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士及這個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可是齊王二公子齊義之,卻是鼎鼎大名。)齊義之今年剛滿二十,精通兵法,手下能人輩出,猛將如雲。
衆人都站了起來,包括穆侯爺和他夫人。兩人快步往外走去,片刻隨着一陣大笑,兩個青年男子走了過來。穆侯夫婦恭恭敬敬的緊縮其後。
杜恆霜寧靜的雙眼陡然亮了起來,燦爛的容顏一時間吸引了兩雙深邃的眸子。不過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就移了開去。
穆夜來也愣了。真沒想到,她不去找他,他卻來找她了。上一世,他們穆侯府秋日宴的時候,蕭士及和齊王二公子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裡!
有這樣一個好的開始,是不是意味着,這一世,她的追逐,不會那麼辛苦?
想着前世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穆夜來淚盈於睫,款款迎了上去。
一個穿着玄色羅袍的男子大步走了過來。身材高大,目似朗星,鼻若峰挺,嘴角含笑,俊美無儔,就連旁邊那個尊貴無比的齊王二公子,都沒能把他的氣勢壓下去。
正是蕭士及往她們女眷這邊走過來了。
穆夜來急步上前,“蕭……公子!”
蕭士及對她視若不見,大步和她擦肩而過,來到杜恆霜和方嫵娘跟前,對着方嫵娘深施一禮,“方嬸嬸安好。”
方嫵娘忙笑着道:“可有一年半沒有見到你了,最近很忙?”
蕭士及展顏一笑,女眷這邊頓時多了幾聲倒抽氣的聲音。
杜恆雪悄悄推了推杜恆霜,“姐姐,蕭大哥哥來看你了。”
杜恆霜輕輕嗯了一聲,目光似粘在蕭士及身上。
一年半不見。他好似又高大健碩了不少,眉間也多了幾絲風霜……
蕭士及轉頭看向杜恆霜,聲音不由自主柔和下來,“霜兒,我剛給你家送了幾箱東西過去,等你回去就能看了。那些衣裳料子、脂粉和首飾,都是我這一趟去江南運回來的……”
站在方嫵娘和杜恆雪之間,杜恆霜和蕭士及旁若無人地低聲說話。
看見有些女眷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方嫵娘笑着道:“這是我們家霜兒從小訂婚的夫婿。明年及笈之後。我們霜兒就要嫁過去了。”
原來是很快就要成親的未婚小夫妻。
衆人方纔“哦”了一聲,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看了一眼這一對璧人,真真假假地向方嫵娘道喜。
方嫵娘心裡高興,態度都好了許多。跟人興高采烈地攀談起來。
穆夜來看見這一幕,心如刀絞,幾乎想一頭撞死算了,可是想了又想,還是放不下這個前世的冤家,只好咬了咬牙,轉身走了回來。來到杜恆雪身邊,悄悄問道:“那是誰?”
杜恆雪抿嘴笑道:“我姐夫。”
穆夜來撇了撇嘴,還沒成親呢,也好意思叫“姐夫”。卻不好跟杜恆雪爭執,只笑着問道:“你跟你姐夫打招呼了沒有?”說完使勁拉着杜恆雪的衣袖,“連個招呼都不打,多失禮啊。”將她拽到杜恆霜和蕭士及面前。
杜恆霜和蕭士及還在喁喁私語。根本就沒有看見面前多了兩個人。
穆夜來面沉如水。
杜恆雪卻捂着嘴悄悄地笑,附在穆夜來耳邊輕聲道:“你不知道。我姐夫一看見我姐姐,眼裡耳裡都沒有別人。咱們就不用費功夫打招呼了,打了他也聽不見。”
穆夜來僵在那裡。
怎麼會這樣?
她記得很清楚,蕭士及跟杜恆霜的夫妻關係並不和睦。她進蕭府的時候,蕭士及已經很久不去杜恆霜房裡了。
可是看見如今他們的樣子,穆夜來心裡一陣悲,一陣苦,直到不遠的地方爆發出來一陣歡呼聲,才把她驚醒過來。
穆夜來在袖子裡握了握拳頭。
不怕,多少開頭恩愛的夫妻,最後都形同陌路。她不能看見他們如今相親相愛的情形就退縮。她有兩輩子的經歷和時光,來慢慢琢磨蕭士及。——這一次,他一定跑不掉的……
穆夜來擡起頭,看見是對面男賓那邊的射箭比賽,進入最後一輪了。
最後一輪,是射那四個侍女身上的蘋果。
這個任務,實在太過艱鉅。一不小心,會出人命的。
很快,四個進入最後一輪的男賓有三個都放棄了,只留下穿得花枝招展的安子常。
“沒人比了?那我豈不是不用射箭,就贏了這一次的秋日宴狀元?”安子常手裡轉着一張長弓,懶洋洋地道。
齊仁之剛纔正跟穆侯低聲說話,這時纔剛剛告一段落,擡頭看見安子常得意的樣子,眼珠一轉,將蕭士及叫了過來,“士及,來,幫我一個忙,去跟那位先鋒大元帥比試比試,看看是他厲害,還是我們士及厲害。”
蕭士及忙擺手道:“這樣不好吧。我哪裡有先鋒大元帥厲害?——我自愧不如,認輸認輸!”
杜恆霜滿臉笑意地看着蕭士及認輸,不知怎地,那笑容刺傷了安子常的眼睛。
“士及兄這麼說,是不把在下放在眼裡了?——誰輸誰贏,總要比一比才知道。若是不比就認輸,完全是看不起在下,有意要羞辱在下。”安子常很是不客氣地說道。
安子常這麼說,蕭士及不比倒是不給他面子。
齊仁之拍了拍蕭士及的肩膀,“既如此,你就勉爲其難,比試一下吧。反正你都認過輸了,再輸一次又何妨呢?”
蕭士及只好點頭,“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安子常站直了身子,看着穆侯府的下人將一張長弓遞到蕭士及手裡。
蕭士及從袖袋裡掏出一顆碧綠的扳指戴上,然後將羽箭架到長弓之上。
手臂平直,腕力十足,那羽箭的羽毛竟是紋絲不動。
安子常的臉色嚴肅起來。——蕭士及果然是個練家子。看他拉弓的姿勢,跟杜恆霜如出一轍。看來是一個師父教的……
杜恆霜情不自禁地往男子射箭比試的這邊走了過去。
杜恆雪也忙小跑着跟上。
女眷這邊都被兩大美男子當場飆箭術的比試吸引住了。紛紛圍了過來。
“最後一輪既然只有兩人,你們各射兩個侍女吧。看誰射的蘋果最多、最準,誰就是今日的贏家!”穆侯大聲宣佈着比賽規則。
嗤啦!嗤啦!
幾支羽箭頓時如流星般往對面的侍女處射過去。箭尾劃破空氣,發出颼颼的聲音,聲勢極爲驚人。
站在對面的侍女也白了臉。
她們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人靶子,但是這樣聲勢浩大、破空而來的羽箭,她們還是第一次遇到。
可是她們又不能臨時退場。
穆侯府的規矩有多嚴,她們可是知道的。當年在安西的時候,穆侯一暴怒。就能拉了那些犯了錯的侍女下人去喂獒犬!
和被狗活生生吃了相比,還是被箭射死更舒坦一些吧。
這些侍女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到來。
颼!颼!數聲而過,四個侍女頭上和雙臂上託着的蘋果幾乎是同時應聲而落,她們卻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面面相覷,都不相信自己的運氣。
她們居然死裡逃生了!
四個侍女不約而同地給對面的安子常和蕭士及跪了下來,拜謝他們的不殺之恩。
蕭士及愕然。這些侍女是怎麼啦?給他磕頭做什麼?
安子常卻是不以爲然。他是知道的,這是他們安西貴族的傳統風俗。秋日宴的時候,爲了給宴會增加點樂子,大射活人是必備活動。——射蘋果,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也就是到了中原。他們這些安西貴族才收斂一些,不敢太過份。
“哈哈哈哈,兩位居然同時射落蘋果,並列第一!並列第一啊!”穆侯一邊笑着打哈哈。一邊使眼色,讓人把那四個腳軟跪在地上的侍女帶下去。
場上爆發出一陣更熱烈的歡呼,就連一直清冷的杜恆霜都跟着鼓掌助興。
穆侯大手一揮,兩個護衛捧着兩個托盤送了上來。
揭開托盤上蓋着的紅綢。二十個金元寶碼得整整齊齊,堆在托盤上。
“來。今年是好事成雙,我們穆侯府第一次秋日宴,居然有兩個並列的狀元,真是可喜可賀!——既然並列第一,兩位自然各有一千兩黃金的彩頭。請兩位狀元收下吧。”穆侯說完,笑眯眯地捻着鬍鬚站在一旁。
安子常和蕭士及都大大方方地接過托盤,舉起來衝着衆人晃了晃。
黃燦燦的金子亮瞎了衆人的眼睛。
蕭士及捧着托盤,來到杜恆霜身邊,笑着道:“我還要出去辦事,這些幫我好生收着。”
杜恆霜點點頭,叫了錢伯過來,將一托盤的黃金收了起來。
蕭士及看見錢伯,本想行禮,卻被錢伯一個眼神制止了,只好微微頷首。
安子常也託着黃金過來,對方嫵娘道:“舅母,我如今借住在舅舅府上,這些就當我的借宿費了,還望舅母笑納。”說着,也將一千兩黃金毫不猶豫地給了方嫵娘。
方嫵娘笑着推辭,安子常執意不肯收回。
許紹走過來笑着道:“既是常兒孝敬你的,你就收下吧。”
方嫵娘才命小廝過來收下。
衆人都打趣道:“穆侯爺府上的黃金,可都便宜了許司馬家了。”
穆侯心裡高興,今天不動聲色就巴結上未來兩大青年權貴,損失點金子算什麼?再說,他們還看上了安子常做女婿呢……
“許司馬,我有些事,想跟你商議一下。”穆侯趁熱打鐵,將許紹叫過去說話。
站在穆侯夫人曹氏身邊的嫡長女穆夜歌,知道爹爹是去說她的親事去了,高興得暈生雙頰,也命人取了長弓過來,道:“公子們都比試過了,我們這些女兒家,也不能落後啊。——來。咱們也來比試射箭,好不好?”
這個提議讓穆夜來怦然心動。
她知道,蕭士及特別愛看女子射箭的英姿。上一世,穆夜來本身就有射箭的功底,後來又爲了蕭士及的喜好,刻苦學習射箭,練得一手好箭法。如今兩世爲人,就算嫡姐穆夜歌,這一世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而杜恆霜就更不用說了。她那清高自傲如同白蓮花不染塵埃的作態,就連拿雙筷子都要嫌累,就別說讓她騎馬射箭了。每逢遇到這種時刻,她都裝病在牀,實在令人鄙夷。
確實是個讓杜恆霜出醜的好機會。也正好讓蕭士及及時認清杜恆霜是什麼樣的人,別等成了親才知道,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他的良配……
“好啊!好啊!咱們女子也要比試一番,不能讓各位公子專美於前!”穆夜來馬上應和,並且強力拉杜恆霜入場,“杜姐姐,咱們一起去射箭吧!來。我給你尋一張軟弓,一定不會弩傷你的。”
杜恆霜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賣弄,再說,蕭士及已經出夠了風頭了。她要還出風頭,豈不是讓人說司馬府真的不讓人?就連連推辭道:“我不會射箭。三小姐不用忙乎了。”
穆夜來從心底裡笑出聲來。她就知道這是杜恆霜的弱點!蕭士及喜歡看女子射箭,杜恆霜卻不知道投其所好,真是一把好牌都被她打壞了。
天助自助者。這一世。蕭士及的原配之位,非自己穆夜來莫屬!
白色幃幕那邊。已經重新讓四個侍女頭頂着大大的水袋站在那裡,等着讓小姐們過來射着玩。
連男子都不敢射這些人靶,女子就更少了。
只有穆夜歌和穆夜來兩姐妹拿着弓箭上前,瞄準了其中兩個侍女頭上的水袋。
結果,穆夜歌射了三箭,才射中一個侍女頭上大大的水袋,但還是贏得一陣歡呼。當然她雖然沒有安子常和蕭士及剛纔射的出色,但是她露的這一手箭法,就算在男子當中,能做到的人也不多。
這邊穆侯爺跟許紹提了安子常的親事,想將自己嫡出的大女兒穆夜歌許配於他。
這門親事,許紹覺得很是門當戶對,可是安子常雖然是他外甥,卻不會聽從他這個舅舅的擺佈,就招手將安子常叫了過來,“子常,穆侯爺想給你說一門親事。”就把穆侯提的親事說了一遍。
安子常臉上笑意不減,慢悠悠地道:“我本有心願,要娶個箭術通神的女子。今日正好機緣巧合,就讓我安子常比武招親吧。諾,和剛纔一樣,若是有哪家閨秀能射中那侍女頭上的蘋果,就是我安子常的良配。不管她是醜是美,是老是幼,我都照娶不誤!”
穆侯的臉色掛了下來,“安元帥且莫開小可的玩笑。”
安子常正色道:“終身大事,豈能玩笑?——請穆侯準備人靶和蘋果。”
穆侯一甩袖子,“備就備,你可別反悔!”
安子常笑吟吟地道:“不反悔,不過穆侯可要給我保密。如果說得大家都知道了,在場的這麼多姑娘都哭着喊着要去射人靶,穆侯府上侍女的命,可就不夠用了。”
穆侯甕聲甕氣地道:“曉得了。”只是偷偷說給自己的大女兒穆夜歌知曉。
穆夜歌一聽更加欣喜。這射人靶和蘋果的事,她在家也沒少做過。十箭裡頭,總是有一兩次能夠射中的,就連忙道:“爹放心,女兒這一次,就給爹爹長臉!”
很快四個侍女頂着蘋果魚貫而入,又站到了白色幃幕前面。
穆夜歌張開長弓,瞄準了半天,一箭射去,正中一個侍女心窩。
那侍女慘叫一聲,倒地而亡。
“真是晦氣!”穆夜歌咬咬牙,又舉起第二箭。這一次,她倒是沒有把侍女射死,但是完全射偏了。
“我就不信,我這一次還射不中!”七箭之後,穆夜歌跺了跺腳,再次架起長弓,這一次,突然找到手感,一箭射出,正好將那侍女手臂上的蘋果射落!
譁!
場上叫好聲又一次轟然響起。
第八次的時候,穆夜歌終於射中了蘋果。
穆侯的臉色好看了些,得意地瞟了安子常一眼。
安子常負着手站在那裡,笑着搖搖頭。
穆夜來也舉着弓箭走上前來。
颼颼颼!
她射了五箭,就射中了一個侍女手臂上的蘋果,而且無一傷亡,比穆夜歌的本事,還要再大一些。
場上再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比剛纔給穆夜歌的歡呼聲還要大。
穆侯爺更加得意,看着安子常的眼神,就像是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得意。
安子常卻嗤笑一聲,走過去將自己手裡的長弓硬塞給杜恆霜,“杜大小姐箭法如神,就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今日開開眼界吧。”一邊壓低聲音道:“人家等着看好戲呢,你不是最喜歡當面打臉嗎?怎麼在外面倒是裝起溫良嫺淑了,原來就知道在許家窩裡橫啊……”一邊往穆夜來、穆夜歌那邊瞟了瞟眼風。
杜恆霜正好看見穆夜來對自己一臉鄙夷的樣子,心頭很是不虞,更不想在蕭士及面前被人看扁。
從安子常手中一把拽過長弓,杜恆霜走上前去。
安子常嘴角噙笑,靜靜地退到一旁。 Wшw▪ тт kΛn▪ ¢ Ο
蕭士及忙從袖袋裡拿出來另一枚小巧一些的碧玉扳指,走過來親自給杜恆霜套在大拇指上,“平心靜氣,就和以前在家裡習練一樣,不要被別人亂了心神。射箭最忌分心。”
杜恆霜點點頭,揚眉舉弓,連比劃都不用,擡手唰唰唰三箭,將站在幃幕前面的一名侍女頭頂和雙臂上的三個蘋果同時射落下來。
場上頓時一片靜謐,就連風吹動樹梢的聲音都格外清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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