊那條道。”
“多謝了。”陳集把銅錢強行塞給農人,隨即率人出發。
農人摩挲着銅錢,頗爲得意。
當南邊再度傳來馬蹄聲時,農人說道:“今日難道該我發財?”
數騎疾馳而來,近前喝問:“可曾看到一隊官兵?”
“看到了,看到了。”農人把手中銅錢摩挲了一番,暗示給錢啊!
“往哪邊去了?”來人問。
農人憨笑着,就是不回答。
啪!
馬鞭重重的抽在他的臉上,來人獰笑道:“在蘇州府也敢勒索老子?回頭讓你家破人亡!”
農人慘叫一聲,這才知曉自己找錯了人,“他們……他們走了右邊。”
來人看了一眼右側小道,“那是去哪的?”
“海邊。”
“極妙!”
就在衆人走後不久,不遠處的樹後走出一人。
他看着往右邊去的那數騎,冷笑道:“在我夜不收之前玩這個……真特孃的笑話!”
楊柏聞訊後不禁莞爾,“這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敢和咱們鬥。哈哈哈哈!”
楊柏令人去告訴楊昌河,“那些人尋錯了方向,大事定矣。”
此刻仵作就成了雙方角力的焦點。
蔣慶之那邊沒有拿人的理由,楊柏等人不敢滅口,於是就這麼僵持着。
蔣慶之沒事兒就去城外轉悠,不時去寒山寺和住持說說話,也算是一種消遣。
仵作自己卻察覺到了不對,高壓之下,竟然每日買醉。
一次喝多了回家,見門外是府衙的小吏,見到他示意趕緊進去。仵作剛進門,就看到自己的上官在家中坐着,神色陰鬱。
頓時酒意就化爲冷汗盡數散去。
“你的娘子正在赴京的路上。”上官起身,神色猙獰,“知曉你夫妻情深義重。可再多情義也得有福氣享用不是。莫要走錯了道!”
“是。”
上官走了,仵作依着門緩緩癱坐下去。
“娘子!”
……
“駕!”
數十夜不收在夜色中疾馳着。
夜間趕路風險高,戰馬看不清道路,不小心就會馬失前蹄。但這個問題能解決。最大的麻煩是此時的人多有夜盲症,夜間趕路就和睜眼瞎差不多。
夜不收卻不同,蔣慶之教授了相關知識,在飲食上做出了改變,所以別人害怕夜間趕路,對於陳集和麾下來說卻是尋常。
就在他們前方十里不到的地方,十餘騎正在歇息。
爲首的便是康應。
“那些人到了何處?”康應拿着水囊和餅子問道。
一個護院說道:“上次說是距離咱們還有三十餘里。”
“三十餘里……”康應問道;“按照形成,仵作娘子一行距離咱們多遠?”
“大約……百里不到。”
“也就是兩日不到。”康應低聲道:“三十餘里,百里不到,大事定矣。”
護院笑道:“回頭把仵作娘子往別處帶,讓他們徑直跑到京師,卻一無所獲,蔣慶之在蘇州府拿不到證據,也只好訕訕而歸。”
“不只是訕訕而歸。老爺說過,這是什麼……儒墨大戰,關係到天下士大夫榮辱富貴,更關係到咱們楊氏能否世代富貴的大事兒。若是讓蔣慶之勝了,那沼氣池就會成爲他的功績,天下農人都會對他千恩萬謝,對墨家千恩萬謝。”
“那和咱們楊氏的富貴有何關係?”
“你想想咱們楊氏是靠什麼富貴?”
“靠……生意和田地。”
“楊氏經商不交稅,家中田地不交稅,人丁也不用服役,靠誰來維繫?田地從哪來的?”
“不交稅……咱們楊氏和官府是一家的,交什麼稅?至於田地,那不是……買來的嗎?”
“咱們楊氏能不交稅,靠的是儒家當道,天下士大夫是一家,官紳一家。懂不懂?”
“那墨家……”
“墨家一旦執掌權柄,咱們的這些都沒了。該交稅就得交稅,該服役就得服役。沒了這些好處,誰會帶着田地來投獻?沒了這些好處,楊氏趁着天災人禍低價買入田地來作甚?放高利貸作甚?”
康應見護院懵逼了,不禁暗自得意,“我聽老爺說過,那蔣慶之曾放話,說儒家特權乃是大明的毒瘤,當割了去。咱們在他眼中是毒瘤!孃的,和這等人有何好說的,弄死就是。”
護院撓撓頭,“咱也不懂這些,就是……若是都不交稅,那怎麼辦?”
康應愕然,然後抽了護院一巴掌,“老子怎麼知曉!不過……只要咱們的日子過得好,其它的關我屁事!”
“那……那沒錢養兵呢?”護院有個兄弟從軍,“我那兄弟說如今軍中和乞丐差不多,就是沒錢。”
“那就增稅唄!”
“可……”
“可個屁!準備出發。”
衆人上馬,護院緊跟着康應,一邊策馬疾馳,一邊用自己見識不多的腦子仔細琢磨先前的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護院策馬追上去,“我想到了。”
“什麼?”夜風中,康應回頭。
“若是都不交稅,這個大明……就沒了。”
“什麼沒了?”
“大明。”
“什麼?”
“大……”
噠噠噠!
馬蹄急速掠過,帶起一陣陣勁風……
清晨,短暫休息後,夜不收們吃了乾糧,隨即準備出發。
他們曾經歷過數日不眠不休的操練,隨後被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給一把刀子,自生自滅。
經歷過一次次磨礪的夜不收們,對當下的環境覺得恍若仙境。
“那些人不遠了。”陳集蹲在一堆馬糞邊上,用樹枝把馬糞切開,查看裡面的溼潤程度。
“百戶,可要突襲?”有人問道。
陳集搖頭,“就怕驚動了護送仵作娘子的那些人,若是他們鋌而走險,弄死了那個婦人,你說,仵作會覺着是誰弄死了她?”
“那些苟日的定然會說是咱們弄死的。”
“所以不能急。”
遠方晨曦初露,秋風中,馬兒看着有些疲憊,陳集見麾下精神依舊不錯,不禁笑道:“如此虎賁,孃的!這個天下何人能敵?”
“出發!”
此刻康應等人也出發了。
而一輛馬車正在五騎簇擁下往北方駛去。
馬車裡不斷傳來咳嗽聲,聲音虛弱。
“這模樣就怕到不了京城。”一個騎士低聲道。
“到不了就到不了。”帶隊的男子冷冷的道:“只需蔣慶之滾蛋了,咱們就能回去。至於這個女人的死活,和咱們沒關係。”
“明白了,就是讓仵作投鼠忌器。”
“知曉就好。”
馬車的車簾緩緩揭開一些,一個面容枯槁的婦人探頭出來,“敢問王大哥,這裡……離京師還有多遠?咳咳咳!”
爲首的男子淡淡的道:“不遠了,你只管歇息,到了自有名醫爲你診治。”
婦人神色一鬆,“多謝了。”
車簾放下,婦人背靠車廂,只覺得脊背那裡扯着痛,五臟六腑都如同被火焰焚燒着。
“夫君……”婦人喃喃低語,隨即昏沉睡去。
是日,婦人吐血。
第二日,天氣看着不大好,有些陰沉,甚至聽到了隱隱雷聲。
康應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罵道:“苟日的,若是下雨可就麻煩了。”
前方突然有人喊道:“康大哥!康大哥!”
“叫魂呢!”
康應罵道。
“他們在前面!”有護院回頭狂喜道。
ωωω ✿тTk ān ✿Сo
康應大喜,策馬衝了過去,只見前方道旁停着一輛馬車,五人在側,正是楊氏的護院。
“是康大哥來了。”王姓護院大喜,“康大哥,可是不用去了?”
康應下馬過來,“爲何停下了?”
“那婦人……”王姓護院低聲道:“她昨日嘔血,什麼都吃不下去,我看着不好,便停在此地,令人去尋個郎中給她看看。”
他見康應滿面倦色,訝然道:“康大哥這般着急,可是有變?”
“蔣慶之的人就在咱們後面。”康應說道:“咱們不去京師,暫且尋個地方避避。等事後再回去。”
“那京師……”
“人都特孃的快死了,去京師作甚?送屍?還是送死?”康應罵道。
“他們還有多遠?王姓護衛問道,“兄弟們從昨日開始就沒吃過熱飯食,若是還遠,就去附近村子歇息歇息。”
“差不多……至少還有十來二十里地吧!”
“那還遠着。還能喝一杯。”
“喝個屁,買些乾糧,馬上走。”
一個護院突然側耳向南,“什麼聲音?”
康應不經意回頭。
“是馬蹄聲。”那個護院擡頭,“不少。”
“康大哥,興許是……”王姓護衛笑嘻嘻的想拍康應的馬屁,卻見康應的眸子一縮。
“他們竟然追來了!”
衆人懵了。
隨即,就見遠處數十騎正疾馳而來。
“是官兵!”
護院們大驚,康應想到了楊柏的交代:必要時……滅口!
他回頭看着馬車。
正好婦人聽到外面動靜大,便探頭出來,對上了他殺氣騰騰的雙眸。
“殺了她!”康應喊道。
殺了那個婦人,誣陷是蔣慶之麾下所爲!
這裡是蘇州府,是士大夫們的天下。他們說什麼,便是什麼。
衆口鑠金,蔣慶之百口莫辯!
“側面!”王姓護衛突然喊道。
就在衆人關注南面時,數騎悄然從側面接近了他們。
“動手!”康應尖叫道,“殺了那個婦人!”
婦人惶然,張嘴就吐了一口血。
“放箭!”、
箭矢如飛蝗般的飛來。
奔向馬車的王姓護衛中箭撲倒。
數騎從他們後面掠過,楊氏護衛七人中箭倒下。
數十騎疾馳而來。
“跪下不殺!”
呼喊聲中,陳集策馬到了馬車邊,下馬問道:“可是李氏?”
婦人勉強點頭,問道:
“你等是……”
“我等奉命而來。”陳集看着這個婦人,沉聲道:“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