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聲呼哨,各有四五個黑衣人分別持刀撲向杜恆霜和諸素素。
蕭士及和安子常這邊壓力頓減。
但是看清楚這些黑衣人的去向,蕭士及和安子常都肝膽俱裂,不約而同飛身而起,往杜恆霜那邊衝過去!
兩人從後面追上,徒手各扭斷兩個黑衣人的脖子,隨手一拋,已經將黑衣人的屍身扔到隔壁的劉家小院。
跑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已經被杜恆霜當胸一箭,射得口吐鮮血,重重地摔到地上。
諸素素站在門口,只看見蕭士及和安子常從她面前掠過,隨後追殺上來的,就是那四五個黑衣人。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諸素素眨了眨眼,就發現向她撲過來的四個黑衣人裡面,有三個被安子常帶來的護衛從後面追上,用刀砍翻在地,只剩下跑在最前面的那個黑衣人高舉着大刀,往自己腦袋上砍過來!
諸素素咬咬牙,顫抖着拔出銀針,手臂一擡,往那黑衣人的肩井穴扎去。
同一時刻,對面的杜恆霜看見那舉着大刀撲向諸素素的黑衣人,心裡一沉,急忙掉轉臂弩,對準那邊黑衣人的後背猛地按動機關,連發三支勁弩,連珠般扎向那黑衣人的後心正中。
那黑衣人發出一聲慘叫,撲通一聲,倒在諸素素腳邊,抽搐兩下,便嚥下最後一口氣。
諸素素手執銀針,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全身似乎都僵硬成石頭。
“素素!”杜恆霜大急,推開擋在她身前的蕭士及和安子常,往諸素素那邊奔過去。
“素素!你沒事吧?你別嚇我!你說說話!說說話啊!”杜恆霜看見諸素素木木呆呆的面容。生怕她嚇得癡傻,“素素……素素……沒事了……沒事了……你回來啊……回來啊……”杜恆霜放緩了聲音,一手握住諸素素的手,輕輕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
蕭士及瞪了安子常一眼,快步來到杜恆霜身邊,低聲道:“素素沒事的,你別太傷心了。”又問她:“你怎樣?有沒有受傷?”
杜恆霜搖搖頭,擔心地看着諸素素,輕輕推了推她的身子。
諸素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雙眸終於有了焦距。
“霜兒?你沒事吧?”諸素素看清楚是杜恆霜站在她面前,心裡一緊。剛纔的黑衣人實在是太兇殘了,“雪兒呢?她沒事吧?”諸素素四處尋找杜恆雪。
杜恆雪從屋門後面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可以進來了嗎?外面的黑衣人都走了嗎?”
安子常和蕭士及往四周看了一眼。
“你守在這裡,我出去看看……”安子常的左眉挑了挑。從地上的黑衣人手裡奪過長刀,往院牆的某一個方向奮力投擲而去。
咣噹!
只聽院牆那邊傳來重物落地的東西,似乎那長刀紮在什麼東西上面。
安子常飛身躍起,從院牆上跳了出去,落向那重物落地的地方。
不出他所料,地上躺着一個人,不僅身着黑衣。而且臉上還蒙着一塊黑色面巾,只露出一雙晶瑩透亮的大眼睛,乍一看,跟杜恆霜的眼睛有幾分形似。
只是這雙晶瑩透亮的黑眼睛裡。沒有杜恆霜的坦蕩和嫵媚,只有刻骨的仇恨和怨毒。——形同神不同,沒有人能真正錯認這兩雙眼睛。
“是你?竟然是你?!”安子常一看見這雙眼睛,驚得後退數步。靠在諸家的院牆上。
在那黑衣人的胳膊旁邊,正是安子常剛剛擲出去的長刀。
“你不是死了嗎?”安子常深吸幾口氣。終於鎮定下來。
“你這麼想我死,我豈能如你所願?!”那人張口,聲音嘶啞地如同砂紙在原木板上打磨一樣粗糙礫人。
聲音雖然粗糙,但是也聽得出來,是個女人的聲音。
她撐着地,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右手捂在左胳膊上,一滴滴鮮血從她捂着的地方流出來,滴落到地面上。
安子常看着她狼狽不堪的樣子,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既然你活着,我也就不再內疚了。——你走吧,這一次,我放過你。咱們就兩清了。”
那女子聽了安子常的話,似乎很是吃驚,她愣愣地盯着安子常,過了好半晌,才啞聲道:“原來你還會內疚?——當初,你利用我……幫你打開行宮的後門,放你進去,結果,是我引狼入室!害了我父皇!也害了我大周江山!”一念之差,國破家亡。
安子常抿了抿脣,面色越發淡然。他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站在那裡,任憑那女子發泄她心中積鬱的不滿和憤恨。
“……你說,我哪一點對你不好?你爲什麼要這樣待我?我以公主之尊,對你言聽計從,你還有什麼不滿?你爲什麼不肯放過我父皇?是我長姐對不起你娘,又不是我父皇?!”那女子說着說着,在安子常面前哭了起來。
安子常的眉頭微皺。他未料到,過了這麼多年,隔着兩家殺父弒母的不共戴天之仇,這個前朝大周的朝雲公主,還對他餘情未了……
其實說起來,朝雲公主是前朝大周德禎帝年紀最小的女兒。她的長姐,便是德禎帝的長女,寡居的朝日公主,因跟安子常的父親安國侯勾搭成奸,爲了能嫁給安國侯,她和安國侯合夥,悄悄毒死安國侯的結髮妻子,也就是安子常的孃親許氏。隨後德禎帝知道安國侯喪妻,便打算下旨,將自己寡居的大女兒朝日公主賜婚給安國侯。
安子常得到這個消息,又無意中發現了自己孃親暴病身亡的真相,一怒之下,帶着安國侯府的親兵,殺到德禎帝的行宮,將行宮上上下下所有大周皇室的人都殺死了,當然也包括德禎帝寡居的長女朝日公主。而朝雲公主。安子常本來還沒做好決定,要拿她怎麼辦,結果很快就收到消息,說她在寢宮自縊身亡。
安子常便命人放了一把大火,將德禎帝的行宮全部燒燬,自然也包括朝雲公主在內。
如今過了這麼多年,他居然又見到這個他以爲已經死了的人。
朝雲公主看見安子常無動於衷的樣子,更加痛苦,她拉下自己蒙面的黑巾。露出被燒壞的左臉,對安子常恨聲道:“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恨你,就有多想你……”
安子常笑了笑,淡淡地道:“過了這麼多年。我以爲公主已經想明白了,誰知還是活在夢裡。”
朝雲公主一愣,“你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你說,我哪裡對你不好?我知道你心痛你孃親的事,我也很抱歉,但是這件事,誰都不想的。我大姐是心急了些。但是她對你的父親一心一意……”
“對我的父親一心一意,就有理由來毒殺我的母親?——朝雲公主,我先還對你有一絲歉疚,現下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走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若是有下一次,你絕對不能活着回去了。”安子常打斷朝雲公主的話,轉身要往院子裡走。
“你給我站住!”朝雲公主大喊一聲,淚如雨下。“子常……子常……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安子常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道:“朝雲公主。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不要再念着我了,也不要再手下留情。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喜歡你。——你找錯人了。或許有人隔着血海深仇,也能跟仇人的妹妹卿卿我我,我卻是做不到。我一看見你,就想到你大姐毒殺我的孃親。而你,你看見我,也應該想到我親手絞殺你的父親。對着這樣殺了你全家的男人,你如何問得出喜歡不喜歡這種話?”說到最後,安子常的聲音越發鄙夷。
國仇家恨都拋在一邊,還念着卿卿我我。有這樣的公主,大周焉愁不亡?
被自己喜歡的人鄙夷厭棄到這種程度,卻是朝雲公主始料不及的。
這些年來,她跟着二姐朝陽公主東躲西藏,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殺了安子常。可是真的見到他,她滿腦子裡卻都是他……
“子常,你怎麼能這樣說話?是,你娘是因我大姐而死,但是你想過沒有,我大姐是公主,我爹是皇帝。就算我大姐不出手,我爹也會下旨賜你娘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如何能把這筆帳,算到我頭上?”朝雲公主分外委屈。
“哈!好一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原來在你心裡,我孃的命,根本就不是命!”安子常憤怒至極。
朝雲公主被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可是……我爹是皇帝……”
是啊,在一個公主心裡,她的爹爹是皇帝,他想殺誰,就殺誰。對於那些不肯乖乖把脖子伸過來給皇帝砍的人,都是公主眼裡的大逆不道之徒。
安子常恰恰就是這種不肯乖乖被砍腦袋的人。
“還有你二姐朝陽公主,只因恨我,能把她的親生兒子,也就是我十歲的堂弟,推出來給竇章砍了腦袋。——你們一家人,都是瘋子。”安子常說完,大步走進小院。
朝雲公主眼神複雜地看了一樣安子常消失的方向,轉身也踉踉蹌蹌走入夜色裡。
沒過多久,諸素素家所在裡坊的坊正扶着帽子跑了進來,當看見小院裡遍地的死屍,欲哭無淚,就快差點給安子常和蕭士及跪下了,“安國公、柱國侯,這……這……讓小的如何上報啊?”
“如實上報。這些人是前朝餘孽,前來刺殺我和柱國侯,你就這樣報上去。這些屍體,你也帶走吧。——哦,那邊的不要碰,那邊是我的護衛,是我們安西的勇士。我要帶他們回去,按照安西禮儀安葬。”安子常指了指院子裡的屍體,已經被他的人分成了兩部分。
已經是二更天了,外面的夜空越發寒冷刺骨。
安子常將自己的大氅再次取了下來,給諸素素披上。
諸素素皺眉,“你到底發什麼瘋?”
安子常笑了笑,用手撫了撫諸素素的面頰,“去柱國侯府過年吧。我明天派人給你送東西。”說着,對自己的手下一揮手,“走!”
安子常的護衛背起自己死難受傷的兄弟,跟着他大步追了出去。
蕭士及護着杜恆霜的肩膀,對杜恆雪和諸素素道:“馬車在外面,我們這就走吧。”
諸素素看了看小院裡面的屍體,遲疑着道:“不等人收拾嗎?”
“你的下人都在這裡,讓她們料理吧。你如今已經跟安國公定親,在出嫁之前,你也不要回到這裡了,就住在柱國侯府吧。”蕭士及淡淡地道,“到底要不要嫁給他,你要仔細考慮。——今天晚上的這些刺客,都是衝着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