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365 寄蜉蝣於天地
呂健的這句話，魏生金一個字也聽不懂。
但呂健說出這話的時候，自己的內心是顫抖的，是澎湃的，甚至是罪惡的。
劇本泄露的困局在於，有太多的人接觸過這個企劃，就像現在這樣，僞裝成呂健這邊劇組的人泄密，沒有任何手段能證實或證僞。
當然，成功的希望也可以寄託在魏生金的愚蠢上，他也許會找趙曄來散播劇透，只要向趙曄施壓也許就可以揭穿他，但從魏生金表現出的智商來看，這種可能性與成功率都微乎其微。
在這件事上，魏生金是栽過跟頭的，如果他堅持要泄密，那他一定不會信任任何人，一定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除非他很蠢，一個島國一流大學畢業，混跡於多家國際企業，他沒理由這麼蠢。
這也就是呂健面對這件事一開始所產生的困局，他沒有一種方法，也沒有把握，能讓違背保密協議的人付出代價。
但是韋德有，他一貫的方式，可以操縱一種不可置疑，不可抗拒的力量。
他們一起，探入了邪惡的技術之門。
技術，成爲了這個套路的最終手段。
韋德動用組織資源，製作了一款只爲一個人，只爲一件事而生的病毒，當然嚴格來說可以是木馬，他稱其爲“蜉蝣”。
蜉蝣是呂健所認知到的，最具藝術感與生物性的電子病毒，呂健在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甚至感受到了某種悽慘的美，他感覺“蜉蝣”是有生命的。
蜉蝣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這件事本身的意義，已經超越了摧毀100個魏生金，這不是殺雞用牛刀，是屠蟲開大炮。
蜉蝣的一生——
【第一步，把卵放入水中。】
卵不起眼，而且無害，甚至富含蛋白質，在數據世界裡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卵在水中隨波逐流，在空氣中隨風起伏，默默的傳播複製着自己，卵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複製100萬個也不會引起人的注意。
卵在悄悄的傳播，不爲人知。
傳播中的卵，不會產生任何不良反應，也不會像木馬一樣偷偷將宿主的信息偷出來，它不與外界有任何交互，也不會觸發任何警報，對所有殺毒軟件、企業防火牆而言，它是一段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數據，卵連動都不會動，根本就是灰塵。
絕大多數的卵，這輩子都不會孵化，它們將在這一年的12月16日的某個時間，進行自我刪除，消滅自己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但有些卵，是幸運的。
大約每20萬顆卵中，會有一顆能夠破繭而出，他們將成爲蜉蝣，拍打着翅膀飛向高空。
【第二步，讓卵孵化。】
有機會孵化的卵是幸運的，他們必須有幸接觸到與《搏擊俱樂部》有關的數據，其中最最幸運的一顆，將會直接降臨魏生金的個人電子設備。
卵的基因中，“關鍵字”是決定它們是否有孵化的唯一指標，如果一臺設備中存在《搏擊俱樂部》企劃相關的關鍵字，設備上的卵將被激活，進入孵化階段。
孵化中的卵，最喜歡的養分就是PPT一類的Office文檔。
卵的孵化，實際上就是收集信息，這臺電腦所有與《搏擊俱樂部》有關的數據都將成爲卵的養分，數據越多，交互越頻繁，卵成長的就越迅速。卵將這些信息，這些痕跡小心地藏在自己的肚子裡，它雖然很茁壯了，但還沒到衝出水面的時候。
卵只收集信息，不傳送信息，卵只寄生，不破壞。
此時的卵必須小心翼翼地吸收這些養分，千萬不能破繭起飛，不然那些殺毒軟件和防火牆會識破卵的僞裝，它們會成爲獵食者，吞掉蜉蝣。
【第三步，蜉蝣破繭，振翅而飛】
12月15日的某個時間，所有孵化中的卵，將在一個小時內先後破繭，成爲蜉蝣。
擁有了翅膀的蜉蝣，將攜帶着自己收集的全部數據，義無反顧地衝向某個地方，完成它們生命的意義。
當它們起飛的時候，有些敏感的殺毒軟件和防火牆，也許會發現它們，但已然反應不及，而且真正成爲蜉蝣的卵不過幾十顆，這樣少的樣本根本就達不到觸發警報的級別，獵食者對此不屑一顧，蜉蝣就像是一粒違揹物理規律，定向飛舞的塵埃，它是如此驚人，卻又如此的渺小。
而它們帶回的這些數據，囊括了所有《搏擊俱樂部》文檔的走向，所有曾經接觸過相關文檔的電子設備。
宿主所有的有關行爲將被絲毫不差的記錄下來，任何蛛絲馬跡都無處遁形，只有在物理層面上消滅電子設備，才能抹滅這些證據。
當蜉蝣飛到了目的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的一生也就結束了。
它們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像其它上千萬顆卵一樣，結束自己這長達一天的，短暫的生命。
此刻，世間再無蜉蝣。
但毫無疑問，蜉蝣存在過，魏生金電腦上閃爍過的畫面，是它們輝煌的證明。
辦公室中，等邊三角形大哥向魏生金出示相關材料。
“我代表檢察院進行調查，有證據表明您涉嫌商業犯罪。”
在他後面還有一羣人。
“我們得到證據，您涉嫌煽動和造謠，請先接受宣傳部門的調查。”
“我是星工場的法律顧問，億貓影業違反保密協議已成既定事實，根據協議，億貓影業必須賠償當事人1.5億元的經濟損失。”
“濱海市經偵局，您觸犯了……”
“你委託的寫手和公關公司已經供認不諱。”
由於數字證據太過於充足，現在的問題不再是無法證明魏生金做過的事，而是他的案件到底應該交給哪個部門來處理。
“你們……都從哪裡來的？”魏生金呆望每一個人，“哪裡來的證據？是你們瘋了還是我瘋了？”
一名電子刑偵員上前拿起了魏生金的筆記本電腦：“證據都在這裡，你刪除了也沒用，我們已經備份了網絡服務器上的記錄，你在黑市論壇上的ID是Akira對麼？我們能證明你在操縱這個賬號。”
另一人緊接着：“另外你在兩個月前購買了價值40萬人民幣的比特幣，請解釋其去向。”
魏生金腦袋裡嗡地一下炸裂。
連這個都知道了？
掛了那麼多VPN的。
難道全國的所有網警持續監控了自己幾個月？
不，就算真的是網警也做不到。
進行交易和委託的時候，用的是臨時購買的4G手機卡網絡，沒有任何理由會被監聽。
他到最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委託的公關是誰，被委託的人更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那傢伙的ID叫Akira。
這一切悄無聲息，無法察覺，猶如鬼使神差。
一定有什麼……近乎於神一樣的力量藏在裡面。
魏生金被拉起來的時候，突然轉向呂健，雙目圓瞪。
“蜉蝣！什麼是蜉蝣？”
“啥？一種蟲子？”呂健攤臂，他不會再多說半個字了。
嚴格來說，創造並利用蜉蝣，已經是犯罪了，好在收集的信息沒惹到誰的利益，如果目標信息是某個保密技術，那可就好玩了。
這也就是蜉蝣要自我毀滅的原因，它太危險了，對創造者同樣如此。
魏生金就這麼被帶走了。如果他沒有泄露企劃的話，所有蜉蝣都將無功而返，最後的結局將是皆大歡喜。
可他最終還是做了，人品依舊堅挺。
“哎！”呂健拍了拍瑟瑟發抖的趙曄，“人吶，心胸開闊一些不就沒事了麼，非要記仇，打擊報復，要記住教訓啊！”
趙曄被呂健這麼一拍，差點坐到地上：“呂呂呂……呂導……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跟我沒關係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呂健挑了挑眉毛，“我還知道你喜歡7—14歲的男孩，你兒子好像也快七歲了吧？”
“……”趙曄徹底石化。
“噓。”呂健做了個收聲的手勢，向外走去，行至門口的時候回身道，“後面還會有一些……調查，注意好好表現。”
“我我……我要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只是說……”呂健苦惱道，“我的合夥人，不太喜歡億貓在電影業的競爭策略，能退出就好了。”
“……”趙曄呆問，“胸胸胸胸……胸懷呢呂導？”
“又不是我沒胸懷，你不要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