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有什麼資格不放過他?”孟長青反問。
“地方官之間本就要相互監督,少爺,別說您跟他同級,就算您比他低一級,只要咱手上有切實的證據,就可以告發他,我不信大梁朝廷會容許一個跟山匪勾結的縣官。”
孟長青轉頭看向八方。
八方臉上的表情從堅定變向遲疑,“我哪裡說的不對嗎?”
“很對。”孟長青說,“正因爲你說的對,所以這個世道纔可笑。”
八方見孟長青轉身離開,立刻跟了上去,賠笑道:“少爺,我瞎說的,您別往心裡去。”
孟長青慢下腳步,“你所說所想,我哪裡不明白,我不追究楊門縣勾結山匪的事,是不想衛叔父爲難。”
“可衛大人爲官公正,咱們有證據,想來他不會不管。”
孟長青反問:“證據在哪?”
八方回頭,條件反射看向門口的方向,“剛纔那三個人……”前後的事情聯繫到一起,八方感到意外又心驚,“花老大人難道也跟茅春芳勾結?”
孟長青說:“我猜想,花大人和我顧慮的差不多,只是不想在衛大人離任之際,弄出麻煩事來。”
“當官的怕麻煩,百姓上哪裡說理去?”八方說,“山匪們所吃所用的東西,總不可能是自己勞作所得吧?遭他們搶劫的人,難道就因爲當官的怕麻煩,就得要自認倒黴嗎?
明知他是那樣的官,還容許他坐在官位上,這不就是官官相護麼?
少爺,我真看不慣。”
“我也看不慣。”孟長青說,“但我不敢弄他,是私心作祟,也是膽量不夠。”
“我知道,衛大人幫過您,所以您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事。”八方道:“可我不懂花大人這樣做是爲什麼,難道衛大人也有恩於他?”
“我自己的背都挺不直,就不說別人了吧。”孟長青搖頭笑嘆,“總歸險山上危險已除,於我、於北山縣有利。
至於受山匪迫害的百姓,我心中有愧。”孟長青一向知道,人心就像淺色的染布,好染色的很,卻沒想到,自己的心也是塊根本不例外的布,黑的這樣快。
原來能扭曲是非對錯的不止利益誘惑,還有難還的情誼。
涼州又開始下雪。
漫天的雪蓋下來,蓋不住苦難和醜惡的人心。
孟長青買了酒肉到宏甲縣去謝花如金。
席間兩人正常談笑,對楊門縣的事,誰也沒提。
世上的事,從不看人情願不情願,反正它就要這樣發生,就要這樣過去。
冬月一過,臘月也跟着消逝,永興十六年徹底過去,新的一年到了。
永興十七年,大年初四,孟長青寫好了賀文,穿上新官服往涼州府去。
經過楊門縣時,在它縣內的官道上碰到了同去涼州府的茅春芳。
“茅大人,新年好啊。”孟長青上前,先打招呼,“這天還下着小雪,茅大人怎麼沒乘車?”
茅春芳笑着回道:“孟大人不是也沒乘車。”
孟長青跟着笑,“瞧我這話說的,天寒地凍積雪難清,自然騎馬比乘車更方便。”
八方見他們笑臉相對,故意慢下速度,落到楚沐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