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星瀾作爲平海學院中的教師,當然也有着自己的教師宿舍,只不過一般時候,老師們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忙於自己的事情,不一定都住在宿舍裡而已。蘇沁此刻就站在虞星瀾宿舍之外,猶豫着要不要敲敲門。
虞星瀾之前只說讓蘇沁來找他一趟,又沒說在哪,蘇沁能夠想到的就是這裡了,但是又猶豫着自己直接打攪會不會不好,萬一看似儒雅隨和的虞星瀾在裡面做着什麼異常的苟且之事……蘇沁打了個冷戰,不敢繼續想下去。
屋子裡傳來了虞星瀾的聲音,嚇得蘇沁一激靈,想來也是,虞星瀾那是何等修爲,那可是能正面頂撞傳送陣的隱藏大能而不落下風的存在,別說是站在他門口了,只怕是蘇沁剛進平海學院就被他發現了。虞星瀾淡淡地說:“進來吧。”
蘇沁輕輕地推門進入,屋裡的設施出乎蘇沁意料地有些簡陋,基本上和蘇沁的學生宿舍差不多,最多就是多了幾個木製衣櫃和板凳,桌子上一盞淡黃色的燭火悠悠地燃燒着,橘紅色的光芒讓整個屋子充滿了溫馨的感覺。
虞星瀾此刻正坐在桌子旁,手裡捧着一卷古籍,神色恬靜淡然,充滿了書卷氣,此刻的他又看不出分毫之前的霸氣與鋒芒,反而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見到蘇沁進來,虞星瀾微微一笑,示意蘇沁坐下,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手裡的書整理好。
蘇沁有些忐忑,但是緊張之感卻漸漸消散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難道是虞星瀾之前救過自己?亦或是此刻的虞星瀾太過於人畜無害以至於蘇沁沒有什麼壓力?蘇沁換了口氣,舔了舔嘴脣,開口問道:“虞老師,感謝您之前出面爲我解圍,首先我爲我的未經允許擅自出校給您道歉,敢問您讓我過來……是要處罰我嗎?”
虞星瀾沒有看着蘇沁,也沒有半分理會蘇沁的意思,他只是盯着那一束蓬勃跳動的火苗,那火苗倒映在他的深黑色瞳孔裡,顯得他的眸子更加幽暗深邃。沉默了很久,虞星瀾也沒有回答蘇沁的問題,反而是反問了蘇沁一個讓他始料未及的問題:“你覺得,這場戰爭,人類真的能夠打贏嗎?”
蘇沁的神色也是肅穆了下來,他當然知道虞星瀾說的是什麼戰爭,事實上,已經有好幾代人,生來就是爲了戰爭,蘇沁當然也是這樣的一代。在成爲御靈師之前,蘇沁對於人族能夠勝利堅信不疑,小時候他玩的最多的遊戲就是御靈師大戰魔族、妖族領袖,孩子們湊在一起,對於御靈師們能夠戰勝魔族妖族深信不疑,儘管會有極大的犧牲,儘管會有無數御靈師前赴後繼,但是人類總歸是能贏的吧。
但是成了御靈師以後,蘇沁反而變得沒有那麼堅定了。他見識到了更大的世界,也見識到了人類究竟要面對的敵人是什麼樣的,最重要的是,他見識到了所謂的天才們對於這場戰爭的態度,也許是幾十年的相對和平,就讓很多人忘記了曾經的傷痛,人類又像是以前一樣,互相猜忌與內鬥,自我分裂。
蘇沁有些艱難地開口:“我……相信我們是能贏的,最起碼,我這樣希望並這樣爲之奮鬥。”
虞星瀾嗤笑一聲,目光迷離:“是嗎,所以你的作用就是趁早讓自己死在血色裂縫裡,期望將來大戰之時讓自己的大腿骨絆倒幾個魔族是嗎?”
蘇沁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虞星瀾繼續道:“我認識牧愷,他也算是我爲數不多的朋友,我們的不同點很多,相同點卻沒有幾個,其一就是我們都不太招人待見,其二就是我們都有點討厭現在的人族。你也看到了,你的同學們,每天都在忙着什麼,對於戰爭又是一種什麼態度。像我們這樣的老人總會覺得下一代一定能夠完成我們沒有完成的任務,我們將成爲你們的踏腳石,將你們送上世界的巔峰,但是我有的時候覺得我們錯了,時間不會讓仇恨更加深刻,反而會讓仇恨更加淡漠,你們對於這種現狀的接受程度要遠遠的大於我們,會不會有一天,在你們眼裡,魔族殺人和人族殺人,沒有什麼區別?”
虞星瀾嘆了口氣:“說真的,我看不到什麼能夠贏得希望,魔族或許是對的,這種圈養人類的政策能讓他們收益最大。所以其實我格外希望能夠有人還是懷着崇高的種族情懷,爲了人族而奮鬥。我最初注意你並不是因爲你是牧愷帶進來的人,而是你眼裡的倔強和你對人族的態度,我願意相信你可以或多或少地改變整個人族當前的現狀,但是前提就是你需要足夠強大,強大到你面對整個人族時有足夠的話語權,可以罵醒他們,我和牧愷都不希望你過早地隕落知道嗎?”
蘇沁有些哽咽,重重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虞星瀾質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蘇沁的頭頂:“你這次有些太魯莽了,或許是你的經歷讓你覺得只能夠依靠自己,但是你得知道,一般來講,不招人待見的人總是能夠成爲好朋友,牧愷是,我是,你也是,遇事大可以先向我們詢問詢問,我們都希望你好。或許我有的時候說話過於刻薄了,那是我希望能刺痛你,激發你的力量。”
蘇沁紅着眼睛笑了笑:“我知道,虞老師,那隻小惡魔其實就是你的一部分精神力吧,你先是對我冷嘲熱諷,然後又變成小惡魔鼓勵我,真是白臉紅臉都讓你唱了。”
虞星瀾挑了挑眉:“喲,還不傻嘛。那煽情部分到此結束,你未經審批擅自離校,我總歸還是要對你進行處罰的,剛纔我就一直在想,要懲罰你什麼纔好,好在想到了一個好點子,我就關你半個月禁閉吧。”
聽着虞星瀾輕飄飄的話語,蘇沁內心的感動盪然無存,嘴角略微有些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