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獵動
協查通報:武小磊,男,三十七歲,身高一米七四至一米七六左右。該犯因故意殺人罪出逃至今,疑藏身滬城市。
重點排查:各區的汽修行業各區從事非法車輛運營的個體。
備註:對該嫌疑出逃後的情況並未掌握,各分局派出所警務室如有消息,迅速上報滬城市110指揮中心。
一張張帶着照片的協查通報在袁亮排查受阻後,通過傳真天網通信,覆蓋到了滬城市的各個警務點,這張大網緩緩地張開了,準備網住潛逃十八年身後還留着無數牽連的嫌疑人。
早晨時分,李逸風敲響了餘罪房門,開門時,他發現房間裡又是煙霧騰騰。他看着熬得沒個人樣的餘罪,心裡一股子歉疚感,再怎麼說,也是他把所長拉進案子裡來的,可沒想到這事能把人熬成這樣,餘罪的精神卻是意外地在恢復之中,他笑着問着:怎麼了
是這樣李逸風關上門,把情況講了一遍。原來狗少是接到了家裡的電話,這邊還沒有結果,古寨縣已經吵翻天了。不大的縣城,隨便有點兒事情很快就傳遍了,一說抓了艾小楠,武向前便糾集了一大家子人,到公安局靜坐去了。李部長的意思是,如果實在難,就緩緩,否則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
餘罪一聽火了,看着李逸風縮頭縮腦這樣子,直罵了句:滾蛋。
你別罵我啊,這是我爸的意思。李逸風不服氣了。
你爸就是個渾蛋。餘罪道。
什麼你再說一遍李逸風這下火大了,要揪餘罪的領子。
不是渾蛋就養不出你這種笨蛋來。餘罪戳着指頭罵着,你他媽豬腦子啊,現在已經出來了這麼多線索,根本不用艾小楠開口,抓住他也是遲早的事,這個時候打退堂鼓,你他媽什麼玩意兒
一下把李逸風鎮住了,他放下手,難堪地說:哥,你說艾小楠,人家老公被殺了,回頭再因爲包庇武小磊,她也被關上幾年,這這這誰接受得了啊再往下不把人家往絕路上逼嗎
滾蛋你他媽一輩子就這樣了,窩囊蛋餘罪不知道哪兒來的這麼大火氣,吼着,嚇得李逸風掉頭就跑,跑出門又回頭嚷了句:我不幹了啊,我爸不讓我幹。
餘罪直接脫了鞋,狠砸出去了,氣得一腳踹開了衛生間,衝着水,罵罵咧咧。
一會兒出來,餘罪愣了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袁亮進來了,手裡拎着他的鞋,笑着給餘罪扔到腳下。袁亮笑問着:看來你們內訌了。
別提了,這就是個扶不起來的蠢蛋。餘罪道,收拾着東西。
他好像也沒錯,顧局解除了封隊命令,現在大多數人都知道咱們抓了艾小楠,她的同情者可居多呀,顧局那邊的壓力也很大,現在李惠蘭一家子正在辦公室哭呢。袁亮道,他看着餘罪,似乎很在乎餘罪的反應。
有畏難情緒有同情都是正常的,可餘罪彷彿有深仇大恨一般道:那就更應該把他儘快抓回來了,否則夜長夢多,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怎麼了爲什麼這麼看着我
呵,沒什麼,還真是鐵石心腸啊,對他們一點兒同情也沒有袁亮道。
有,不過同情不是姑息和縱容,你想啊,有朝一日武小磊萬一撞進網裡,或者被我們的人不經意抓到了,那今天的場景仍然會上演遲早都有這麼一回痛,長痛不如短痛,我們這是幫他們。餘罪火冒三丈道,這節骨眼兒上,容不得一點兒不和諧了。
袁亮笑了,帶着很欣賞的眼光。隨即臉色一整道:市技偵支隊去了幾個高手,根據你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各地收集到的監控錄像,猜猜,有什麼發現
就那幾下子,估計還是司機行當裡打滾。餘罪道。
袁亮不說了,把協查通報遞給他一份,解釋着這是根據拍到的嫌疑人的一隻手判斷的。手骨節有變形,紋路粗糙,衣服和褲子上有幾處油污漬的痕跡,服裝全貌極似汽修工裝。再參考餘罪給的意見,他們判斷其職業與汽修有關,所以汽修成了重點排查行業。
漏出的線索越來越多,即便換了身份,這個人的藏身之地也已經很明瞭了。
所以呢,袁亮道,餘所,你可能猜錯了,別忘了賭約啊,你欠我一頓飯了。
拉倒吧,這也算深入排查了,簡直是剽竊了我的創意。餘罪道。
司機和修理工不是一碼事。錯就是錯了。袁亮道,領着人走,下樓吃飯。
等結果出來再說行不行輸贏還在五五之數。餘罪道。
以前沒發現你這麼自負啊袁亮笑着道。
我這叫自信,你太沒自信了,今天咱們分頭排查,看誰更快一步。餘罪道。
行啊,看看真理是不是在少數人手裡。袁亮道。
兩人說着,下樓吃了飯,整裝待發的時候,李逸風又硬擠到車上,要和所長一路了,還巴結着趕緊給點菸。餘罪被這貨的厚臉皮又給逗笑了。
全城的聯動從今天拉開了帷幕,滬城七八個重點區域,從分局到派出所,協查的通報直髮到責任片區的民警手裡,人手一份,開始對轄區進行拉網式排查。重點排查的是汽修和零部件銷售行業,上千萬人口的市區,一下子把排查對象縮到極致,即便是看似信心很足的袁亮也捏了一把汗。
九時整,民警在某區的一家汽修排查時發現了一個可疑人員,排查中那傢伙扔下扳手就跑,民警矇頭蒙腦就去追了,追了兩條街才摁住了,帶回所裡一審,一對比指模和相貌,居然也是個負案在逃人員。袁亮帶隊奔赴派出所時,結果已經出來了,不是武小磊,而是個網上通緝的盜竊嫌疑人。
一家家汽修廠走過,即便是目標縮到了極致,仍然如同大海撈針,滬城本地就有汽車產業從業人員十幾萬,大大小小汽修廠更是處處林立,一個區要查的地點就有十數個之多。這些低端行業本地從業人員本來就少,要查幾乎就是把全廠的人員整個梳理一遍,進展在袁亮看來實在太慢了。
當然,袁亮沒忘了餘罪的判斷,他提醒着非法運營車輛一事,這個也需要排查,卻不料這話給當地民警說時,那民警在車上隨便一指一個居民區的路口道:袁隊,什麼車都可能查,這黑車沒法查啊您看那一路街邊基本都是,有專門靠這個掙錢的,有拼個車掙個油錢的,還有沒事開着私家車出來拉活的,怎麼查有些路段黑車比正規出租車都多。
袁亮閉嘴了,餘罪那排查的辦法,他肯定不敢說出來。
十一時整,又有一個消息冒出來了,某區查到了一個可疑人員,是嶽西籍,袁亮又奔赴派出所仔細辨認,不是,是個刑滿釋放人員。
半個小時後,又有一個消息出來,在某區分局同樣抓到一個可疑人員,經辨認也不是。但意外的是,居然也是一個負案人員。
袁亮奇了,問着當地民警,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潛藏負罪人員。當地民警已經習以爲常了,直說這一個市差不多相當你們全省人口,派出所民警查身份證地鐵巡邏警每年逮住全國各地的在逃人員都不在少數。
於是袁亮更奇了,在排查這麼嚴的城市裡,鬧市區經常有實彈巡邏,地鐵機場公交上身份證查得也很勤,這種地方難道武小磊都能待上幾年而一點疏忽都沒有過
或許餘罪的思路很對,他這樣斟酌着,武小磊應該已經有了相對穩定和安全的生存方式。市中心周邊的幾區應該不是他經常出沒的場所,可如果在郊區,那可就意味着網得拉得更大了。
三天過去了,五十多個派出所助力排查,袁亮更是疲於奔命。可嫌疑人抓了不少,就是沒網到武小磊。
這樣的境況能讓人多發愁,不身處其間是無法體會的,最起碼幾位隊員就看到了,隊長老大的個子,吃飯只喝了半碗湯,身上的汗是幹了又溼,溼了又幹,衣服上結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汗漬,每每有電話來,隊長總是神經質地掏出來問一句:在哪兒
在哪兒這個詞在他嘴裡重複了兩天。這兩天因爲路遠,他連住的地方都沒回去,餓極了就找路邊的攤檔,累極了車裡輪流睡覺,愣是把滬城跑了個遍,連司機開車都輕車熟路了。
第四天黃昏,幾人坐在路邊提前吃着晚飯,吃了一半,袁亮又放下碗了,艱難地動着舌頭,上面生了好大一個口瘡,隨行的隊員關切地問着:袁隊,多吃幾顆雙黃連,我這兒有西瓜霜,用不用
算了,這毛病只有確切消息能治,藥不管用。袁亮苦笑着道,叫了一碗湯。
隊員們笑了笑,笑裡有點苦澀的滋味,有的人是第一次追逃,可沒想到能這麼苦,可即便再苦也咬着牙不吭聲,大家都這樣,熬着吧。
隊長,這樣查不是個事啊,滬城太大了,三天各區都沒過完,現在地方民警都對咱們不搭不理了,嫌咱們麻煩。
理解理解吧,他們的警務比咱們還要忙,一個所管轄的人口,比咱一個縣還多。
可這是殺人逃犯啊,應該引起高度重視。
這兒每年的案子有多少你回頭查查,現行的殺人案都未必有轟動效應,別說十幾年前的舊案了。
隊員們輕聲討論着,袁亮吞了幾顆藥,接着說:目前只能從這往下查了,我覺得市技偵給的結果還是有準信的,而且和餘罪的分析基本吻合。
對了,餘罪那撥鄉警,可也出去三天了,怎麼沒見他們有消息
有位隊員道。
不要和當地民警講咱們還有別的人在查啊袁亮趕緊又一次提醒着。
這話一出口,民警們都哧哧笑了,那撥葷素不忌的鄉警他們早就見識過了。
吃飯的時間是下午四時多了,吃完飯剛上車不久,電話響了,袁亮一看當地的號碼,馬上接聽着:喂,我是嶽西警方聯繫人,有什麼消息好,我們馬上到。
走,開發區,分局查到一個疑似人員,讓我們辨認一下。袁亮道。
車嗚的一聲提速了,有人順手扣上警報,直趨事發地。
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幾乎臨近城邊了,終於到了一家修理廠。下車時,排查的民警已經迎上來了,帶着衆人進了修理廠,在一堆事故車骸和零部件中尋着路,直到一個臨時建起的板房裡。民警介紹着滿身油漬的一位,是廠長,然後一指袁亮等人,示意跟他們說說。
啊,有點像不過,已經不在我們這兒上班了。廠長介紹着。
什麼時候走的袁亮問。
好像廠長想了想,吼了句車房裡噴漆的問着,這才確定時間,有十幾天了。
哪兒人口音袁亮問。
好像不是嶽西的,安徽口音。廠長道。
一下子衆隊員眼睛睜得圓了一圈,這正是武小磊來滬城之前的隱藏地,袁亮吸着涼氣,如果嫌疑人兩週前離開,那可能是得到了網上傳播的假消息。他叫着廠裡的排查民警,把人都聚起來,分頭開始,一邊詢問,一邊找着他用過的工具和待過的地方。
詢問相貌特徵的,在垃圾裡尋找廢棄的機油壺的,在宿舍尋找遺留的工裝和鞋的不一會兒,一堆可能是未知嫌疑人的物品在車房裡擺了好大一片。
隨行的技偵開始簡單處理,一邊把這些東西的圖像發回去,一邊簡單地提取了遺留的指模,很多,有二十三個,一直忙了一個多小時。袁亮覺得是越來越像,安徽口音,高一米七五,開了輛二手國產車,在這兒幹活有五六年了,莫名其妙地辭職。工作的五六年間,廠長居然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又過了不久,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傳來了,民警從丟失的一個打火機上提取到了半個指紋,與武小磊的指紋重合點有五個,幾乎可以斷定是嫌疑人。
消息傳來不久,開發區分局派出了兩隊警察共三十多人,把這裡包圍嚴實了。
車號住所出入規律,衆人開始從留下的員工裡進一步深挖,隨後來的一位刑警隊長和袁亮接洽上了,商議着誘捕還是抓捕,關鍵的車號信息出來了,很快就能查到他的形跡了。
車牌號:9737,異地的。等袁亮看到車號牌時,意外地想起了餘罪。即便身份猜錯了,也足夠讓他驚詫了。
就在兩人商議的時候,電話又響了,他以爲又有信息,不過一看卻發現是李逸風,電話裡同樣給了他一個消息:袁隊,我們查到了。
什麼你們也查到了,我們剛查到,指紋已經確認了。袁隊嚷着,根本不信了。
你們查錯了,我們查到他確實是開黑車的。李逸風道。
不可能,在汽修廠,已經確認指模了。袁亮道。
當地的刑警隊長有點訝異,小聲問了句:你們外面還有人
話語里老大不高興了,異地執法,總得和當地警方打個招呼吧袁亮顧不上了,直叫着:逸風,你和餘罪趕快回來,現在馬上就有準確消息了。
我們也有準確消息。李逸風道。
你們有別添亂了。趕緊回來。袁亮被氣得哭笑不得了。
車號9473,我們正守着準備抓他。李逸風道。
啪嗒一下子,袁亮的手機掉了,他趕緊一伸手接住了,緊張地問着:你們怎麼查到的不不不,不用說這個,在哪兒
黃家浜路,公交站向南一公里,有座天橋你們趕緊來啊,我們準備抓捕了李逸風道。
嗨袁亮再想問,對面已經掛了。他收起電話,和同行一拱手,帶着歉意道:對不起,溫隊長,我們外面的小組也查到了這個車號了,他們已經準備抓捕了。我得馬上去。
袁亮一說,不容對方拒絕,一嚷隨行隊員,風馳電掣上車,循着導航奔赴事發地。剛走不遠,後面兩輛警車也飆上來了,直接開到了他的前面帶路。
袁亮笑了,這也是把人拉上船的好辦法之一,行進的時間,那位隊長的電話打過來了,中心的意思是很奇怪怎麼可能有人比他們還熟悉這裡的排查,而且,那輛車從交通監視裡到現在還沒有反饋,怎麼可能找到
末路窮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