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凌亂不堪,李琪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她居然趁許莫不在的這段時間搬了出去,甚至沒有通知他。
許莫嘆息一聲,他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取出手機,想要打個電話向李琪詢問一聲,對方卻已經將他的號碼拉進黑名單裡,屏蔽掉了,顯然是打定主意,與他徹底斷絕。
他的東西原本不多,李琪一走,整個房間裡頓時空蕩下來。接着向牀上看去,那牀上同樣空蕩蕩的,只剩下一條牀單,一牀棉被。
他眼神猛的一縮,“看來要買一牀棉被才行。不然的話,這種天氣,一牀棉被,自己怎麼熬得過去?”
但他伸手摸了一下錢包,神色又變的黯然,他這兩年做雜工,雖然沒掙多少錢,但花的也少,積蓄還是有的。只是隨着他越來越潦倒,李琪也變的越來越強勢,兩人掙來的錢,便全部都是由她保管,這次離開,自然是把錢也帶走了。
許莫錢包裡面,剩下的總共也只有幾十塊錢。再次嘆息一聲,“還是儘快找份兼職,掙點錢再說吧。只是今天晚上…”
他也不脫衣服,用棉被裹住自己,這才躺下。房間裡並無暖氣,過沒多久,寒意漸漸上來,他在被窩裡,竟忍不住瑟瑟發抖。
身上寒冷,頭腦也越發清醒,將睏意從身體裡硬生生的驅趕了出去,哪裡能夠睡得着?他蜷起身子,將棉被掖的更緊一些,但是那風卻似乎從棉被裡面吹出來的一樣,向外吹出,將熱氣全部帶了出去,使得他的身體周圍,竟像是冰窖一般。
此時四肢冰涼,只剩下胸前一點溫度。窗外傳來輕微的‘莎莎’聲,嗚嗚風聲吹起,風打着窗玻璃,又下起雪來。
他想起自身境遇,心中想哭,卻拼命忍住,腦中凌亂,只有一個念頭:難道我就這樣凍死不成?
接着又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信念,自己對自己說:不,我不能死,絕對不能。
片刻之後,他實在無法忍受,只得從牀上坐起,活動了一下凍的僵硬的手腳,向窗外望了一眼,那雪下的越來越大了,壓在樹枝上面,被風一吹,樹枝發出‘咔咔’聲響,似乎隨時都要斷掉一般,傳入他的耳中。
他掙扎着從牀上下來,站在地板上面,心想:我運動一番,等到身上熱了,再回牀上睡覺。
做了十幾分鐘的劇烈運動,身上熱意漸起,甚至有細微的汗珠沁將出來。此時覺得溫暖,這才返回牀上,重新睡下。
沒過多久,那溫度漸漸失去,他在朦朧當中,又被凍醒過來。無奈的嘆息一聲,重新運動了一番,再次睡下。
這時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突然從腦海中閃現出來:若是我安靜下來的時候,能夠保持運動時候的狀態,那便好了,至少不會覺得寒冷。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並沒往深處去想,接着轉念:等到明天,我到同學那裡借點錢,買一牀棉被,等掙錢之後再還他,也便是了,至不濟也可以從他那裡借牀棉被。
這一夜連番折騰,他始終沒有睡好。運動了十幾次,只是躺下之後,沒過多久,身體熱量便完全散發出去,又被凍醒過來。
第二天天亮,那雪還是沒停,他從牀上起來。運動了一晚,腹中飢餓,竟感覺有些頭暈。本打算吃個早餐,向錢包裡看了一眼,便又忍住,餓着肚子向同學住處走去。
他這兩年窮困潦倒,也沒有結識什麼朋友,在這城市裡面,除了李琪之外,便只有一個大學同學。
那同學名叫王震,在大學的時候和他的關係並不算太好,畢業之後,因爲在同一個城市,彼此之間的聯繫這纔多了起來。
那王震和女朋友一起住在附近,距離他住的地方大約二三裡的距離,他也不乘公交車,衝風冒雪,邁開雙腿走將過去,直走了十幾分鍾纔到達地方。
這一天是週末,王震不必上班,又下着雪,因此沒有出門。見他過來,頗有些意外,邀他進入房裡,他女朋友也在家裡,向許莫望了一眼,打了個招呼,便沒有多說什麼。
他們兩人所租的房子也不算太大,是單身公寓的格式,二十多平米的房子裡面,被隔斷開來,分出了洗手間,衛生間。
他這房子裡同樣沒有暖氣,只是兩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因此不覺寒冷。
王震邀他到房裡坐下,笑着詢問:“怎麼有功夫到我這兒來?這些天比較忙,原打算去看你們的,卻沒有功夫。對了,李琪怎麼樣了?爲什麼沒有跟你一起過來,最近還好麼?”
許莫嚅囁半晌,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本打算張口向他借錢的,當着他女朋友的面,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得含糊幾句,虛應過去,過了片刻,他試探着道:“這天說變就變,突然就冷了。”
“是啊。”王震笑着道:“昨天我女朋友還抱怨我呢,說屋裡沒有暖氣,凍的睡不着覺。”
他女朋友轉過頭來,插了一句,“我哪有…”瞥了許莫一眼,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麼,沒有繼續說下去。
王震望了望許莫身上衣服,又道:“我穿這麼多的衣服,還覺得冷呢。哪裡像你,穿這麼點衣服,還一副渾若無事的樣子,真抗凍!”說着向許莫身上的衣服摸了一下,接着笑道:“若不是跟你熟,猛的看到,我還以爲是哪裡來的神仙呢。不過你這抗凍的能力,怕是真的要成仙了吧。哈哈!”
許莫隱隱覺得他話裡有些挖苦嘲諷的意思,向他臉上看了一眼,他神色嚴肅,卻又不像,只當是自己想多了,也沒在意。
過了片刻,他又問道:“最近工作怎麼樣?”
王震嘆息一聲,揮了揮手,“別提了,累死累活,只有幾百塊錢的工資,連飯都快吃不起了,前幾天房東收水電費,又收房租,水電費倒是交上了,房租卻沒着落,至今還欠着,房東催的厲害,原打算找人借點,先交上再說呢。”
頓了一頓,接着又道:“哪像你家李琪,剛換個工作,就升了職務,過不幾年,你們連房子首付都能付起了吧。哈哈!”
許莫的眼神頓時暗淡下來,臉上現出失望的神色,王震的這番話,徹底絕了他借錢的打算,向兩人房裡掃了一圈,也不像是能借到棉被的樣子。
他沒了說話的心思,過了片刻,便告辭離開。王震笑着挽留:“要不吃了飯再走?”
他女朋友突然橫了他一眼,“還沒買菜呢。”
王震道:“那就去買啊。”
“拿錢來。”他女朋友向他一伸手。
王震猛的一拍額頭,恍然大悟似的,“我倒忘了,前幾天剛交了水電費,沒有錢了。”接着轉向許莫,“對了,昨天剩下兩個饅頭,本打算和我女朋友一人一個呢。既然你來了,我把自己的饅頭讓給你,反正我膘厚,一天不吃,也算不得什麼。”
“不用了。”許莫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留下句話,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
王震也不送他,待他出門,‘砰’的一聲,便把門關上了。
許莫失魂落魄的走下樓去,還沒走遠,便聽得王震和他女朋友兩人的聲音從房中傳將出來,先是他女朋友追問道:“喂!我什麼時候向你抱怨說晚上睡不着覺了?”
王震笑道:“你當然沒有,我故意這麼說,只是應付他的。”接着‘哼’了一聲,“這個人無事不會找我,今天突然過來,可能是借錢的,因此爲防萬一,我先絕了他的念頭再說。”
他女朋友嘻嘻一笑,“沒想到你這麼狡猾。”
許莫心中一動,駐足傾聽。
只聽得王震又道:“借錢也要分什麼人啊,他連工作都沒有,我把錢借給他,萬一還不上怎麼辦?”
他女朋友接着道:“不是還有那個李琪麼?”
王震道:“李琪是李琪,他是他,僅僅是女朋友而已,又不是他老媽,憑什麼替他還債?前幾天李琪還向我抱怨,說要跟他分手,若是萬一分手了,我找哪個要去?”
他女朋友笑道:“若是那人知道你是這種想法,怕是要恨死你了。”
“恨我?”王震突然冷笑一聲,擡高了聲音,“我巴不得他恨我呢,李琪私下裡向我說起他,看起來很聰明一個人,原來是個傻子,連假話也不會說一句,兩年來都找不到一份工作,一生早就毀了。說不定哪天就像野狗一般,餓死在路邊上了。哼哼!這種朋友越少越好,最好一個也沒有。”
“噓!小聲,他還沒走遠呢,不要讓他聽到。”他女朋友提醒着他。
王震冷笑道:“我就是要讓他聽到。將關係徹底斷絕,不然說不定哪天,就被拖累了。”聲音再次提高了幾分。
許莫站在門外,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握緊了雙拳。印象當中,王震那始終帶着笑意的面容,此時竟感覺說不出的可憎。
他心中說不出的壓抑難受,似乎隨時都要爆發出來,想要大吼大叫,來宣泄自己內心的苦悶,卻終究理智戰勝了衝動,神色漸漸平靜下來,一言不發的走下樓去,進入冰天雪地當中。
在他的身後,雪地裡留下兩排整整齊齊的腳印,那腳印充滿死寂,沒有一絲生氣,恰如他此時的人生一般。
只是此時此刻,又有誰能想到,正是在這樣充滿痛苦和絕望的人生,讓他走投無路之下,卻纔孕育出了世界上第一位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