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字大結局哦!
六年後。
李家大院裡,杜小魚拿着把掃帚追趕前面的李景修,前者怒火滔天,後者嬉皮笑臉,還不時回頭做一個鬼臉逗他的孃親。
“李景修!”杜小魚大叫道,“你給我停下,停下還好商量,你要被我抓到,有你好受的!”
“騙人,娘上次也這麼說的,結果還不是罰我跪地板,我纔不信哩!”
杜小魚氣得牙癢癢,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不聽話的兒子,上回是把白念蓮頭上的珠釵送給了路邊的乞丐,這回又偷拿了她的鐲子給一個唱戲的姑娘!
倒不是說善心不好,可能不能別拿別人的東西啊!他自己腰間明明有一塊玉佩的,屋裡也有很多值錢的物,卻是從不捨得讓別人碰一下,這倒好,其他人的東西都是垃圾,就他的是寶貝,杜小魚能不教訓他麼!
“哎,好了,好了,罵兩句就算了,不過是個鐲子。”杜顯出來包庇自個兒外孫了,“你心疼,爹明兒給你再買一對。”
杜小魚哭笑不得,“就是爹寵得他,你看看他現在都無法無天了!”
李景修衝她得意的吐舌頭。
杜清秋也不知什麼時候來的,冷不丁一把搶了李景修腰間掛着匕首,冷笑道,“喜歡接濟別人是吧?欺負念蓮不說,還氣你娘了!”說罷直接把匕首投到了前邊的水池裡。
她動作如此迅速,李景修一下子驚呆了·繼而哇的一聲叫起來,“你,你居然扔我的匕首?”
“怎麼?你知道心疼了麼?”杜清秋一雙眸子冰冷,“切,自己想法子去拿。”直接轉身就出去了。
李景修愣愣的立在那裡,氣得差點吐血。
這把匕首是李源清送給他的禮物,三年前李源清調任鄭州做知府後,一年才見一次,他更是把這匕首看作最重要的寶貝·結果卻被杜清秋隨手扔在水裡。
看他面色慘白,杜小魚又有點不忍心了,但這孩子不通情理,也是該讓他嚐嚐滋味。
“你們,你們快把匕首給我撈上來!”李景修衝旁邊的下人大聲呵斥。
杜小魚卻道,“不許去,沒有我命令,你們誰也不準給他去撈。”
“娘!”李景修都要哭了,“那是爹送給我的!”
杜小魚哼了一聲不理他。
杜顯求情道,“小魚啊·這,這……”待看到杜小魚的目光之後,他立時也住嘴了,知道徹底惹怒女兒的下場,趕緊對李景修道,“快給你娘道個歉,你這孩子,你娘也說過好幾回了,怎麼就不聽呢?”
李景修咬着嘴,家裡她娘最大·外祖父外祖母都說不得的,因而含含糊糊道,“娘·我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一看就是不誠心,杜小魚狠着心腸道,“你們把匕首撈起來,一會兒送去給外面的花子,隨便哪個花子都行。”
“什麼?娘你要把爹給我的東西送花子?”李景修不可置信。
“是。”杜小魚轉身就回了房。
那些下人立刻就去水池裡找匕首了,找到之後根本也不聽李景修的,直接就走到外面去找花子。
李景修急得滿頭大汗·眼看匕首真要被花子得了·什麼也顧不得,搶了匕首就跑·結果又被下人抓了,把匕首搶回來·又要給花子。
李景修終於哭了,拉着拿匕首的下人說要去找杜小魚。
杜小魚再看到李景修的時候,這孩子已經哭得不成人樣。
“知道心疼了?”
李景修連忙點頭。
“那還拿不拿別人的東西了?”杜小魚教育道,“你念蓮姐姐的珠釵是我送的,在她眼裡也是很重要的寶貝,你現在知道寶貝被別人搶掉的滋味了吧?你覺得那些人可憐,大可以拿自己的東西做好事,別的人,哪怕別的人手裡的錢是搶來的,也斷容不得你來做主那些東西!”
李景修真真切切感覺到心疼,哭道,“娘,我知道了,快把匕首還我罷!我以後再不敢拿別人的東西送人了!”
杜小魚這才叫下人把匕首遞給他。
李景修接過來,小心翼翼的那袖子擦乾淨,極爲珍視。
杜小魚看在眼裡,心裡一軟,上前蹲下來把他抱在懷裡,“又想你爹了罷?”自上回見面已經有一年了,說思念,可能思念的滋味都已經麻木,但現實就是需要人不斷的做出妥協,唯一的期待便只有那句話,分離是爲了最後的團聚。
李景修擡起小臉,輕聲道,“娘,爹什麼時候能再回來?”
“快了。”她揉揉他的頭髮,看着這張與李源清有七分相似的臉,心裡又酸又甜,柔聲道,“就快了。”
趙氏立在門口,她是聽杜顯剛纔說了,所以來看看,見母子倆又好了,立時露出笑容來。
“娘。”杜小魚瞧見她了,站起來,又對李景修道,“自個兒去玩罷。”
李景修自然是要進私塾唸書的,只今兒放假,纔在家裡頭鬧騰,聞言跑了出去,一邊道,“我去找表弟玩。”
表弟自然是杜黃花生的兒子,她如願以償,第二胎果然是兒子,取了個名字叫白景宏。
兩個表兄弟差了兩歲多,但白景宏性子沉穩,才五歲的年紀,說起話來倒跟李景修差不多,今年也進了私塾。
兩個隨從立即跟在李景修後頭去了。
趙氏嘆一口氣坐下來。
看她皺眉頭,杜小魚心知是因爲杜清秋的事,這丫頭年紀小的時候調皮的不得了,長大了卻異常的冷清,簡直換了個人似的,不過有一樣沒變·固執的很。
她今年已經十五歲了,是要議親的年紀,可哪個也瞧不上,所以趙氏才頭疼。
“那周家公子哪裡不好了?十七歲就考上了進士,進了翰林院,不知道多少人家想結親呢,偏她還看不入眼,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趙氏抱怨道,“咱們家也是因爲跟文安侯府的關係·侯爺夫人跟你交好,周家才肯的。”
老侯爺三年前因病過世,爵位就傳給了小侯爺,童氏如今已經是侯爺夫人。
杜小魚想起這事也覺得挺對不起童氏,他們都挺好看周家二公子的,人長得俊俏風流不說,才學又好,家境也不錯,配她那個脾氣怪異的妹妹那是完全足夠的了,結果杜清秋愣是不喜歡有次周家二公子來做客,直接被她拿茶水潑了一身。
後來兩人就結仇了,周家二公子知道杜清秋喜歡去留香亭看魚,那次也弄了她一身的池水。
杜小魚想着又笑起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成歡喜冤家?”
“那不得成日的吵翻天?”
“這樣纔有樂趣啊!”
趙氏不停搖頭,“你啊,老是說些奇怪的話,如今我看跟周家是不成了,哎,那麼好的事情被這孩子攪和壞了那周家公子肯定也是氣得急了,好好的被滾燙的水潑,哪個不會生氣?”
“可能咱們太急了其實清秋年紀也不算大,要不再緩兩年?”杜小魚猜想估計杜清秋是不肯這麼早嫁人,這纔拿水潑別人,就是太狠辣了點,剛剛扔李景修的匕首也是,以後肯定是個不好惹的主。
不過也好,至少嫁去婆家不會被欺負。
兩人正說着,見司馬靜抱着三歲的睿兒來了她去年在城外跟人合股包了處山頭種了各種果樹。黃立樹在城裡管鋪子,她一個人忙山頭的事情杜小魚從來不知道,從小錦衣玉食的司馬靜竟然能有這樣的毅力跟魄力。
如今人是曬的黑黑瘦瘦的,但一雙眼睛明亮耀人,雖然苦雖然累,但她格外喜歡這種生活。
“帶了一些水果給你們,放在外頭了。”她笑着道,“才摘下來的,新鮮的很。”
“早知道咱們剛纔在市集就不買了。”杜小魚嘻嘻笑,又關切的看着她,“看你又瘦了,表哥可要心疼了呀。”
司馬靜道,“他就知道心疼兒子,說兒子好久沒見着我了,叫我這回怎麼也得待到明年才準去山裡。”
“喲,表哥也會找藉口了啊。”杜小魚哈哈笑起來。
司馬靜也笑了,看看懷裡的睿兒,“來這麼久了,還不叫聲表姑姑?表祖母?”
那睿兒是個內向的,聞言奶聲奶氣喊了一聲,又縮回她娘懷裡了。
“這孩子的性子我看着像他三叔,有時候一天也不說句話。”司馬靜嘆口氣,“把景修的活潑分一點過來倒好。”
睿兒的三叔當然是黃立榮,他今年已經十七歲,去年跟杜文濤一起考上進士,雖然比杜文濤的成績差了許多,只是個同進士出身,但也很不錯了,趙冬芝總算如願以償,如今被分到刑部觀政,待學習政務之後纔會正式落定下來。
說到黃立榮,就不得不又提到他的終身大事。
黃家自黃立榮來京會試之時,便舉家搬遷了過來,他們在飛仙縣開館子開了七八年,也賺足了銀錢,來京城後照舊仍是開館子,掌勺的是早就出師了的黃立根。
黃立根孩子都有兩歲了,現在趙冬芝的注意力自然全部集中在最小的兒子黃立榮的身上。
“上回說的陳家的二小姐,娘去看過了,不滿意。”司馬靜嘆口氣,“其實那陳二小姐人不錯,娘非說她體態不好,看着像不會生兒子的。”
什麼歪七歪八的理由都有,杜小魚跟趙氏看一眼,對於趙冬芝找兒媳婦的事情,她們早就麻木了,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將來總會有個人會符合趙冬芝的心意,就像司馬靜一樣,至於什麼時候會出現,誰也不知道。
她們也煩不了,反正黃立榮年紀也不算大,慢慢找便是。
幾人說了會兒話,有個小廝拿了張單子過來說是客雲來館子送來的,杜小魚打開一看,是黃立根寫的菜單。
過兩日是趙氏的五十大壽,就準備擺在那裡。
“立根還真細心,專門送來叫咱們看一下呢。”杜小魚把菜單遞給趙氏,“娘你看看滿不滿意?”
“他自個兒的館子最瞭解了,咱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趙氏接過來還是瞄了一眼,“哎喲,弄這麼好!”
“跟爹那會兒不一樣麼?我跟姐也不偏心爹怎麼弄,您也怎麼弄。”杜小魚笑着點點菜單,“這幾樣是立根的拿手菜,吃得人可多呢,比那些大酒樓的人燒的都好。”
“立根是出息了。”趙氏嘆一聲,以前那三兄弟,怎麼看怎麼令人擔憂,但現在一個個都好了,黃立樹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又會疼媳婦孝敬父母黃立根是個手藝好的大廚,黃立榮最讓人吃驚,還能考上進士。她感慨道,“你小姨啊,真是有福。”
司馬靜聽了笑道,“大姑母您還不是有福麼,看看您那兩個女兒,兒子就更不用提了。”杜文濤年紀輕輕就進了翰林院,在京城裡已經小有名氣,人長得一表人才做事冷靜沉穩,有不少父母已經把他看作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選了。
上回童氏還跟杜小魚說起孫家有個合適的小姐,只不過杜文濤才十五歲倒是不急着定下來。
趙氏高興的笑了,拍着司馬靜的手,“都有福,都有福,你爹孃也一樣有福喲!”
杜小魚撲哧一聲,“咱們還互誇起來了。”她眼歸正傳道,“表嫂,你上次說明年開春防蟲的事情我倒是想到一個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司馬靜他們種果樹也是自己在摸索的,去年開春就遭遇到一場蟲災後來請了臨時的僱工忙了幾天幾夜才清除乾淨,但也損失了不少。所以今年肯定要預防一下他們只知道整修樹枝是有用處的,有次就跟杜小魚提了一下,沒想到她真的認真考慮了。
司馬靜忙問是什麼法子。
“就是扒樹皮。”杜小魚解釋道,“我看書上說好多小蟲就是潛伏在下面那樹皮裡面的,開春長芽前把底下的樹皮還有開叉地方的皮都拔掉,再塗一層防蟲的東西。”這其實是她在後世見過的,想了想道,“石灰,硫磺都是防蟲的,可以試着混在一起塗上面,我感覺應該有用。”
聽她說的頭頭是道,司馬靜連連點頭,“好,我這就去找人商量下。”說罷急匆匆的走了。
“跟你一個樣子,都有娃了,還成天的忙這忙那。”趙氏搖頭道,“幸好睿兒不粘人,你小姨也好搭把手。”
“我現在可閒多了。”杜小魚伸了個懶腰,“人老了啊,要開始受享受了。”最近幾年她又提拔了好幾個能幹的管事出來確實自己都不太管了,反正還有彩屏呢,她只要月底看看賬本,等着數錢幾乎就不太出門。
趙氏聽了忍不住笑,戳戳她的頭,“你還老了,那爲娘就是老壽星了!”
兩人說笑了會兒,趙氏出去了,她坐在書案前看書。
到了下午,只見外頭一陣嘈雜聲,跑出來一看,卻是兩個丫頭攙扶着渾身是水的杜清秋往西邊的臥房而去。
她忙喝道,“怎麼回事?”
一個丫環嚇一跳,回答道,“小姐落水了。”
“什麼?”杜小魚忙走過去,見杜清秋臉色不好看,也不忍心這時候急着問,就叫丫環扶了進去,“快去請大夫來看看。”
“老太太已經叫人去請了。”
趙氏這會兒急忙忙走進來,看到杜小魚立在路中間,問道,“怎麼,送進去了?”
杜小魚點點頭,“好好的怎麼會落水?娘知不知道?”
趙氏抿了下嘴,有些火氣,“這死丫頭又去尋週二公子的晦氣,結果自己掉進了河裡,還是人家週二公子救她的!你看看,真是把咱們家臉都丟盡了!你爹現在在外面招待人家週二公子呢!多禮貌的一個小夥子,自己渾身溼透了,還親自把她送回來。”
杜小魚聽着心裡一動,照理說,週二公子該是很生氣被人用水燙了的·所以在留香亭纔會潑了杜清秋一身,這回杜清秋又去報仇,他救人是應該,但親自送回來未免太客氣?到底是要看杜清秋的笑話還是有別的原因?
“我出去看看。”她一提裙角跑了出去。
周家玉正要走,被杜小魚喊住了。
“舍妹得周公子相救,十分感激。”她施了一禮。
周家玉忙還禮,“舉手之勞,李夫人不必多禮。”
杜小魚擡頭道,“我也不知事情經過·只妹妹看着不大好,可能肺裡進水了,周公子救她的時候可曾見她嗆了水?”
聽到杜清秋肺裡進水,周家玉大吃一驚,臉上關切掩不住,“怎麼會這樣?我已經搶救及時……”
杜小魚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裡,心裡已經有數,笑道,“既然是搶救及時,那麼可能是我看錯了·等大夫來看過後,自然知道好不好了。”
周家玉這才稍稍放心。
兩人可謂不打不相識,他因在別人口中聽說她脾氣古怪,那次在院子裡看到她,見她亭亭玉立,如同水池中的荷花一般高潔,當時怎麼也聯想不到古怪二字,結果鬼使神差上前搭話,可能被她當成了色中餓鬼,後來纔會把那盞滾燙的水倒於他身上。
可他原不是這樣的人·所以在留香亭,他氣她上回太過武斷,怎麼也難以平息心裡的火氣·纔會設計報復。
誰料到她真是個難纏的主,本來已經是兩清的事情,她卻難以忍受自己被愚弄,又來伺機報復,結果把自己弄進了河裡。
當他在水裡救起她時,她居然寧死也不願他來救,兩人在水裡一番折騰,他差點就浮不上來。
後來他問·你是不是想要我陪你一起死?
那時候杜清秋的眼睛大張·像受驚的小鹿,她終於服軟了·任由他抱起她上了岸。
兩人肌膚相貼,有種異樣的感覺像觸電般涌向全身·周家玉只覺得自己的心一直狂跳到現在。
杜小魚看着他背影漸漸走遠,嘴角露出一抹笑。
聽到杜清秋落水,杜黃花也趕來了,三年前白與時又被調回京城,夫妻倆帶着三歲的兒子回來,一家人終於又團聚在了一起。
“大夫看過怎麼說?”她按着心口道,“真把我嚇了一大跳,好好的掉水裡。”她往屋裡看了一眼,輕聲道,“外頭已經七嘴八舌了,聽說是被周家二公子救回來的?兩人渾身溼透在大街上,週二公子還抱着她……就是這樣的傳聞,清秋的名聲可怎麼辦!”
趙氏聽了也頭疼,心裡暗罵杜清秋不懂事,這京城最是在乎大家閨秀的名聲,她如今被人這樣抱過了,還能嫁去別人家嗎?
杜小魚卻表情輕鬆,“那就更好了,正好嫁給週二公子。”
兩個人一愣,杜黃花道,“可是清秋並不樂意啊,不然這事早成了!如今要嫁,人家周家未必願意。”
“我看週二公子是願意的。”
聽她這話,兩個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杜黃花道,“這話怎麼說?週二公子自上回被她潑水之後,周家那邊就沒動靜了。這次雖說周公子救了清秋,可人家是救人一命做善事,咱們總不能拿這個去要挾。”
杜小魚就把自己試探的事說了一下,兩人聽了都笑起來。
“要真這樣,倒是好辦,眼下只剩下問問清秋的意思了。”
杜小魚道,“我去問。”說罷就進了裡間。
杜清秋已經安靜下來,正靠在牀頭看書,看到杜小魚進來,麪皮繃得緊緊的,一副不願意跟她說話的架勢。
“你能耐啊,大庭廣衆之下掉水裡。”
杜清秋不說話,翻着手裡的書。
“我們跟娘商量過了,要是周家來提親,不管你樂不樂意,咱們都同意。”
“什麼?”杜清秋一下子炸毛了,“憑什麼我自己不能做主?”
“你有臉做主?人家週二公子回去後就病倒了,大夫說肺裡嗆到了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好,你害了人家,你有臉拒絕?”
杜清秋臉色一下子煞白,“他病了?”
想起在水裡那番折騰,本來周家玉可以很快就把她救起來的·可是自己不願意,還害得他沉下去兩次,難道因此就嗆了水?
“你是不是想要我陪你去死?”他渾厚的聲音在耳邊仿若又響起來。
那一刻,她的心像停止掉了,任由他把自己抱了起來。
明明是自己討厭的人,可是那種厭惡的感覺一下子消失殆盡,他舍了命的來救她,如此行徑又豈會是色中餓鬼?
她吸了一口氣道,“你們就想把我嫁出去·這周家二公子爲人如何,你們未必知道的清楚!”
“怎會不清楚?你當咱們會害你不成?”杜小魚沉下臉,“你把咱們當成什麼了把你養那麼大,是白養出來的是不是?”
杜清秋也意識到自己說過火了,聲音弱下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杜小魚哼了一聲,跟這個妹妹相處了十幾年了,知道她向來心口不一,剛纔突然說什麼周公子的爲人,看來不滿意的地方是在這裡。她語氣嚴肅起來“咱們家一不缺錢,二也不缺權,給你挑相公首要就是人品,那周公子是名聲好不好,我們怎麼會不去了解?自然是覺得合適纔想看看,請了他來做客的,結果是誰做事魯莽?不喜歡你自己跟我們說,難道還能強迫你嫁出去?”
杜清秋動了一下嘴角,“我也是有原因的······”
“哦?”
“那日他主動來跟我說話,怎麼看怎麼像登徒浪子。”
杜小魚訝然她倒是不知道有這回,擰眉道,“這倒是有些奇怪……如此說來你是覺得他品格不好,所以不肯嫁他?”
杜清秋點點頭。
“那好,既如此,這回就算他們周家說咱們不近人情,忘恩負義,哪怕周家公子真爲了救你傷到了肺,我們也絕不會答應這樁婚事!”她說罷就要出去。
杜清秋脫口道,“二姐……他他真的病了麼?”
“如此人品低劣的人你還管他做什麼!”
“也不是······”杜清秋忙道,臉兒微微紅了“也許是我誤會了,他他要真是那樣的人,就不會拼命救我了。”
杜小魚看她羞怯的樣子,撲哧笑起來,“那你的意思是,你覺得他其實不錯?”
杜清秋撇過頭去不說話。
這個妹妹真是個彆扭的主,杜小魚不跟她消磨時間了,直接道,“我就當你同意了,這就去跟娘說。”
珠鏈一晃,她已經離開了房裡。
杜清秋才轉回頭,心裡小鹿亂跳,卻又忽然覺得有種很踏實的感覺。
聽到杜小魚說了杜清秋的意思,趙氏跟杜黃花都拍起手來,趙氏眉開眼笑,“哎呀,這就好了,果然跟你說的一樣,這兩人是歡喜冤家,也罷,今兒周公子救了咱們清秋,明兒我跟你爹帶禮物親自去周家致謝。”
“這小辣椒總算有人要了。”杜黃花掩着嘴笑。
就是不知道婚後又是什麼光景,兩人別真是歡喜冤家,一個賽過一個別扭罷?杜小魚笑起來,“哎,也甭管以後了,各人有各命,我看他們兩人很配,娘跟爹這次去,只怕事情就要定了。到底清秋都被他抱過了,周家肯定也不會推諉,再說,他們本來也有心要結親的。”
趙氏道,“是啊,我這就準備禮物去,明兒跟你爹走一趟,後天又沒空了。”
杜小魚問杜黃花,“景修還在你家呢?”
“是啊,跟景宏玩彈珠,兩人趴在地上成了泥猴。”杜黃花笑道,“也只有景修來了,景宏才願意玩一玩,不然就知道看書,跟他爹學的。”
“看書還不好啊?看看景修皮猴子一樣,我看他以後考個秀才都難。”杜小魚嘆口氣,“不過也罷了,咱們家又出了兩個進士,也該知足了。景修以後經商,或者跟表嫂去種果樹,我也懶得煩,只要他懂事就行。”
“可不是麼,只要他們開開心心也就行了。”
姐妹倆相視一笑,拖着手去了白府,杜小魚正好把李景修叫回來。
第二日,杜顯夫婦帶着禮物去了周家。
周家玉把杜清秋從河裡救上來的事情,周家二老自然也曉得了當日就把他叫過去詢問,那會兒杜清秋潑茶的事情,他們家頗爲不喜,但李家委實是個不錯的親家人選,也不捨得放棄掉,就把周家玉叫過去問情況。
後來才知道當日是杜清秋誤會周家玉爲登徒浪子才潑茶的,倒也心裡釋懷了。
見兒子有心娶她,如今看杜顯夫婦親自上門來,也樂得迎接兩家就在一團和氣中表明瞭雙方的意思。
“聽周家的意思,很快就得叫媒婆來。”杜顯樂滋滋道,“咱這女婿不比源清差啊,看看這樣貌,這才學,清秋是撿到寶了。”
“爹倒是有自知之明啊。”杜小魚哈哈笑,也曉得杜清秋是個難纏的主。
杜清秋在旁邊聽了臉色一冷,“二姐你高興什麼,爹在說二姐夫也優秀呢,二姐也是撿到寶了!”
這下輪到杜黃花撲哧笑了。
杜小魚瞪着杜顯“爹你是這個意思麼?”
“爹你難道不是這個意思?”杜清秋也不甘示弱的瞪着杜顯。
在連兩個女兒的攻勢下,杜顯立時敗下陣來,“不不不,爹是說那兩個女婿······”他說着看一眼杜黃花,“三個女婿,是三個女婿,娶到咱們女兒絕對是撿到寶了!”
那兩人這才作罷。
趙氏在旁邊捏着眉心,杜顯是寵三個女兒寵得沒邊了,沒一點父親的架勢。
“幸好咱們動作快,在於記那裡訂做了嫁妝到時候挑日子就挑個九月份的,不冷不熱最好。”他們又在說定日子的事情。
杜清秋不好意思再聽,紅着臉出來了。
杜小魚則跟杜黃花商量明兒給趙氏賀壽的事情雖然是在黃立根開得那家館子擺宴,但其他瑣事還是得她們姐妹倆來處理,比如明兒怎麼接待客人啊,什麼時候舞獅子啊,怎麼處理賀壽的禮金,還有開銷等等
正說着,杜文濤進來了,笑着道“明兒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杜小魚很喜歡這個弟弟一見他來就笑了,“有啊帶好景修,景宏念蓮,睿兒······”說了一大串名字出來,大到七八歲,小到兩三歲,都是杜文濤的外甥,外甥女。
他跟杜清秋一樣,小小年紀就做了人家長輩。
杜文濤揚一下眉,“就這些麼?”
“就這些?你能帶好就不錯了。”
杜黃花拉着杜小魚笑,“他哪兒有經驗帶孩子,你別逗文濤了。”
“二姐一天不逗我,一天就覺得缺了什麼。”杜文濤早就習慣了,撩了下袍子坐下來,拿過面前的單子,“我算數不錯,幫你們算賬罷?”說罷就着桌上的算盤噼裡啪啦打起來,像極了賬房裡的先生。
“看看,不念書,也還是能當掌櫃的。”杜小魚又在趣。
“當掌櫃也不錯,這樣二姐就有時間了。”
冷不丁杜文濤說了這樣的話,杜小魚不由一怔。
“假如三年前我已經長大,二姐就可以跟姐夫一起去鄭州了。”他聲音黯然,當年二姐夫要去鄭州當知府,可是二姐卻拋不下家裡的人,如果那時他能獨當一面,又如何累得他們一下子要分開三年?
杜小魚鼻子一酸,嗔道,“說的什麼話,我是自個兒貪財,不捨得關了鋪子,跟你小子有什麼關係?”
杜文濤側過頭來看她,微微笑起來,“以後我娶個媳婦,一定也要會做生意的,像二姐一樣貪財纔好。”
“明兒要用的大概這麼多。”杜文濤把算盤推過來。
三人頭碰頭,計算起細小的事情。
到了第二日,趙氏上身穿福壽團紋雲肩通袖大紅夾襖,下着一條駝色纏枝暗花緞裙,都是杜黃花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看起來十分的氣派。
趙氏極爲不自在,不時的摸着,“好看是好看,可就是我穿着……”
“娘穿着很合適,別拉來拉去的了。”杜小魚握住她的手,又在她頭上插了一支金光燦燦的鳳頭釵。
趙氏很是節儉,平日裡是斷不會穿這般貴重的衣物的,只五十大壽,怎麼樣也得讓她們的母親風光一回,姐妹倆確實在行頭上下了不少本錢。
“姐這樣打扮·我看比……”趙冬芝低聲道,“比宮裡頭的娘娘都差不了多少呢。”
趙氏嚇一跳,“別瞎說。”
“姐怕什麼,就一個比方。”趙冬芝羨慕的摸着那衣裙,“嘖嘖,看你兩個好女兒多孝順,我要是五十歲能有這穿,做夢都笑醒了。”
“你們家立樹三兄弟哪兒比不上了,放心好了·肯定比我穿的好。”趙氏一擺手,“時間也不早了,別叫客人等,咱們這就去館子罷。”
杜清秋這時候忽然湊了過來,偷偷拉着杜黃花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後者露出驚訝的神色,往杜小魚看了一眼。
“真的?”她問。
“這事我還能騙?再說,這話我也編不出來!”杜清秋惱了。
“好,好,我想個法子。”杜黃花道·“你先跟着娘去。”說着眨眨眼,“周家二公子今兒也來了,你曉不曉得?”
杜清秋臉一下子紅了,嘴裡卻道,“我要曉得幹什麼?他來不來不關我的事!”
“真是個心口不一的丫頭!”杜黃花嘟囔一句,側頭想了下,眼見杜小魚就要跟趙氏出去了,忙衝上去拉住她,“小魚,等等。”
“什麼事?”
“我有個東西拉在你房裡了·你快給我拿去。”杜黃花急道,“我這會兒肚子疼。”
“什麼東西呀?你說清楚。”
“手鐲,你姐夫送的·我難得戴一下,可不能丟了。剛纔是給睿兒拿來玩的,結果就忘了。”她說着捂着肚子,“你,你拿了就直接去館子,我一會兒自個兒會去的。”
“你要不要緊?要不要找個大夫看?”杜小魚只當她不舒服,急忙問道。
“沒事的,你快去。”杜黃花逃一樣跑開了。
睿兒今天來過麼?杜黃花什麼時候帶他去她的臥房的?杜小魚想來想去·好像沒有這個印象·但杜黃花總不至於要騙她的。
她進去房裡,結果找了半天也沒見有什麼鐲子·正當要出來的時候,卻見一個人立在門口。
高高大大的身影遮蔽了陽光·一時看不清他的臉,就跟當年他從京城回來的第一天一樣,在路上,她被他擋住了去路。
感覺時間好像停住了,杜小魚擡着頭,心臟跳得胸口發痛。
兩個人凝望着對方,誰也沒有往前走一步。
她漸漸看清楚他的臉。
他瘦了,可是依然那樣俊美,讓人移不開眼睛,歲月在他面前好似走得特別慢,只替他增添了成熟,增添了閱歷,變得更加完美。
她又看到他手裡有一捧鮮豔如火的紅薔薇。
他們兩個曾說過很多的夢想,很多的悄悄話,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在李源清面前說過這樣的一個願望了。
心愛的男人捧着花,這是她真正在年輕時候曾經喜歡的場面,然而,她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
可眼淚卻不可遏制的流下來。
李源清慢慢走過來,把她擁入懷裡。
“你叫大姐騙我過來,就是爲了看我哭?”她抽着鼻子,“你這壞蛋,玩什麼驚喜,回來就回來好了,送什麼花。”
李源清哭笑不得,“上次我回來,你嫌我不夠有情趣,這次你又嫌我玩驚喜?你真是個難伺候的女人啊!”
“你現在是嫌棄我了?”
“爲夫不敢。”李源清給她抹眼淚,“我以爲你至少會······”話未說完,嘴脣就被杜小魚堵上了。
兩人擁抱在一起,似要把對方嵌入到自己的身體裡面。
薔薇花瓣落下來,散了一地。
“這還差不多。”李源清滿足了,替她攏一攏頭髮,又找了一朵沒有變形的薔薇花插到她髮髻裡,笑着看了看,稱讚道,“人面桃花相映紅。”
她搖頭道,“我可不想再‘人面不知何處去了,。”
李源清手一攤,“那爲夫以後要再調去別的州縣怎麼辦?”
“我不管,我再不貪錢了,鋪子一關,你去哪裡,我跟景修就去哪裡!”她耍賴一般抱住他胳膊。
他笑得前仰後合,“好,好,咱們一家以後再不分開了!”說罷握住杜小魚的手,“走,去給岳母賀壽去!”
兩人手拉手,歡笑着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