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面對俯首祈求的歐巴森,佐藤千歲弩箭低垂,面露不忍。她不怕兇殘的怪物,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自然有應對的辦法,卻難以面對這樣的場景。
她知道霧原秋望向她是在徵求她的意見,只是她實在無法下決斷,哪怕她特別想要藥丸,也實在無法把“動手”這句話說出口。
他們兩人一時都下不了決心,連續對望了數眼誰都沒說話,這時異變發生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異形怪物”身子顫抖了兩下,眼中殘餘的人性光芒斂去,突然伸出了雙手緊緊抓起了那位歐巴桑,張開大嘴就咬在了她的脖頸上,雙眼血紅地開始吸吮她的鮮血——傷勢過重讓他幾乎無法繼續維持意識了,身體的本能開始佔了上風。
霧原秋反應也很快,躬身就要前竄救人。佐藤千歲也重新擡起了手弩,食、中二指扣在了扳機上,但這時那名歐巴桑卻依舊張開雙臂護着怪物,帶着痛楚大聲叫道:“不要!”
霧原秋和佐藤千歲都愣住了,這位歐巴桑又低聲重複了一遍“不要”,然後輕輕收回了手臂,放到了怪物的骨指刃上慢慢摩挲,臉上的痛楚之色也不見了,成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表情安詳道:“這樣就很好,這樣就很好……”
霧原秋馬上懂了,這位母親想死在兒子前面,或是覺得一起死掉也是種解脫,反正他們也沒有未來可言了。
只是明白歸明白,人還是要救的,霧原秋還是踏步側繞,準備發起攻擊,逼迫怪物鬆嘴,不過還沒等他出手,怪物的吸吮動作慢慢停止了,面部扭曲了片刻,眼中的血色退去,重重將歐巴桑推到了一邊。
他愣愣望了歐巴桑一會兒,轉頭衝霧原秋嘶聲道:“嘶……我,誇,嘶了我……”
怪物也開始求死了,只是言語困難,表達的不是很清楚,而和霧原秋說了一句後,他再次轉頭望向了摔倒在地的歐巴桑,艱難道:“我鞏制不……了,對不……
歐巴桑慢慢爬起了身,脖頸流着血,想說句什麼,但嘴脣顫抖了兩下,什麼也說出來,只面帶悲哀地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
佐藤千歲走到了她身後,帶着很抱歉的神色,一記手刀劈在了她側後頸上,然後扶着她慢慢放倒,取出急救包默默幫她包紮傷口。
還是別讓她看了爲好,那太殘忍了。
霧原秋嘆着氣到了怪物身邊,挺起彌月刀,慢慢刺入了他的側頸,輕聲問道:“抱歉了,還有什麼遺願嗎?”
“還有……幫兇,鬆野,稻井,小松。”
怪物口齒極爲含糊,重複了好幾遍霧原秋才大概聽明白,馬上點頭道:“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媽媽……”怪物沒再說什麼,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只是反覆喃喃着“媽媽”這個詞,頭慢慢低了下去,身上也開始有黑色氣息彌散,這讓他最後的話倒是清晰起來:“我吃人了,我越來越想吃人了,對不起,媽媽。”
…………
五六分鐘後,霧原秋和佐藤千歲出現在了河邊一塊大石頭處,他們的自行車就藏在這裡。心心念唸了許久的藥丸已經成功到手,但他們臉上沒有多少興奮之色,只是默默在做自己的事。
脫掉護具、包紮傷口、拆散弩機,而沙太郎就靜靜站在一邊,一聲不吭望着平靜的河面,狗臉上充滿了哲學意味,和現在的氣氛很相襯。
“我們該走了。”佐藤千歲最後檢查了一遍霧原秋的傷口,確定沒問題了,給了他兩片口服消炎藥,“馬上就六點了,再不快點,我家裡人就全起牀了。”
“好。”霧原秋幹吞了藥片,騎上了自行車,佐藤千歲側坐到了後面,猶豫了一下,多伸長了一點手臂,揪住了他腹部的衣服。
出發回家,沙太郎邁開了小短腿,皮褶子一顫一顫小跑跟在了後面,而兩個人很長時間沒有再說話,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許久後,佐藤千歲被風吹得有些冷了,挪了挪屁股,向霧原秋靠了靠,低聲問道:“到底是因爲什麼?”
她是在問“陰魔入侵”的事。
在不久以前,她根本不在乎原因是什麼,這世界原本有鬼有妖怪可以,是某種生化病毒泄露了也行,哪怕是外星人打過來了她也不在乎,因爲這不關她的事,她只是一個十六歲,可愛又甜美、漂亮又聰明的少女,那種事自然會有成年人去操心,天塌了有高個子先頂着,輪不到她來杞人憂天。
她只是覺得很新奇、很神秘、很好玩、很刺激,看到了讓自己恢復健康甚至非常強壯的希望,從沒想到過會見到今天這一幕。
一個普通人,一個受了委屈覺得世間不公的普通人,突然就變異了,就算拼了命地控制自己也還是忍不住想吃人,然後就悲慘地死去了,只留下了一位哀傷到了極點的母親。
她有點想知道爲什麼了,還非常迫切,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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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原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默默望着公路盡頭剛剛嶄露頭角,非常像溏心蛋的朝陽在發呆。
他答不出,他只知道這些人是被所謂的“陰魔”侵蝕了,並不清楚“陰魔”這鬼東西是從哪裡來的。以前偶爾想過,但很快丟到了一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對自己的好處上——這是寶物啊,可以提升先天資質,強健身體,養顏美容,是打開修仙之路,獲得超凡之力的鑰匙。
他只想要更多,對“陰魔”怎麼來的只是好奇,從沒重視過,甚至YY修仙有成,佔領東京,爲所欲爲,頒佈法律要求16-18歲的少女必須留黑長直戴貓耳都比這個多。
然後,到今天他才恍然醒悟,這不是一場打怪獲得寶物的超現實遊戲,而是一場悲劇,被殺的不是NPC,不是1和0構成的數據流,也不全是壞人,有些人原本都不該死的,都有着自己的親人、朋友,都有人會爲了他們的死去而傷心。
甚至這都不該說是一場悲劇,而是許多場悲劇,許多家庭的悲劇。
這事沒想像中那麼輕鬆簡單,現在這些悲劇還只侷限在一個小範圍內,只在北海道西南方的幾個開拓局、振興局,以及關西、關東邊緣處的某幾市,和世界比起來沒多大,但將來呢?
會不會再次發生?
會不會蔓延開?
會不會傳到中國、美國、歐盟乃至全世界去?
到時會有多少人遇害,會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又會有多少人像那位歐巴桑一樣只能絕望乞求?
原來,這有可能是全體人類的一場災難,以前從沒想到過。
…………
直到把佐藤千歲又運回到她的臥室中,霧原秋的心情仍然很沉重,甚至覺得自己被強制移民到這個世界,從天上掉進了北海道的霧川江裡並不是偶然的,而是偶然中的必然,是某種意義上的“天命之子”。
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九成九是錯覺,大概高中生拯救世界的動漫看太多了,但心情太沉重,忍不住就想這麼想一下。
他把東西隨手一放,隨口說道:“我走了,學校見。”
佐藤千歲這會兒也心情不太好,今天的事讓她感觸同樣很多,同樣意識到“變異體”並非一定罪有應得。
她忍不住在想自己要是“變異”了會怎麼樣,外婆、父母和兄弟會怎麼對待她,她又會去做什麼——她覺得自己會直接去找三知代,不是被三知代反殺了就是她把三知代生吞活剝掉,然後兩家人一起痛哭。
她現在實在沒心情多說話,但剛點完頭,突然聽到房門被拍響了,還傳來了她媽媽的話:“阿鶴,我要開門進來了!”
接着就傳來了鑰匙互相碰撞的細碎聲音,大概開始在鑰匙環上挑這房間的備用鑰匙了。
佐藤千歲吃了一驚,這是之前媽媽來過,叫了門自己沒應聲,她有些擔心,直接去找了備用鑰匙要進來看看?
這怎麼可以!
她連忙叫道:“媽媽,不用進來,我已經醒!”
“剛纔我叫了你好幾次了,你現在才醒嗎?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是不是胸口悶?還是花粉症在流淚流鼻涕?”門外翻找鑰匙的聲音沒停,她媽媽佐藤英子聽起來還是很不放心,依舊打算進來瞧一眼。
佐藤千歲急了,霧原秋也急了,這一大早的被堵在一個少女房間裡,那真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搞不好要被一路打得滾出去——別說佐藤家好像是武道世家,全家好像都很擅長鬥毆,就是普通人家他也不敢還手啊,身手再強也白搭,真要被掃把一路打出去的。
他連忙奔着窗口就去了,單手一撐就往外跳,但人都跳出去一半了,強行一扭腰,轉了個圈又回來了,很像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單手鞍馬迴旋。
佐藤千歲哮喘差點真犯了,這什麼時候了,你這阿齁還在這裡耍雜技,你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夠快?
她用出了全力,按着霧原秋就打算把他窗口硬按出去,這時候顧不了他的死活了,但霧原秋連忙指了指院子,那裡有一個穿着男式浴衣的高大男人正在散步,時不時還擴擴胸,剛走到窗口下方不遠處——他從窗口跳出去,抱頭逃走沒什麼難度,但大清早佐藤千歲的房間裡跳出一個男生,她肯定還是要被吊起來打。
佐藤千歲從窗口一看,發現院子裡是她老爸,頓時也麻了爪。
這前有爹,後有媽,兩頭夾擊該如何拆招?
這以前也沒想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