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裴敦回到自己的住處,一晚上養精蓄銳,爲明日的大戰做準備。
他也有幾年沒有動過刀槍了,這一次,他要好好準備,讓陛下對他刮目相看,在以後的日子裡,也讓他能分一杯羹。
天亮之後,封裴敦整了整衣裳,帶了牛羊香燭紙馬,和衛星峰一起,來到城外千金公主的陵墓前面。
封裴敦隨便瞧了瞧,見陵墓有最近打開的痕跡,便點頭道:“開陵吧。”又點上香燭,奉上牛羊,祭拜千金公主的陰靈。
因前幾天這陵墓纔打開過,這一次打開毫不費力。
封裴敦示意幾個仵作進去,跟着衛星峰的人去陵墓裡面開棺驗屍。
千金公主是公主,她的陵墓修得跟宮殿一樣,也分內宮和外宮。
幾個仵作進去了一頓飯的功夫,出來道:“那屍身倒是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口。但是……”
“但是什麼?你們別吞吞吐吐的,我衛星峰可不背黑鍋的!”衛星峰有些不滿。他就不信,這些人還能雞蛋裡面挑石頭!
他找了具跟千金公主差不多的女屍,替換了千金公主,然後將真正千金公主的屍體燒成灰了。——他纔不信這些人能驗得出真假!
那幾個仵作看了封裴敦一眼。
封裴敦點點頭,“你們有話,但說無妨!”
那個領頭的仵作就轉身對衛星峰道:“衛刺史,這裡面的女屍雖然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口,可是那具屍身,根本不是千金公主。——請問衛刺史大人,真正公主的屍身在何處?”
封裴敦眯了眼睛,面色不善地看向衛星峰,森然道:“衛大人。請問此事可是屬實?”
衛星峰心裡一跳,腦子裡飛快地想了想,覺得不可能。這些人不可能知道他換了屍身。要知道,他可是帶着自己的兒子。親自做的這件事。他可不信,自己兒子會出賣他。他要倒臺了,他兒子還能討到什麼好?
一件連自己最信任的屬下都沒有參與過的事情,怎麼可能被這幾個仵作看出來端倪?
何況他仔細驗過,找的那具女屍,跟千金公主生前的樣貌都十分相似……
“真是好笑!千金公主乃是我的嫡妻,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我自己的妻子都認不出來?”衛星峰拔出長劍,一劍將那陵墓前面的一棵小灌木砍成兩截。
那仵作笑了笑,道:“衛大人若是不承認,也罷。咱們就把這具屍身運到長安。我自會向陛下稟明我的道理。”
“不行!”衛星峰下意識反對,“不能把我妻子帶走!”
封裴敦虎着臉,道:“你說,我聽着。到時候陛下問起來,我這裡這麼多人。都會爲你作證!”說着,他身旁的親衛一聲呼哨,無數兵士張弓搭箭,從陵墓周圍的樹林裡和草叢中閃現出來。
千金公主的陵墓在江陵城外,因此很方便封裴敦調兵遣將地佈置。
衛星峰一怔。他沒料到陛下這麼快就要跟他兵戎相見了,也眯了眼,笑嘻嘻地道:“封大人,你帶了這麼多人,怎麼事先不跟我說一聲?我也要好好招待招待他們……”說着,也一招手,身邊數百護衛立刻團團把他圍起來。
有了這些人,封裴敦的兵士就算是把箭射光了,也不一定能把衛星峰留下。
“衛星峰,你要造反?!”封裴敦厲喝一聲,右手輕舉,那些兵士的弓箭都對準了衛星峰那邊。
“我哪裡敢造反?要不是你們有意構陷於我,我怎會出此下策!”衛星峰振振有詞。
“構陷?!明明是你狼子野心,殺害皇室金枝玉葉,還說我們構陷!——啊呸!你會有報應的!”那仵作朝衛星峰那邊啐了一口,很是不屑。
“哼,裡面明明是千金公主的屍身,你居然說不是,這不是構陷是什麼?”衛星峰故意大聲說道,也是說給周圍圍觀的民衆聽的。他就算要動手,也要佔了有理的名聲……
那仵作大怒,伸臂指着陵墓的大門,道:“你還敢狡辯?!——千金公主當年因跳胡旋舞,從大鼓上摔下來,摔壞了骨盆,後被庸醫接錯了位,因此她的骨盆跟常人完全不一樣,甚至不能正常有孕生子!而裡面那具女屍,明明是生過孩子的骨盆位置,而且骨縫連接一切正常,你說她是千金公主?我看是你找的魚眼睛,準備魚目混珠吧!”
當年穆夜來跟杜恆霜鬥胡旋,千金公主技癢,也有樣學樣,可惜她沒有杜恆霜多年苦練的功底和天分,最後只落得個幾乎摔得半身癱瘓的下場。
諸素素有意要幫她接骨,卻被別的太醫從中作梗,不許她動手,才延誤了千金公主的治療時機。後來那些太醫還把治不好的理由推到諸素素身上,害得諸素素下了天牢,差一點沒命。
是杜恆霜那時候不計前嫌,一力幫她奔走,最後終於找到機會,將她救了出來。
也因爲此事,諸素素和杜恆霜才成了莫逆之交,後來更是成爲可以同生共死的好姐妹。
這一切,發生在*年前。那時候,杜恆霜纔剛剛出嫁。衛星峰還在朔北某個小隊裡做小兵苦熬前程,當然不知道這些往事。
他後來回到長安得勢的時候,千金公主的傷早就好了。雖然傷到骨盆,到底不能生育,但是行走騎馬卻是無妨。而且千金公主忌諱別人說到這件往事,因此知道的人都三緘其口,而不知道的人,當然無從得知。
沒想到多年前的一件往事,卻成了如今陰謀敗露的重要線索。
“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衛星峰,你多行不義,一定不會有好下場!”那仵作指着衛星峰那邊罵道。
衛星峰聽得臉色發白,額頭上汗珠涔涔而下,終於咬牙道:“鳴金!給我拼了!”
嗚嗚的鳴金聲響了起來。
封裴敦也早就做好準備。
兩方人馬在千金公主的陵墓前面展開一場大戰。
圍觀的民衆趕緊四散奔逃。被流矢擊中的人不計其數,很快這裡就成了一片修羅場……
衛星峰反了的消息,迅速傳到長安。
永徽帝震怒。馬上又派蕭士及帶着軍士下江陵,務必要生擒衛星峰。
蕭士及這是第二次去江陵了。
第一次。他就是在這裡擊敗蕭銑父女,將他們押往長安。
封裴敦本來和衛星峰在江陵鏖戰正酣,雙方打得旗鼓相當。
衛星峰一邊對抗封裴敦,一邊去給另外六家刺史送信,讓他們過來增援。
這六家刺史馬上派了兵過來,不過走到一半,聽說陛下派了蕭士及出征。便一個二個打了退堂鼓,放慢了腳步,在路上磨蹭,都不想最先趕到江陵。去迎戰蕭士及。
蕭士及這傢伙,可是將突厥人金狼鐵騎都殺得乾乾淨淨的強人。他們自問沒有突厥金狼鐵騎厲害,之所以團結起來,也不過是打着“法不責衆”的主意,更是要逼永徽帝低頭。跟他們講條件的意思。
畢竟他們一亂,就意味着大齊一多半國土會亂。
而內亂不比外亂。
外亂可以增強國民的凝聚力。
內亂卻只會破壞生產力,讓大家誰都活不成。
到時候民衆沒有吃的了,誰管你誰做皇帝,肯定都反了你丫的!
永徽帝爲了穩定着想。肯定不會願意在國內大動干戈。再說突厥人剛剛被打跑了,如果看見大齊內亂,他們再來攪渾水,也是很可能的。
這些刺史的算盤都打得不錯,只是他們錯估了永徽帝的行動能力。
沒想到說打就打,完全沒有姑息的意思。
而且還派了目前風頭最勁,剛剛大敗突厥金狼鐵騎的柱國公蕭士及來江陵!
江陵的守軍一聽說蕭士及來了,個個都腿軟,逃兵越來越多,以至於衛星峰不得不派人拿着刀在那些士兵後面督戰。只要誰一後退,就立刻砍腦袋。
結果他這樣做的結果,是越來越起反作用。
逃兵依然源源不斷,最後連拿着大刀督戰的兵士都有撒丫子就跑的。
封裴敦的壓力頓時小了很多,他指揮着大軍節節推進,很快就要打到江陵城了。
等蕭士及帶着另一路大軍從水路逼近江陵城的時候,江陵城的守軍反水,捉了衛星峰和他的幕僚、家人,獻到蕭士及面前。
江陵城不攻自破。衛星峰想兵敗自刎都做不到,就成了蕭士及的階下囚。
封裴敦來蕭士及的軍營,無奈地笑道:“蕭柱國威名赫赫,可以不戰而倔人之兵,非我輩能及。”
蕭士及卻笑着站起來,拍着封裴敦的肩膀道:“封兄說哪裡話?這江陵城明明是你老兄一刀一槍打下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就連活捉衛星峰,也是封兄的功勞。我長途跋涉,剛到江陵,還沒有休整好了,怎麼能搶封兄的功勞呢?——封兄太謙虛了,還不快把這些人帶回去?”說着,命手下將綁得嚴嚴實實的衛星峰,還有他的幕僚手下,以及親近家人推了出來。
丹娘有身孕,肚子已經很大了,蕭士及念着當年她和杜恆霜的交情,對丹娘網開一面,只是派了幾個差婆看着她,並沒有綁起來。
丹娘倒也沒有尋死覓活,只是一臉木然,一副哀莫大過心死的樣子。
封裴敦看了看丹娘,問道:“這就是衛星峰的原配之妻?”
蕭士及點點頭,“有身孕了,封兄要好生看着,不要爲難於她。”
封裴敦嘆息道:“這是何苦呢?”一邊搖着頭,一邊命人把這些人都帶走了。
封裴敦走了之後,蕭士及的親兵很是不解,偷偷問他,“國公爺,您何必把到手的戰功讓給別人啊?——這衛星峰,明明是那些守軍獻給您的。如果不是您來了,這江陵城哪裡那麼容易拿下?”
蕭士及但笑不語,只是往那親兵頭上敲了一下,道:“哪有那麼多話?趕緊去準備準備,咱們馬上啓程去別的地方。”
那親兵撇了撇嘴,自去吩咐。
而另外六家刺史知道衛星峰兵敗被俘,便要召回走了一半的援軍,但是蕭士及哪裡能讓他們走脫?
趁此機會,蕭士及帶着大軍,一一追擊過來增援衛星峰的另外六家刺史的軍隊,將他們就地格殺,意圖最大限度地打擊這些刺史的軍力。
雖然這些刺史派來幫衛星峰的兵力只有他們真正實力的一小部分,但是能打脫一個是一個,這樣將來削軍權的時候,就會容易許多。
不然真的讓這些刺史擰成一股繩,實力大增,永徽帝未必願意重啓戰端……
封裴敦押了衛星峰和他的幕僚、下屬和家人,威風凜凜地回長安去了。
蕭士及將另外六家刺史增援的軍隊全都殲滅了,才悄悄回到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