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6章夜色沉,紫禁宮未明

邢皇后直衝養心殿西暖閣,正在和皇帝議事的兩個大臣看到她,都簌簌發抖地跪下來,不明就裡,暗自恐慌。樂康看到這樣的邢皇后也驚呆了,她白臉上的黑眼睛裡跳着火焰,嘴脣紅裡發紫,蠢蠢欲動。

邢皇后一把拉起樂康,就往外衝,道:“皇上快跟臣妾去慈寧宮見太后!”樂康被她的樣子和舉動嚇呆了,以爲是太后出了什麼事,忘了叫住她,也忘了喚宮人,由着她一路拉他往慈寧宮去。

邢皇后緊緊地拉着樂康的手,不肯放鬆一點點,她不能放手,她不能放開他,怕一放開他,他便要受到傷害!她有權利保護自己的丈夫!對!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

剛纔邢詩靈告訴他,既然皇帝要廢后,那邢家就要廢帝!邢家位高權重,兵權緊握,廢帝不是難事!與其讓皇帝欺負邢家,不如邢家先下手爲強!

皇帝算什麼?扶持一個新皇帝又算什麼?對邢家來說易如反掌!

廢帝?邢家要謀反!邢家對皇帝最是忠心耿耿!邢皇后一直以自己是邢家的女兒爲榮!邢家竟然要謀反?

若廢了帝,就是廢了自己的丈夫!他們要殺死這個與她拜過天地,進過洞房的男人!這個男人不僅是皇帝,也是她的丈夫,她唯一的男人!縱然他對她冷漠無情,但是他是她的丈夫啊!

他們殺了她的丈夫,那她呢?她算什麼呢?她不再是一國之母,不再是皇后,做不做皇后不重要,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是愛樂康的!她愛的不是皇帝,而是樂康!這個時刻她才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她是多愛這個男人!

他們要殺的不是皇帝,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愛人!不行的!不行的!他是她的天,她的一切;他也是萬民的天,萬世的一切!

當天晚上,坤寧宮燈火通明。皇后獨自從慈寧宮回到坤寧宮後就站在殿外,宮人們也只能都站着,但是誰都不知道皇后爲什麼這樣一動不動地站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宮門,似是要望穿一道道的宮牆。

今天皇后的反常讓宮人們都很奇怪,白天的瘋跑,不止自己瘋跑,還拉着皇帝瘋跑,兩人跑進慈寧宮,幾個時辰都不曾出來,然後召了幾名心腹大臣進去,又是幾個時辰。

直到傍晚,皇帝和大臣纔出來,全都面色慘白,直奔養心殿;而皇后直接回到了坤寧宮,不曾進殿,一直站在殿外,沒有梳洗,沒有換衣,甚至依舊沒有穿上鞋子;沒有進過一口水,沒有進過一口食物,身上的衣裙溼了又幹。

小雪持續不斷地下着,把皇宮漸漸地越裹越白,這無邊無際的白色好像把一切都給掩住了,但警覺如鼠的宮人們從皇后的反常上都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這一晚宮中風聲鶴唳,所有的宮殿中人都睜大着眼睛,在夜色中巴巴地望着坤寧宮,從那裡傳出來的一點一絲,都不肯放過。

邢皇后的黑髮及腰,在寒風中隨着她暗紅色的裙裾和綬帶一起飛舞,纖腰楚楚,玉面黑瞳,即便不施粉黛,衣發凌亂,邢皇后依舊如神女一般佇立着,使旁人又敬又怕。

這一夜似乎特別長,特別黑。

不知過了多久,小雪已經停了,遙遠的天際露出一點亮光,從那亮光處,邢皇后的天人疾行而來。

她沒有上前迎接,只是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身上,那明黃色的龍袍閃閃發光,他的目光也凝聚在她身上。直到走進坤寧宮,他們終於四目相交,在衆人一片萬歲聲中、在衆人紛紛跪倒之間,他們兩人只是互相凝視着對方。

良久,宮人們的裳裙全都跪溼了,他纔開口:“都解決了!”

邢皇后悽美的臉上浮出一絲難以形容的、複雜的笑意,轉瞬間,她便盈盈倒下,樂康快速上前,一把攬住了她的腰,邢皇后倒在他的懷裡,兩個人相觸的溫度在天寒地凍間驟然上升。

“臣妾聽候皇上處置!”她的聲音依舊清冷,樂康卻聽到了溫柔和哀怨。他過去從來沒有認真地聆聽過她清冷的聲音背後的心聲。

“你永遠是皇后,是朕的皇后!”樂康一字一頓、發自內心地說道。他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清楚地知道誰是最愛他的人,誰是最值得讓他去愛的人!而他差一點失去了她!

第二天,邢家的變故震動了朝野上下和後宮。邢宰相和邢尚書父子一夜之間皆自盡;邢家全族流放異地爲奴,永世不得入京。

雖然朝廷給出的罪狀是邢宰相父子結黨隱私、擾亂朝綱。但謠言紛紛卻說是皇上發現邢家有謀反意圖,皇帝親自率御林軍夜闖邢家,在邢家抄出了預備好的龍袍、玉璽等物品。

可是人們又都奇怪若是邢家有這樣的重罪,邢氏父子怎會只是自盡這麼簡單?此等重罪必是凌遲處死!而邢家怎麼只是流放而已?這樣的重罪必是滿門抄斬!

宮裡宮外的人有信朝廷頒的罪狀的,也有信謠言的,邢家的這一夜變故終究成了大珣人心中的一個謎!

邢家唯一沒有獲罪的就是貴爲皇后的邢詩逸,她不僅沒有獲罪,還恢復了中宮箋表,不僅恢復了中宮箋表,宮人們還發現之前帝后瀕臨崩潰的關係一夜之間如冰雪消融,一夜春風百花開般變得恩愛和諧!其他不提,單單是皇后一句留在坤寧宮會讓自己想起過去的不快,皇帝便讓皇后搬到了離養心殿最近的永壽宮。

春天很快就來了,這一年的春天好似只屬於邢皇后,皇帝獨寵皇后,後宮其餘的宮人幾乎一夜之間都失寵了。

御花園內,帝后攜手賞櫻花,敘初見;永壽宮內,帝后拈韻填詩詞,度春宵。後宮裡處處都充滿了帝后的恩愛纏綿。太后本就喜歡邢皇后,邢家出事後,太后似乎更加喜歡她,看見帝后如此和睦,太后是後宮裡最高興的人,也許她也是後宮唯一高興的人。

翊坤宮裡,夜深不能入眠的宮人們聚在一起,陪着惠妃閒聊,以打發漫漫長夜。永壽宮就在翊坤宮前面,那裡傳來的絲竹之樂讓人聽起來甚是刺耳,諸位娘娘們都擡高了說話聲調。

“聽說皇后善舞,皇上夜夜都要看皇后起舞,不看的話睡不着呢!”說話的是翊坤宮的一個徐貴人。

“過去倒是不知道皇后的花樣這麼

多!”另一位常在道。

“夠了!”惠妃的臉色一沉,道:“本宮讓你們來是讓本宮高興的,你們總說些讓本宮掃興的事做什麼!”

衆人噤聲,最近哪裡有讓人高興的事可說呢?高興的事全都在永壽宮裡!都說帝王之愛最是無常多變,原本似在冷宮裡等待被廢的皇后一夜之間寵冠後宮,原本深得皇帝厚愛離後位只有一步之遙的惠妃成了閒人一個!

“娘娘不必太過慮,皇上對娘娘沒有忘情!帝后恩愛是常理!皇上除了在皇后娘娘那兒待得最多外,還是來娘娘這兒的。日子還長呢!皇上總是一會兒喜歡這個,一會兒又喜歡那個的,不過依嬪妾看,惠妃娘娘永遠都在皇上心裡!”景仁宮的許嬪微微笑道,如今皇后獨寵,其他所有的妃嬪似乎都心照不宣地站到了一起。

惠妃的臉色緩和了些,笑了笑:“還是許嬪會說話!”她抖了抖滿是蘭花香的繡帕,道:“誰能第一個誕下皇嗣,纔是頂要緊的!”

其他的宮人忙附和道:“娘娘深受恩寵,必定能早日懷上龍種!”

前邊永壽宮裡已經停了樂聲,樂康抱着邢皇后在牀上私語:“沒想到朕的皇后如此多才多藝,以前竟是辜負了許多良辰!”

邢皇后蔥蔥玉手捂住了樂康的嘴,道:“皇上說了太多這種話了,臣妾惶恐!”

樂康一直知道邢詩逸是美麗的,只是過去她的美在他眼裡都是驕傲和自矜,自從邢家出事後,她的美才在樂康的眼裡和心裡變成了真正的充滿女人味的美。她的大義滅親讓他不得不爲之動容!她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他!

冷豔的她躲在他的懷裡,像一隻乖巧的小兔子,她再不是惹他厭惡的清高的邢家小姐了,她就是他的妻子!一心一意愛着他的妻子!她的冷豔在他溫暖的懷裡化作一汪柔情。

要不是因爲看在她的份上,他絕不會繞過邢家!絕不會讓邢家父子自盡、邢家流放那麼簡單!在邢家看到龍袍和玉璽時,當時就有親自斬殺邢家的衝動,但是腦海裡忽然浮出邢詩逸纖細的身影跪在他身前,嚶嚶抽泣,萬般可憐!

之前對她那般冷漠,那般無情,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最終選擇了他?樂康心裡很感動,天下也許再無對他如此忠心如此深愛的女人了!沒有她,也許他已經糊里糊塗地身首異處了!

樂康一陣顫慄,抱緊了邢詩逸,邢詩逸也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有她,她有他,這便足夠了!

這日,宛雲從外回到景仁宮,經過許嬪的屋外,聽見了“惠妃娘娘”的字眼,心裡不知爲何一動,下意識地躲在窗邊聽。

“替本嬪多謝惠妃娘娘!”許嬪低聲道。

“許嬪不必客氣。”宛雲聽出這是惠妃的貼身宮女金釧的聲音,也壓得很低,“上回劉妃的事,娘娘說許嬪辦得很好!許嬪是個明白人,是個聰明人!以後娘娘還需這麼聰明明白的人相幫呢!”

“承蒙惠妃娘娘看得起我!”許嬪道:“請金釧姑娘回去告訴惠妃娘娘,嬪妾隨時願爲惠妃娘娘效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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