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人焦慮的時候, 往往是你除了等待沒有別的可做的時候。
辦公室裡，林姐臉色不好，把一份報紙放在了桌子上讓於籽自己看。
於籽接了過來, 大概看了看, 剛剛做的心理準備已經崩塌了。
她怎麼都沒到是那麼嚴重的事。
報紙頭條標題用粗體黑字清清楚楚寫着“90後當紅作家於籽作品突遭攻擊, 事業或將下滑”。
前幾天她就有發現自己的微博下面多了很多對她作品的非議, 也有人說她出道以來就一直平步青雲, 一定是有後臺有門路。
而今天，報紙上刊登出來的是她之前沒有看到過的。
這裡貼出來的是一個著名營銷號的微博，它的配圖是兩段文字, 一段是前輩李朝大作家的《金秋十年》的段落，一段是於籽《辭昭令》的段落。該營銷號的博主稱“最近某90後當紅作家作品再版賣得很火, 我也去看了看。只是這一看就發現了不妥, 原來這時代作家都興抄襲啊？噢不, 當事人一定會說是借鑑。替李朝老奶奶感到不值得。”
它的意思非常明確，矛頭直指於籽：你在抄襲, 而且你在抄襲大家作品，更是不可饒恕！
貼出的段落文風相似，段落中大致意思相同，所描繪的意象有重合。
可是分明就是一個地方，這兩張圖在圈內人看來實在很牽強, 但是在不明所以的圈外人看來, 這就是很明顯的抄襲啊。
於籽咬着嘴脣, 第一次感到如此惶恐。
抄襲……抄襲可是一個作家最不能被人饒恕的行爲！
而她真的沒有！
營銷號之間一定會互相轉發, 這件事已經鬧大了。
而且不明就裡的羣衆很可能就因爲這樣子否認於籽的能力和付出。
於籽不敢往下看, 猛地擡頭對上林姐的目光：“林姐我真的沒有抄襲！”
爲什麼要這麼說我抄襲？
而我什麼都沒有做！
林姐的眸子也很疲憊：“我相信你，只是現在輿論已經對你很不利了, 你一定要平心靜氣，不要太沖動。”
於籽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強忍住眼淚繼續往下看。
該營銷號的微博發出來以後轉發量就已經很大了，各種評論都有，也有不少路人來趟渾水。
營銷號的粉絲本來也多，經常點評各領域作家的作品，雖然言辭不算溫和，但是像這樣銳利而且沒有確認過事實就說出來的話真是屈指可數。現在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引發的輿論波動也是非常大。
於籽自從出道就一直被人看好，銷量也是一直居高不下。當年李朝也是創下了銷量新紀錄，很多人曾經還誇過於籽有望成爲下一個李朝，事業走向輝煌。
她也很刻苦很努力，在這個年齡段的作家裡面已經算是高產高質量，事業一直蒸蒸日上，然而現在，如此大的挫折出現了。
一個人說的話不一定能有那麼大的可信度，可是在很短時間內，營銷號的朋友們都發微博力挺該觀點，爲李朝感到不值得。
“就是冒着名譽盡失的風險都要去抄襲，也是醉了。力挺李朝，李朝奶奶挺住！”
“一直知道這姑娘人氣很高，不過一直沒有怎麼去了解。作家的作品一旦有抄襲成分，我看以後的路啊也不好走咯。”
“年輕人連李朝老奶奶都不放過，想紅想瘋了吧？”
於籽面無表情地看着，眼眶卻越來越紅，十分酸澀。
很多話是有多銳利，恐怕只有當事人可以理解。
她付出了那麼多，卻一下子被這些人否認。
營銷號的言論會讓很多網友先入爲主，否認她的人，真就不會只是這幾個人而已了。
怎麼辦……
林姐嘆了口氣：“你出道以來一直被看好，口碑也一直很不錯，可這次明顯大家是一邊倒，這次一定是有人要來整你，你看貼出來的語句對比都是很小的相似，並不是抄襲。我剛剛已經安排徐小姐去調查，你覺得有誰比較有可能來整你？”
於籽不出聲，害怕一出聲所有情感都噴涌而出。
林姐握住她的手：“小籽不要擔心，她既然沒有更加有力的證據，肯定就不敢上法院去告你。輿論這些我會讓徐小姐出公告，還你清白。”
她不說還好，一說於籽就再也忍不住眼淚了，蹲了下來把頭埋在了手臂裡，單薄的肩膀一抽一抽。
外面突然間就爆發出一小陣驚歎，不過很快又壓制了下來。
她知道，一定是大家都看到了網上的新聞。
李朝畢竟是文學界的權威人士，是很多人文學之路的啓蒙導師，她這剛剛寫書幾年的90後作家，輿論會很不利。
信她的人，到底有多少？
如果大家都不信她呢？
林姐留她一個人在這裡平復心情，走了出去，不讓他們討論。
於籽畢竟還年輕，寫書以來也一直很順利，沒怎麼經歷過挫折。
如今一下子被人冠上了一頂帽子，她就算是心理防備太好，也終究難以接受。
他們如果再討論，她會覺得最親近的人也許都不相信她了，人還太年輕，指不定做出什麼衝動事情。
林姐嚴肅道：“不準吵鬧，趕快乾活。”
明顯說的就是不要再討論那件事。
李淮一直沒有看林姐，而是看着辦公室裡那個蹲着的身影。
肩膀一抽一抽，滿滿的失望無助。
她那麼單薄，如何一個人承擔得起那麼多？
李淮剛剛看到了網上的新聞，而且還去於籽的微博下，評論區裡看了大家的言論。
評論區好歹還是自家粉絲比較多，說話都很柔和，都表示相信於籽的人品，這次一定是馮巒造謠。
而微博下明顯就衆口不一了。
有人認爲什麼事都有可能，有人認爲只憑一方的說辭不能判一個人的罪，有人更是直接認定於籽就是抄襲，還說出了很多很難聽的話。
第三種人，真的不少。
李淮從心裡覺得，這次一定是有人要讓於籽在事業上絆腳。
而這個人，他覺得是馮巒。
他一直有關注於籽的事業，在90後作家裡，當屬馮巒和於籽有能力競爭。而馮巒在圈內的評價非常一般，都是客套評價，人品可見一斑。
網上還是路人居多，路人一般就是趟渾水也不會一下子說出太過激的話。
而說那些話的人，要麼是那個人的粉，要麼是僱來的黑子。
於籽的口碑一直都挺好，圈裡圈外的人都對她印象很好，不可能一下那麼招黑。
而且這次營銷號說出這樣的話，很大可能是馮巒收買了該營銷號，畢竟現在的人爲了事業能更進一步做出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他覺得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機率是馮巒坐的，因爲年初同樣被看好的馮巒沒能超過明明比她還小的於籽奪得這次國語文學獎的“最具潛力新人獎”。
這個獎項的分量在文學人心裡還是很重要的，她從雲端到谷底，也許心裡就生了嫉妒和怨念。
她入行的時間比於籽長，卻被這小姑娘打壓了下去，平時又是高傲的人，一定放不下面子。
而且這個小姑娘以後會一直是她的對手，她前途的阻礙。
他不能就這麼看着於籽被大家攻擊，正準備發點什麼爲於籽辯護，於籽已經整理好自己從辦公室出來了。
除了眼眶還有些紅，整個人帶着倦態，她也沒有太多的不同。
林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卻扯了扯嘴角笑了：“林姐，放我半個月假好不好”
稿子我會按時交，我只是真的很想逃離。
林姐點了點頭：“可以，不過不準衝動，有情況我會打電話給你，不要太悲觀。”
於籽抿嘴，很平靜地拿着那份報紙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什麼話都沒有說，安靜地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到最後把揹包拉鍊拉好以後，她就站起身往外走了。
走的時候，對上了李淮擔心的目光。
他和她那麼熟悉，他應該相信她吧？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就回去睡一覺，不要亂髮東西。”
她猜到他會想辦法儘自己的能力去幫他，也看到了他打開着的新浪微博頁面。
這種情況下，不利的一方和朋友發了東西，往往都會被連累着黑得很慘。
他有他的事業，她不能那麼自私。
她只需要知道身後有人就可以了。
於籽走到大門口，很出乎預料地給大家輕輕鞠躬：“半個月後見，大家的心我都明白，只是不要發東西了，會連累自己，我會心裡很難受。”
很多人心裡都很難受。
於籽是什麼樣的爲人，他們都太清楚。
杜江暗暗罵了一句，忍不住開口:“別聽她的，什麼時候了都還淨想着人家!”
大家都贊同，辦公室裡面一小陣的議論。
她知道，一棵樹的人都還是信她的。
哪怕信她的人只有這些，也好過什麼人都沒有，無依無靠，被言論摧毀。
她深呼吸一口，怕情緒失控，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