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全是碎雲,彎月早已無蹤夜,漆黑漆黑的,周圍非常寂靜,沒有半點雜聲,卻又透着一種無聲的怪音,讓人有些毛骨悚然,脊背冒汗!
王德有些不自然的加快腳步,身後的兩個衛士也沒做聲,默默的跟上!
走出這小巷,來到大街上,王德才略微放緩步伐,腦中反覆思量史嵩之給他說的那些話,心中不知怎麼的,越想越慌亂,甚至有種淡淡的恐懼,讓他極爲不舒服。
按說他當年也是屍山血海中過來的,可是自從來到建康,成爲皇城禁軍的一名千人長後,他的膽子小了不少,對於享受反到越發迷戀起來。皇城禁軍的餉銀雖然不少,但畢竟不是戰地,許多額外的獎勵全都沒有,加上他又是存不住錢的主,這手裡自然就過的緊巴巴的。因爲軍法部盯的緊,他又不敢在外面賒欠,只好找同僚借,但一次二次還好說,可這次數一多,那就很有問題,弄到後來,和他熟悉的軍官將領全都躲着他,簡直將他當瘟神一般。
找同僚借貸行不通後,他就索性動用一些手段,找一些放印子錢的潑皮無賴名借實要。開始別人還畏懼他的軍方背景,可最後弄明白後,不僅不再借貸,反到追索起以前的借款,連本帶利,都要他吐出來!他當然不肯,於是雙方發生爭執,最後爆發武力衝突,驚動軍法部,將他們全都帶走。
就在他被帶到軍法部的時候,建康衙門派人前來問詢,說是和他鬧的那幫人。經常設局騙錢,以誘騙,誣衊,武力等手段詐取錢財,已經有多名官吏富商受害。本來建康衙門已經知會相關部門注意這些人,沒想卻被軍法部的人帶走,所以就來問問。當軍法部的文書將這些人爲何被帶到軍法部地原因一說。這些建康衙門的人就一口斷定,這肯定又是這些人設局騙人,意圖詐取錢財。
和他鬧的那幫人,底子本就不乾淨。軍法部的人又被建康衙門的人引導了審問方向。當得知他們的確經常設局鬧事,利用某些小官吏的虛弱心理,牟取不義之財後,關於他們指責王德地一些話就被大打折扣。隨即詢問王德的時候,王德一口咬定,他是無意中撞見這夥人設局詐騙一個外地客商,心有不岔。故而教訓了他們的一頓。此次完全是他們故意來找自己鬧事,藉機報復!
話經這麼一說,王德完全成爲見義勇爲後,被惡勢力報復的受害者。軍法部隨後又得知這些人並沒有王德借條,於是就斷定王德說地是真話,將那羣人交給建康衙門。後來因爲罪證確鑿,這夥人被建康律法院判到西北去充軍,徹底在建康消失!王德從軍法部出來的時候,感覺如同做夢。剛開始。他還以爲真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沒多久,他在襄陽的老上司史嵩之找到他,兩人一番交談後,他才恍然大悟。不是事情湊巧。而是史嵩之救了他。以前在襄陽的時候,史嵩之就對他頗有恩德。經過這次事件後,他更是對史嵩之感激涕零,無以復加。
當史嵩之得知他的財政狀況後,二話不說,資助了他一大筆。開始他還不想接受,可經受不住史嵩之的勸說,加上確實需要這筆錢,也就不再推辭。拿人家地,就要幫人家,這個道理他是明白地。他本來以爲史嵩之是有事情需要他幫忙,可沒想到,交往一年多來,史嵩之絕口不提什麼要求,反是有求必應,儘量滿足他的需求!
時間一長,他也就習慣啦,心安理得的拿着史嵩之的錢財揮霍。日子再也沒有過的緊巴巴的,甚至還悄悄的養了一個相好,實在過的舒坦!本來他以爲日子就會這樣過下去,沒想到今日藉着警戒巡邏的機會,前去找史嵩之索要這個月地賄賂,卻在他半勸誘,半威脅下,答應幫他做件事情。他不是笨蛋,知道如果做下此事,會給自己造成何等惡果。只是拿人家的,總歸是要還的,他無法拒絕,也不敢拒絕。
雖然答應下來,可這心裡就是覺得虛的很,還有種空蕩蕩的難受感!
“頭,頭,我們到了,可兄弟們那去啦?”
身後心腹衛士地招呼讓王德回過神來,舉目四望,可不是,沒有一個人影,安靜地很。仔細辨認一下,這裡正是今晚自己負責的警戒區域,可自己明明將人員安排好後才離去,爲何此刻卻不見人影?
“難道是頭不在,他們就偷懶去啦?”另外一個衛士看了半天,突然說了一句,讓王德頗有些惱怒!
“走,到宿營地那邊看看!”王德冷着張臉,向着今夜地宿營地走去!
轉過一道彎,王德突然一怔,不自覺的停下腳步,身後的兩個衛士也張大嘴巴,吃驚的望着前方!
前方有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嗯,其中女人手上拿着一枝火把,卻讓周圍夜色越發幽深,看上去嚇人的很。這還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這兩個人身上穿着將服,不是普通的貨色,是高級將領才能配發的野戰將服,而王德卻不認識他們
在建康這麼幾年,別的不敢說,但一些將領就算沒親眼見過,也多少知道點。可眼前這兩人都很陌生,男的很年輕,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女的好像還略大一些,以王德眼光來看,姿色還算不俗。
他們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站着,四目漠然的看着王德三人,沒有說話,卻有一種詭異壓抑的氣氛瀰漫在周圍,讓王德頗不舒服。示意衛士留意後面,硬着頭皮走前幾步,王德倏然停下,瞳孔急劇收縮,他感到一種隱約的殺氣。不是普通的殺氣,而是他非常熟悉的戰場殺氣。在襄陽前線的時候,他幾乎每天都要面對這種殺氣,有敵人地,有同僚的,還有自己的。可是自從來到建康,這種殺氣越來越少。到了最近,他根本感受不到,讓他的感覺也遲鈍下來,竟然要走近才能察覺。這在以往,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深深吸了一口氣,王德知道對方不是善茬,更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自己防地,自己手下的消失,更是說明此人地手段和勢力。抱着萬一的僥倖心理,沉聲喝問道:“你是何人。可知皇城禁軍奉命戒嚴。任何來歷不明之人都要接受盤查!”
年輕人眼珠子似乎動了動,冷漠的聲音突兀的想起:“你就是王德?”
“某正是皇城禁軍前軍千人長王德,你是何人,速速報上來歷,免得自誤!”王德有些色厲內茬,雙眼偷偷打量周圍,盤算若有不妙,該如何逃離!
“陛下整軍之時,將昔日宋金前線地禁軍。擇勇敢善戰,有功勳者組成皇城禁軍,數次跟隨陛下轉戰南北,也算勞苦功高。你能爲千人長,當非無功之輩。也罷。看在你曾浴血奮戰的份上。就讓你死個明白。”年輕人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說道:“我名郭風。你記好啦!”
王德心頭一跳,恍惚間好像覺得誰和他說過郭風此人,沒等他想明白,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喀嗒聲,驚駭之下,不加思索的翻身向外。
也許是太長時間的養尊處優,或許是身體忘了當初的感覺,原本熟練無比,有若本能地躲避動作慢了一拍,一支從黑夜中穿出地弩箭,射進他的心臟,並將他推撞開去,最後撞到牆角邊才停下!與此同時,兩個衛士也被一箭穿心,倒在路邊!
王德艱難的擡頭看向那個年輕人,突然笑了笑:“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郭修羅,能死在你手下,也算……”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悄然而斷,眼中的光彩迅速流失,隨即變的灰暗,如同死魚般的灰暗!
郭風走到他身邊,彎腰拔出他胸口上的弩箭,看了看箭頭,隨手遞給身後的姚瓊枝:“不能一擊致命,還需要改進!”擡頭打量打量夜色,皺了一下眉頭:“今天地事情有很多,手腳快點!”
姚瓊枝默默點頭,走到兩個衛士屍體身邊,抓住一人身上的弩箭,單手使力,拔出箭頭,隨手放到揹着的空箭囊中。
郭風看都未看,慢慢的消失在黑夜中。府邸的書房!
“老爺,夜色已深,該安歇了!”
史嵩之看了看管家,搖搖頭:“你先去睡吧,我還要想些事情!”
“那老奴就在這裡陪老爺!”管家固執地站到一邊,爲史嵩之掌燈!
史嵩之嘆了一口氣,也沒堅持,俯身又在身前地名單上畫了個勾,正是王德的名字!
放下筆,拿起名單看了片刻,點點頭,雖然情勢緊急,但情況還在掌握之內,皇城禁軍地幾個舊部全都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到也不怕他們不聽話。官員那邊,幾個親信黨羽都沒問題,有了他們的支持,加上自己和楊士德秘密招攬的高手死士,突襲力量到也不差。
如今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計劃能否成功?
別看楊士德說的天花亂墜,似乎成功近在眼前。但他卻深知,這個計劃成功失敗都在五五之間,比較之下,失敗的可能還要高些!
若不是逼不得已,他豈肯如此冒險?
說來說去,都怪自己當時鬼迷心竅,被楊士德說動了心!
算了,左右不過一個死,搏一搏,也許還有生機!
又拿起名單仔細的看了一遍,正要收好,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隨即喧譁大起,呼喝高叫之聲不絕於耳。
史嵩之微微一愣,看了管家一眼!
“老奴出去看看!”管家放下油燈,剛要走出書房,房門猛然飛開,一塊門板不偏不倚的正好砸中管家,當場讓他慘叫一聲,頭破血流!
史嵩之驚而站立,還未說話,數名孔武有力的兵士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就將史嵩之拿下。史嵩之驚怒交集,不住的掙扎反抗,口中連連大喝:“你等是何人部下?可知本官乃是當朝吏部尚書,你等竟敢如此無禮,不怕朝廷誅你等九族!”
這些兵士置若罔聞,將他粗暴的扣肩鎖骨,反按到地上,還有一人死死的揪住他的後頸,讓他動彈不得,然後拖死狗一般的倒拖出去。
可憐史嵩之乃是一個文官,手無縛雞之力,又是出身官宦世家,那能受得了如此暴虐的對待,不過半刻,已經是面容紫粗,氣息奄奄,就差雙眼翻白,兩腳一蹬!
就在他感到呼吸急促,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這些人突然將他扔在地上,沒再折磨他!
趴在地上好一會兒,史嵩之才緩過氣來,張着大口,臉面帶泥的微微打量了一下週圍,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正是自己家中的後花園!
“你就是史嵩之!”
一聲冷淡的喝問讓史嵩之一呆,下意識的轉頭一看,面容唰的變成慘白,好半天才艱難無比的抖顫着道:“你是郭風?”
郭風淡淡一笑:“通敵叛國,罪誅九族。認不認識郭某,並無分別!”
史嵩之慘然無比的看着郭風,他算是徹底明白啦,爲何今天的事情,自己的情報網絡,事前沒有得到任何消息。自從和楊士德合流後,這建康的動靜,他至少可以掌握一大半,幾支駐防部隊有什麼風吹草動,也很難瞞過自己。
今日和楊士德商議完畢後,他就動用眼線,對皇城禁軍和皇宮禁軍進行密切監視,內外連通,只要對方有所調動,斷無不知之理。可沒想到對方技高一籌,竟然將郭風秘密調入京城,就算他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掌握郭風的動向,輸的不冤!
“是皇上讓你進京的?”
面臨絕境,史嵩之反到冷靜下來,面色也逐漸恢復正常。見郭風不答,也不失望,自顧自的繼續道:“史某在襄陽的時候,就聽說你是皇上的親信,也曾側面瞭解過你,知你平生只聽皇上的命令。何況,若非皇上的命令,你豈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建康,若非皇上的安排,你那能不動聲色的就將史府拿下?郭將軍,皇上可是回京了?”
郭風冷漠的看着史嵩之,過了片刻才略微帶些讚賞的說道:“我聽白女掌院說過你,不過現在看來,你比她說的還要聰明幾分。帶他去見白掌院!”
史嵩之正欲說話,卻覺頸項一麻,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一個巨型黑袋罩下,眼前頓時一黑,被裝到袋中,隨即就被人紮緊袋口,扛到肩膀上託走,融入周圍的夜色中。
郭風站起身子,看了看周圍,平淡的說道:“建康叛逆,人皆可殺,去吧,不要鬧出動靜!”
周圍一陣輕微的響動,瞬間又恢復安靜!
夜,越發濃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