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雀今日不得不出小樓。
她在府中從晌午一直等到下午,也沒見到來喜端了飯來。自從上次發生春紅溺井一事,春雀越發的不想出門。
自打華殤離走後,這兩日都是來喜端了飯菜來兩人一同吃了,她除了去院子裡活動活動外,再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本也是樂的自在其中的事情,可聽着肚子裡一陣大過一陣的咕嚕抗議聲,她還是決定去廚房尋些吃的。
此刻是下午府中主子下人都休息打眠的時間,這一路過來春雀幾乎沒看見幾個人走動。亭廊安靜無聲,被風吹落的樹葉時不時的從走廊裡穿飛而過,落在地上,腳踩上去發出細微的摩挲聲。
春雀擡眼望着四周的景色,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不知不覺從夏到秋,她入府已經快三個月了。這短短的九十天她時而覺得匆匆而過,時而覺得度日如年。此刻想起來腦海中竟是那遠去未歸的黑衣身影……
也不知道他到底和老夫人相認了沒有。春雀在心裡惦念道,之初對王青彧的失望淡漠早已在這十來天中慢慢的磨掉,如今只剩下滿溢的牽掛與思念。
“你叫雀兒嗎?”走廊外響起一聲音,鶯聲款款,份外好聽。春雀聽見有人叫自己,不由轉了頭去。
“你可是叫雀兒?”女子見春雀看向自己,再次重複問道。女子丫環打扮,兩手正拖着一個方盤,裡面有白瓷琉璃盅,不消說裡面定是補品一類的滋補物。
“嗯。”春雀嗯了一聲,看了丫環幾眼後,在腦海裡搜索了半天也沒找到相似的影子來。
雖然春雀在王府裡有些日子了,可她不常出樓,故而對府裡的下人認識的更是少之又少。可她不認識別人,全府的下人奴婢定都認識她。這不是春雀太過自負,實在是愛麗絲一事讓她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
如今更有春紅之死,與彧的各種傳聞……
所以春雀沒有問她你怎麼知道我,你是誰一類的無意義的話題。
“我叫秋菊,是伺候青姣小姐的奴婢。”秋菊說道,說完臉上顯出一絲痛苦,雙腿倏的夾緊了一下,一臉難色。
“哦。叫我何事?”春雀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不由出口問道。
“這是我要端給青姣小姐的補盅,只是,只是我不知怎麼的現下肚子疼痛難忍……我,我……”秋菊說到這裡,面色顯出尷尬的酡紅,眼睛不時看下春雀,怯怯懦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春雀看着她這副模樣,心不知爲何痛了一下。那般模樣像極了她第一次見到翠花的神情,內心驀地起了幾分熱心。
“我去給你送吧。”春雀淡淡說道,心裡一股哀傷悄悄滑過。
“真的嗎?謝謝你春雀。青姣小姐的房你可知道?”秋菊面臉驚喜,忽閃的眼睛裡有着純澈的靈光。
春雀看着她的雙眸,嘴巴動了幾下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點了下頭接過秋菊手中的方盤,往王青姣的臥房走去。
王青姣素日常愛到王府裡走動,王大老爺便特意讓人攔了個院子出來,照王青姣的喜好蓋了一間房子與她。
春雀曾經路過一次,故而識得路。
但是,若換了平日,她定是千萬個不願給王青姣當奴婢使喚的。向來自己都不是樂善好施,閒的無聊去給自己找不爽的人。都能想象出她端着這補盅進去時,王青姣那一臉鄙夷又張狂的神色。
可是,看着秋菊的那一雙眼睛,她就鬼使神差的點頭答應了。
所以,當春雀站在王青姣的院門口時,她就開始後悔了。
可是來都來了,守門的將門都打開來,她也只好硬着頭皮走進去了。
此刻春雀站在客廳裡,四角落擺放着怒放豔麗的鮮花,牆柱四周圍繞着大紅色的紗曼甚是惹眼,一如王青姣的爲人。
此刻客廳空無一人,春雀等了會見剛纔去臥房通知王青姣奴婢半天沒回,於是就將補盅放到了桌上,又站到了旁邊等候。
她本想一走了之的,可王青姣性格暴烈,萬一秋菊回來因她被罰,這也是她不想看到的。所以只能委屈自己的肚子,等下去了。
門外響起一聲清脆的叮嚀聲,隨意一股香氣撲面而來。春雀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子,沒一會一襲明豔色的長裙出現在自己眼前。
“奴婢見過青姣小姐。“春雀彎腰施禮。
”怎麼是你送補盅來?秋菊人呢?“王青姣望了一眼春雀,緩緩的坐到了桌子旁。
這時吳媽將補盅倒在了一旁的碗裡,王青姣只是看着,卻並未伸手去端。
“秋菊她一時內急,剛好奴婢經過。所以奴婢就將這補盅端了過來。”春雀答道,說話間擡了一下頭,這纔看清原來自己端的是血燕。
“嗯。”王青姣嗯了一聲,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春雀站在她的右側,看着她臉上似乎有些心事的形態,心下暗想難道白羽和她還沒合好?
就在春雀隨意猜想的當中,王青姣深深的望了眼碗裡的血燕,隨即端起來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眉頭皺着不放,直到喝光了碗裡的血燕又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
此番作態倒是讓春雀和吳媽都吃了一驚,這哪裡像是大家閨秀的樣子,雖然王青姣行爲張狂自負,可一個名門官女的修養和矜持她可是都有的。
這時秋菊也走了進來,秋菊見春雀還在急忙報以感激一笑,隨即向王青姣施禮說明情況,王青姣不等她說完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秋菊一臉懼色急忙閉嘴。
“青姣小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春雀見沒自己的事情,便開口說道。雖然王青姣今天神情行爲都與平日有些不一樣,可她的肚子早已餓得發空,只要不找她麻煩,春雀才懶得去想王青姣發生什麼事了。
春雀話剛說完,腰還沒直起來,就聽見耳邊一聲咣噹響起。再擡頭時,王青姣一手抓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正指着春雀,一臉痛苦。
身邊吳媽和秋菊早已嚇得六神無主,驚慌失措。吳媽扶住王青姣,看着她嘴角溢出鮮血,急忙扯開嗓子喊救命。
眨眼間屋裡便站了黑壓壓的一羣人……
春雀在短暫的驚慌下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望着王青姣面色漸漸發黑,還死命瞪着自己,望着電光火石之間王青文,福伯等就站在了這裡。
唯獨沒有白羽與來喜的身影。
她都懂了,此刻她心裡更多擔心的是來喜,大半天未見人影,此刻不知身在何處……
“春雀,你快從實招來。在這盅裡下了什麼毒?”福總管怒道。此刻王青姣已經昏倒被擡進了臥房,王青文則派人火速找大夫過來。
“我沒有下毒。”春雀平靜道,連奴婢二字都懶得用了。
這一切太明顯了,擺明是有人對王青姣下毒,嫁禍給她。此刻她心裡甚至懷疑秋菊就是下毒人之一,之前她表現出的種種神色行爲一顰一笑像極了翠花。此刻看來定是有人暗中將自己與翠花的事情告訴她,指使她這麼去做,因爲那人知道翠花是她的軟肋,亦知道她春雀從來不是個樂意助人的性子。
這麼熟悉自己脾性的人,到底是誰?
“大公子啊,我家小姐今日在你們府中中毒,你可一定要揪出下毒之人啊。否則老爺一會回來知曉此事,定會大發雷霆。那時候,事情可就要大了。”吳媽扯着嗓子尖叫道,那破鑼般的烏鴉嗓音震得每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春雀,你可有話要說?”王青文問道,看到衆人的目光盡數落到春雀身上,眼裡得意無比。
“我與青姣小姐無冤無仇,爲何要加害於她?而且這盅並非只經我一人之手。爲何單單就認爲是我下毒?這樣的栽贓未免太粗劣了些?”春雀冷笑道,雙眸凌厲的望着王青文。
“你與我家小姐的事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一直勾引白公子,見自己相貌品行皆不如我家小姐,你心裡恐慌所以惡向膽邊生趁我家小姐今日在你府中休息,特來加害。我家小姐昏倒時指的也是你,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吳媽雙手叉腰,厲聲叫道。那般神情恨不得將春雀撕咬八塊。
是了,是了。這事情誰都知道。沒有白羽在當場解釋,她春雀只能任人描黑。
“我與白羽一向清白,青姣小姐與白羽的私事我亦從未插手過。大公子,你明察秋毫,定是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人。還請大公子將今日所有碰過着補盅的人以及廚房一干人等都叫來一一審查。還春雀一個清白。”春雀冷然道,話語裡處處拍着王青文的馬屁,其實她此番這麼做只想拖一時是一時,期待有什麼奇蹟出現。
“這……”王青文低頭考慮了一下,春雀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他沒理由拒絕,低頭見胳膊不經意的碰了下福伯,福伯立馬會意了過來,擡眼望了下吳媽。
“你個小妖精,還查什麼。我家小姐說是你就是你。你害的我家小姐中毒昏倒,我也要讓你嚐嚐這滋味……”吳媽擡眼望了下福伯的瞬間,一股腦的話就隨即說了出來,同時拿起桌上的茶壺朝春雀衝了過去。
這些動作都在瞬間完成,待春雀想避開時已然太晚。
只聽腦袋上一聲脆響,春雀腦海裡哄的一聲,隨即就有幾股溫溫的液體從頭皮上滑下,漸漸的蓋住了春雀渙散的眼睛,眼前一片血紅。
春雀後退幾步靠着柱子緩緩的倒了下來,擡起的手指着王青文的方向,最終無力的垂了下來。
衆人瞬間安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色腥氣,以及誰低低的壓抑的哭泣聲……
(親,等待已久的青樓篇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