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寧煙終於得以進了病房。
不得不說,路飛鴻確實被照顧的很好,他身處ICU病房,周身都是各種儀器,進行着全程24小時的監控,仔細觀測他身體的每一項指標,只要有一點不對勁,醫生們立刻就會做出反應。
而一個科研級別的醫療小組專門爲路飛鴻治療,他使用着最好的藥物以及蛋白,每天維持着他身體所需,不至於讓他的情況再惡化。
寧煙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路飛鴻躺在牀上,他在沉睡着,臉上很安詳,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周身插着管子,而旁邊的儀器則是嘀嗒作響。
上一次看到還是安好的父親,現在卻躺在這裡,除了那呼吸機及心電圖還顯示着他的生命體徵,其他的,哪裡還能看到他生命的鮮活?明明上次通電話的時候,父親還是好好的,她聽着他溫和話語,爽朗的笑聲,寧煙還覺得心裡格外的踏實,可這會兒……他卻變成了這樣,就那麼毫無意識地躺在這裡,這樣強烈的對比和差距,讓她如何能夠接受。
“爸爸……”寧煙幾步跑到路飛鴻牀邊,一把執起父親的手,後面的醫生看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忙提醒,“顧太太,您小心一點,不要碰到了病人的儀器!”
聽到這句提醒,寧煙小心翼翼了許多,她低頭看着父親的手臂,由於不能自行攝入食物的原因,他整個人消瘦了許多,那臂上都露出了青色的血管,看得寧煙心疼不已。
“爸爸,您怎麼了?你怎麼躺在這裡不醒來呢?”寧煙的眼淚掉下來,聲音哽咽,“我是煙煙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來看您了!”
“爸爸,都怪我不好,是我太不孝順了,沒有關心您,您生病了我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錯!”寧煙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地掉下來,一不小心就掉到了路飛鴻的手臂上,看到父親這樣,寧煙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李媽亦在後面抹淚,想上前,又怕不妥,只能輕輕地在身後拍着寧煙的背,“小姐啊,你別哭了,如果老爺聽到你的哭聲,他也會難過的!”
“爸爸,您看看我啊!我是煙煙啊,您聽不到我的聲音嗎?”寧煙只想用自己的聲音喚醒父親,她不能接受路飛鴻變成這個樣子,她也不願意相信,她覺得……父親是可以聽到她的聲音的。
可是,不管她怎麼喊,流多少淚,父親依然是躺在那裡,沒有任何的反應,彷彿早已與這個世界無關,而兀自沉浸在他的世界中,與她徹底絕緣了!
寧煙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失望,那種失望感越來越強烈,到了最後完全變成了一種絕望,難怪李媽說怕刺激到她,如今父親這個樣子,的確讓她身心俱痛,她真的不敢想,如果父親一直這樣,永遠不醒來,她該怎麼辦?
這一晚,寧煙當然要留在父親身邊了,不管別人怎麼說,都不可能讓她離開。
即使她知道,父親不可能因爲她留在這裡,就會立刻醒過來,但是……她卻不能離開,無論如何,她都要守在父親的身邊。
晚上的時候,寧煙換了無菌服,就呆在ICU病房裡,士步不離地坐在路飛鴻的牀邊,一瞬不瞬地看着父親。
夜已經完全靜了下來,可她卻全無睡意,就那麼看着父親,任淚水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雙眼。
顧培衍從國外趕回T市,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他一刻也沒有停歇,直接驅車趕往20公里以外的醫院。
到了醫院,安保以及一些醫護人員看到他來了,也都跟着鬆了口氣,畢竟……這又是岳父又是太太的,若是出點什麼差池,他們這些人可是承擔不起的。
“顧先生,您可來了!”一位主治醫生迎上前。
“怎麼樣?我太太在哪裡?”
“顧太太在ICU病房裡陪着路先生,誰勸也不行,她就是寸步不離的,可是……您知道,這樣是不管用的,路先生他……短期內不可能……”
話未說完,顧培衍伸出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了!你們都忙去吧,幫我換身無菌服,我進去看看!”
周遭的人一聽,都不敢怠慢,趕忙照着顧培衍所說的去做。
很快,顧培衍換好了藍色的無菌服,走進了ICU病房。
病房裡極爲安靜,此時早已是深夜,路飛鴻依然毫無意識地躺在牀上,而牀邊,一身無菌服的寧煙趴在那裡,一手搭在被子上,一手握着路飛鴻的手,側顏安靜,呼吸輕淺,顯然……她是睡着了。
柔和的燈光下,她的眉頭微微地鎖着,顯然……心事滿滿,睫毛上還有未乾的淚痕,看到這一幕,顧培衍的心裡真的是非常的難受,無法形容的心疼。
他放輕腳步,緩緩走近,生怕自己的腳步聲會吵醒她,一直走到牀邊,低下頭,將兩人的距離拉得非常近,幾乎鼻尖相抵,他就那麼靜靜地打量着她,漸漸地,他的脣落下來,卻在她的脣角上微微猶豫了一下,轉而又移動了一下,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輕輕地印了一下之後,顧培衍便擡起頭,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
但是,寧煙顯然睡得很不舒服,而且這個姿勢睡上一晚上,醒來必然脖子身體都會痛,他怎麼捨得呢?
想到這裡,他再度靠近她,輕輕地將她從牀上扶起來,慢慢地將路飛鴻的手從她手中抽出,但抽出的那一瞬間,她的眉宇動了動,彷彿是被驚擾了,顧培衍趕忙將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掌心,重新握住,這時她臉上的表情才重新恢復平靜。
他停頓了片刻,才一手伸到她的腰間,一手託着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轉身大步走出了ICU病房,轉進了休息室,然後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沙發牀上。
寧煙睡沉了,因爲換了一個非常舒服的地方,她雖然動了一下,但很快就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在枕頭上又蹭了蹭,接着便不再動,她再度沉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自然是夢到了父親。
父親還是從前的模樣,對她慈愛地笑着,大手撫着她的發頂,那樣的溫暖,讓她覺得直達心底。
她靠在父親懷裡,像個小女孩一般地撒着嬌,父親看着她,眼中滿滿的都是寵溺,而她對父親卻是極其的依賴。
這雖然是個夢,可不知怎麼的,寧煙卻清晰的知道,她看着父親的臉,充滿了渴望,她特別希望這個夢就這麼一直夢下去,永遠也不要醒來,因爲只有在夢中,父親纔是健康的,她才能夠看到父親的笑臉,感受到他的溫暖。
她緊緊地閉着眼睛,怕自己醒過來,可即使是這樣,眼前白光一閃,父親一下子消失了,她只覺得心裡一慌,下一秒就醒了過來。
恢復意識的片刻,她眨了眨眼睛,空氣裡似乎飄着淡淡的香氣,隱隱的好似植物的香氣,又帶着一絲甜淡的味道,特別的好聞。看了看四周,腦海裡拼命地回憶着,這裡非常的安靜,雖然昨晚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路飛鴻身上,她根本沒有心情去留意ICU病房裡的佈局,但是……此刻這裡沒有儀器的聲音,沒有藥水的味道,而牆壁的顏色也極其溫馨。
這是哪裡?
寧煙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下一秒,她蹭地就坐了起來。
身上的被子滑了下來,她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躺在一張非常舒服的牀上,牀很寬,很軟,足足能夠睡下兩個人,而此刻卻只有她一個人,往身側看了看,牀單有一點點微微褶皺,但是……又沒有什麼溫度,一時也判斷不清到底是不是有人睡過。
可是,她來不及多想啊,她記得,昨晚她可是在ICU病房陪父親的,什麼時候睡着了不知道,可一覺醒來,自己竟然換了地方,這是怎麼回事?
最重要的是,父親呢?
因爲心裡惦念着父親,她立刻掀開被子,低頭就要找自己的鞋子,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門鎖的聲音,接着有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她立刻擡起頭,便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對上他的漆黑的眸子,寧煙頓時心裡一緊。
顧培衍也沒想到進門的時候,寧煙恰好醒了,他微滯了一下,但很快淡淡勾起嘴角,“煙煙,你醒了?”
“……”他怎麼來了?
她不是夢還沒有醒吧?
他不是有很重要的工作出差了嗎?說是兩天以後才能夠回來的,這會兒……怎麼會在T市,在她的面前呢?
“你怎麼在這兒?這……這是什麼地方?”她脫口就問。
顧培衍不慌不忙地放下手裡的東西,“這是VIP病房!我見你睡得不舒服,就抱你來這裡了,你休息的好,精神纔會好。”
“我……我要去看我爸爸?”寧煙作勢就要往門口走。
顧培衍急忙拉住她,“爸爸他很好,你不要着急!先洗漱一下,吃完早餐再去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