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曉葉(三)

曉葉再回到水澤城已經是六年之後,北街早已不再是原來的北街。

就在他走後的第三個年頭,鄰邊大澤國的軍隊攻入了城中。一把火燒掉了北街所有的老舊房子,然後在上面新建了更爲整潔漂亮的屋舍。

原來住在北街的人們,則是逃的逃,死的死,早已不知去向。

曉葉多方打聽後,終於找到了一個地方——亂葬崗。

說亂葬崗其實有點不合適,因爲那裡並不是一個山崗,就只是一片沙地,不過那裡常年都颳着風沙,屍體扔進去後很快就會化爲枯骨,不會造成瘟疫也不會散發惡臭,所以人們在打掃戰場時都會把屍體扔到那個地方。

而曉葉之所以會找到這個地方,則是因爲他打聽到的一個消息。

水澤城原來的國君是個昏庸無道的暴君,在城門被攻破之後,他深知自己已經無法逃脫,就命令軍隊在城中對着自己的子民大開殺戒,揚言就算是死,他也要讓上萬人來爲自己陪葬。

大澤國的軍隊攻進來後,看到的就只是滿地的屍體,以及那個坐在王座上,形似惡鬼的國君。

“嗚——嗚——”

亂葬崗那不間斷的風聲,就像是這裡的屍骨們從未停息過的哀鳴。

三年的時間,當初大澤國打理戰場後拋在這裡的屍體早已化爲了無數枯骨,根本就無從分辨哪具骸骨是哪人的——甚至就連一具完整的骸骨都無法找出。

曉葉站在滿地的枯骨之中四下看了看,然後緩緩閉上眼睛,精神力瞬間四散而出,腦海中立馬就出現了與肉眼所見完全不同的熱鬧場面。

幾乎每具骸骨上都飄蕩着一個孤魂,加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孤魂的海洋,熱鬧無比,就像是逢年過節的鬧市。

人在死後靈魂也會隨之消散,但生前留有強烈執念的人,死後他們的靈魂會消散得更爲緩慢,這個過程甚至可以持續數年。死後靈魂脫離肉體,卻又無法離骸骨太遠,那些有執念的魂魄就只能不停地在原地遊蕩着,漸漸地失去記憶,忘記了過往,忘記了親人,忘記了名字……當他們把自己的執念也忘記之後,那縷孤魂纔會得以消散。

曉葉的精神力從每一個孤魂身上掃過,終於在一個孤魂相對較少的地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一陣激動,高興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在心底蔓延就立馬被悲傷給佔據了。

他找到了自己的親人!但是是在亂葬崗!而且用的是精神力!

他一步一步地朝孤魂之前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找到了一具骸骨,精神力再次擴散出去時,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陳老爹。

“老,老爹……”他聲音顫抖地喊了出來,話一說完,淚水就奪眶而出。

陳老爹開心地笑了,如釋重負地說道;『你總算來了,這樣我也就能完成他們消失前的託付了。』

“老爹,是誰殺了你們?你說,我一定爲你報仇!”曉葉咬牙切齒地說道。

陳老爹卻搖了搖頭,說道;『戰爭哪有不死人的,而且他們託付給我的也不是這件事。』

“您說,無論什麼事我都答應您。”

陳老爹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好歹都是有名有姓的人,不想就這樣被扔在這片亂葬崗曝屍荒野,你若有心,就把我們的屍骨收起來,然後一一埋葬立碑吧。』

曉葉擦乾眼淚,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我左邊的,是你王二伯的屍骨,原名王二柱,在他左邊的則是他哥哥王大柱的屍骨。他們兄弟情同手足,死後也希望能埋葬在一起,這是他們唯一的願望。』

“嗯!”曉葉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

『在我右邊的,是住在街口的朱大嬸的屍骨,她爲人雖然有些勢利,但本質卻不壞,你的第一件衣服就是她爲你穿上的。她的願望就是死後能穿着一件金衣下葬,可惜她的金衣被官兵搶去了,你若能做到,就滿足她吧。』

“朱大嬸就是朱大嬸,永遠不會跟金子過不去。”曉葉不由得破涕爲笑,說出了一句陳老爹曾經用來評價朱大嬸的話。

『朱大嬸的屍骨和李幺孃的屍骨混合在了一起,若是分不開的話,就合葬吧,這樣地下也能有個伴。』

“這兩人生前經常吵架,死後卻是‘情同手足’。”曉葉有些俏皮地說道。

『在我後面的是……』

……

陳老爹說了很多,曉葉全都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並複述了一遍。

北街上百口人,這裡的屍骨卻只有二十七具。其他的早就不知流落到了何處。

聽完曉葉的複述後,陳老爹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就說過,小葉一定會來找我們的,可惜他們都等不到,只好把心願一個接一個的傳了下來,到最後就只剩下了我一個,如今總算是完成了他們的託付,而我也見到了你最後一面,總算是了卻了……』

一邊說着,陳老爹的身形開始緩慢消散了起來,到最後徹底消失在了曉葉的視線之中,只留下了地上的一具骸骨,還有漫天的風塵。

“呼——呼——”

……

當曉葉把所有屍骨都收入空間容器,並從亂葬崗出來之時,遇到了朝亂葬崗走來的一個身影。

“等等!”兩人擦肩而過之後,那人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曉葉回過頭和那人四目相視,隱隱覺得那人有些面熟。

這時,那人一臉驚喜的大喊道;“葉大哥!你是葉大哥!”

曉葉一臉的迷惑,問道;“你是……?”

“葉大哥,是我啊!王大白!”那人興奮地說道。

“是你!”曉葉也想了起來,驚喜地說道,“大胖?!”

王大白是以前曉葉身後的一個小跟班,在曉葉離開時讓曉葉給自己帶“仙食”的人就是他。只是那時的王大白是一個體型遠超同齡人的大胖子,現在卻變成了一個身體結實的青年小夥。

“葉大哥,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王大白一臉驚喜地說道,“太好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大家?”

“對,小宋,豬頭,小妮,還有其他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伴,我們都在等着你回來,好進行我們的復仇大計!”王大白說道。

“什麼‘復仇大計’?那昏君不是早就死了嗎?”曉葉疑惑地問道。

“……”

王大白愣了愣,然後嘆了口氣,說道;“看來葉大哥也被那些人給騙了。”

曉葉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一臉嚴肅地說道;“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

看到曉葉那一臉嚴肅的神情,王大白卻莫名感到一陣心安,以前他們闖禍的時候,只要曉葉露出了這樣的神色,就代表他會幫他們解決麻煩……而且也總能找到辦法解決麻煩。

他不由得笑了,然後說出了被隱藏的真相……

水澤城原來的國君並不是什麼昏君,整個水澤城在他的治理下都井井有條,國泰民安,夜不閉戶。這樣富庶的水澤城,引來了其它國家的覬覦——大澤國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沙漠區域爆發了一場戰亂,影響了幾乎所有的國家,大澤城就趁機找事,大軍壓境來到了水澤城。可惜水澤城的國君雖然治國有方,但卻並不善於治軍,節節敗退之下,很快就只能困守城池。

爲了不再犧牲更多的國民,水澤城的國君選擇了投降,在和對方達成協議約好不再濫殺一人之後,便大開城門,讓大澤國的軍隊進入了水澤城。

誰知大澤國的國君在進入水澤城之後卻立馬翻臉,撕毀協議後命令士兵在城中大開殺戒,並把水澤城的國君吊在了高臺之上,讓其親眼目睹自己的國家被大火燒爲灰燼,三天之後,水澤城的國君被渴死在了高臺之上,據說屍體被人放下來之時,一雙眼睛已經哭腫,就像鑲在臉上的兩個核桃。

王大白等人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爲那些士兵在到北街之前,他們就從城牆下的狗洞裡鑽了出來,可惜那個狗洞太小,只能由小孩出入,而在他們出來之後,陳老爹他們就從裡面堵住了狗洞。饒是如此,在離開時他們也被城牆上的敵軍發現了,遭受了一陣箭雨,到最後活下來的就只有他們四人。好在那些士兵忙着在城中劫掠,並沒有出來追殺他們。

聽到這些,曉葉的眼中冒出了壓制不住的寒意,衣襬無風自動,周圍更是掀起了一陣風沙。

一旁的王大白看到這些,先是一愣,隨後小心翼翼地問道;“葉大哥難道已經成爲‘仙人’了?”

曉葉頓了頓,然後笑着說道;“既是‘仙人’,也是‘小葉’。”

聽到這,王大白開心地笑了……

自那之後曉葉就加入了王大白等人的組織,爲復仇做着準備,曉葉也打算在殺掉大澤國的國君,爲死去的親人們報仇之後,再找地方安葬他空間容器內的那二十七具屍骨。

然而就在他們的復仇行動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之時,曉葉的師父卻突然把他召回了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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