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5 天道問心

帝王的眼睛微微睜大了幾分;他的眼裡閃過幾抹並不明亮的光芒。帝王緩緩從皇座上起身,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走吧。”

他並沒有說明要去哪裡;但大殿中的人心裡都有了幾分底細了。

帝王帶着幾位皇子,身後跟着幾個侍從;他們剛剛出了正德殿大門,卻見一道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頃刻間便完成了連通天地的巨大光柱。

帝王的腳步一頓,他擡頭看向那道光柱;這個方向正是皇家學院藏書閣的方向。帝王的眸中閃過一抹深意。

帝王身後,幾位皇子神色各異的看着那道光柱,三皇子的失態最爲明顯;不過三皇子平時也是這副窩囊樣,加之那道光柱更加引人注目,一時半會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三皇子的失態。

三皇子心裡有些驚歎:明明他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結界那個人還是開啓了——

“老三,你怎麼了。”

帝王忽然回頭,淡漠的眸子直直看向三皇子,那淡淡的垂憐目光,彷彿已經看透了三皇子的心裡。三皇子被帝王的視線看得有些慌,他忙低了下頭;在低頭的瞬間,三皇子的心裡閃過一個驚人的念頭,他駭然的瞪大了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回稟父皇,兒子就是看到小狼王引發的異象,心下震撼罷了。”三皇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怯弱畏縮,爲了更加明顯的體現自己現在的“心情”,三皇子還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似乎是在害怕恐懼一般。

“哦?”帝王眯了眯眼,卻沒有再多說。

站得離帝王最近的大皇子也回頭看了三皇子一眼,他的眼裡似乎飛快的閃過什麼;大皇子溫聲問道:“三弟,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話,就直說。上次淺鳳結束問心陣的時候,也足要三個小時;想來就算是在這時爲三弟你招來御醫,我們應該也是能趕上小狼王出陣的時候的。”

三皇子的身體微僵;他恭聲迴應道:“感謝大皇子的關心,小弟確實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如果他剛剛的猜想是真的的話,那麼作爲帝王最爲親近寵愛的皇子,大皇子到底是不是知情人呢?或許自己可以找個時機試探一下。三皇子心裡想着。

大皇子深深看了眼三皇子,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來勸他;大皇子轉頭看向帝王,他是在場的人中、少數敢直視帝王的人。帝王朝他微微點頭,然後邁開步子,命人準備車輛,前往皇家學院。

他身後一衆人連忙跟上。三皇子雖然低着頭,卻也沒有錯過大皇子看向他的那個深意眼神。三皇子心裡暗自叫苦:他不過是臉色有些蒼白,沒想到竟是接連引起了帝王和大皇子的注意;等回宮之後,他得找個時間跟大皇子單獨談談了。至於大皇子會信他幾分——三皇子並不是特別在意;他要的,只是大皇子短時間內的“信任”。

皇家學院中,藏書閣處。

在那道黑色光柱發出之前,藏書閣中的一衆學生已經全部撤出了。見到那道光柱,學生們不僅沒有後退,反倒開始圍着藏書閣周圍議論紛紛起來。

黑色光柱亮起之時,五道帶着可怖威壓的身影緩緩在光柱周圍現了身。五個年齡外形不一的老人看了看這道光柱,都深深皺起了眉。一個白眉老人心下微沉之際,卻正好聽到了學生羣中傳來的議論聲。白眉老人眸色微亮,他轉身看向學生羣中,緩聲問道:“你方纔說,小狼王去了何處?”

被白眉老人鎖定氣息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生。男生見白眉老人居然問自己,雖然心下驚異;但他也很快反應過來,上前幾步出了人羣,抱拳朝老人躬身行禮,恭敬答道:“小狼王去了那二樓中的結界。”整個藏書閣中,也就只有二樓右邊最裡側的書架永遠開着結界了。

白眉老人愣了一下,他身邊有老人頓時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去了那處。”“無怪我等一直探查不出那小狼王的具體方位。”“……”

幾個老人直接在半空中討論了起來。這五個老人是藏書閣的守護者,他們平時就在暗中保護着這藏書閣,只有危機時刻纔會現身;他們也不屬於皇家學院,只是奉命於此守護藏書閣罷了。這五個老人也會在特殊時刻現身,比如藏書閣中的問心陣被觸發之時;他們會現身並且待命於藏書閣外的原因,也是爲了能在、觸發問心陣的學生陷入危險之時,及時趕往救出那名學生。

那個男生見幾個老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又被身後的人戳了戳後背;思及方纔白眉老人問話時態度也算溫和,現在白眉老人的臉色也更加溫和了。他便大着膽子問道:“敢問幾位前輩,那小狼王是去了何處?”那二樓中的結界,一直都被傳是通往其他世界的傳送陣;只是真相如何,尚未可知。

白眉老人眉目慈祥的看了他一眼,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

“乃是‘天道問心’。”

慎吾從小就是個與衆不同的孩子。最初的不同,是源於他沒有“母親”。慎吾聽到過很多關於他那未曾見過面的母親的話語,其中有很多一部分都是在暗示着慎吾:就是他害得魔狼元帥失去了妻子的。

但是慎吾並沒有太過在意這些流言蜚語;因爲魔狼元帥對他的態度非常的溫和。而且那個時候的慎吾身體也不是很好,大概是怕刺激到他,得知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後,魔狼元帥將他身邊的人換了個徹底。當時的慎吾不太能理解魔狼元帥的做法;因爲在年幼的慎吾看來,魔狼元帥所謂的對他很好,卻總是給慎吾一種彆扭的感覺。

四歲那年,慎吾體會到了他的“第二個不同”。四歲的時候,慎吾曾跟魔狼元帥一起去到逐日帝都中居住過一段時間;也是在那個時候,慎吾第一次見到了淺鳳等人。從帝都回去之後,魔狼元帥第一次朝慎吾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並且,魔狼元帥輕聲對慎吾說道:“你的姐姐,長得真像你的母親啊。”

那個時候,懵懵懂懂的慎吾從魔狼元帥的這個笑容中、還有他的話語中,得知了很多東西;比如他的父親並不是因爲他長得像他那早逝的母親、而對他分外寵愛,比如、他終於明白了爲何總覺得魔狼元帥對自己的態度太過溫和了——大概還是有心結的,所以才從來沒有對他露出過那樣溫柔的笑容。

六歲的時候,慎吾第一次看到了魔狼元帥的獸魂。那樣強悍高大的、極具壓迫力的黑色巨狼,在慎吾面前出現時,慎吾卻小臉煞白,然後——他沒忍住當場嘔吐出聲。當時,他的表現也只迎來了人們善意的笑聲,“就算是元帥的兒子,也是第一次看到殺人的場景啊。”“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嘛。”“……”

人們善意的笑聲和調侃聲,慎吾都沒有聽進耳朵裡;一個是因爲他當時太過難受了,另一個、也是因爲慎吾總算找到了一直以來困惑着他的問題。慎吾從有記憶起,就一直記得軍營中有一股非常難聞的氣味;彷彿腐朽的惡臭氣味,讓慎吾總是忍不住嘔吐的慾望;也因爲這樣,慎吾的身體狀態一直都不算很好。但是當他向其他人提問時,卻只能得到他人的一個笑容和摸頭,並且再三表示軍營中並沒有他描述的這種味道。現在,慎吾終於知道,那個味道來自哪裡了。

六歲的慎吾在嘔吐之後,頓時感到萬分的惶恐;他已經六歲了,即將要去馭獸聖殿中接受覺醒獸魂的儀式,但是,現在的他對於覺醒這種充滿惡臭的東西感到十分的抗拒。如果沒能覺醒獸魂的話,大概魔狼元帥會對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吧?

年幼的慎吾臉色慘白的昏過去了。但萬幸的是,在他醒過來的時候,魔狼元帥溫柔的伸手摸摸他的頭,告訴他、他已經成功覺醒獸魂了。小小的慎吾鬆了口氣,同時又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要時刻都聞到那種味道了呢……所幸,慎吾發現他只是擁有了獸魂圖騰,還沒能召喚出獸魂,也就沒有從自己身上聞到那種味道了。也是在這一年,慎吾從魔狼元帥那裡知道了帝國公主淺鳳、其實就是他親生的也是唯一的姐姐的事情;同樣是在這一年,慎吾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開始搞事情了。

十歲的時候,“日月戰線”發生了一場近二十年來最大規模的戰爭;這也是小狼王的威名初揚之時。當時的魔狼元帥被追月帝國的佯攻引離了逐日邊境的城牆,也是在這時,追月帝國的人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逐日邊境的城牆下方。情況緊急之時,小慎吾站出來了;憑着身爲魔狼元帥之子的身份,小慎吾有條不紊的開始了他的第一次指揮。或許是想着“虎父無犬子”,或許是那些留守的將領在思慮之後、覺得小慎吾的指揮還算在理,一時竟是沒有人提出疑問。

於是他們也成功堅守到魔狼元帥率領他的親衛隊歸來之時。聽說在魔狼元帥歸來之後,“日月戰線”還罕見的爆發了一次獸潮……當時的小慎吾因爲太累,早已在魔狼元帥懷中熟睡;對於後來的事情,並不是十分清楚。

……

樁樁件件的事情,慢慢從記憶的深處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慎吾感覺自己全身都暖呼呼的,彷彿浸泡在什麼溫暖的事物之中;但他又沒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適感的。他的眼睛早已閉上,從有記憶起到現在發生的種種事情慢慢從他腦海中清晰浮現,又漸漸模糊;慎吾的意識,在慢慢離他而去……

“這是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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