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青萍

作者有話要說:

“娘子!”謝零氣喘吁吁奔進來,話都說不囫圇,“三娘子……快!快……帶小郎君走!”

謝蘭修臉色煞白:“怎麼了?去哪裡?”

謝零狠狠喘了幾口氣:“陛下徹查營陽王廢立和暴卒的事,傅亮、徐羨之都……都死了……下頭……下頭就該是我們這裡了!”

“姐姐!”謝世攸年紀雖小,卻懂看臉色,老管家一臉驚懼的淚痕,姐姐白得如竹紙一般的臉,都讓這小小的人兒明白:家中出大事兒了!

“甭管去哪兒,比在這裡待斃強!要麼……”謝零左右向空望望,“要麼帶小郎君往北邊走,去郎主那兒。郎主那兒有荊州的三萬精兵,又有與先帝運籌帷幄、打贏無數惡仗的經驗,他那兒總是一塊棲身的地方。”

正說着,四圍似乎聽到兵馬喧囂的聲音。謝零道:“走後門!”謝蘭修已經幾乎絕望,然而看着年僅五歲的謝世攸,害怕得發抖,緊緊依偎在自己身邊的可憐模樣,謝蘭修不得不咬緊牙關,半拖半抱着弟弟,跌跌撞撞直往後門而去。

后角門平素灑掃的人早已呆在那裡,謝蘭修到了門前,角門外卻傳來“砰砰”的敲門的聲音,謝零湊到門縫上一看,恰巧看見一柄寒光閃閃的鐵製大刀,刀鋒刮在門板上,發出令人牙齒髮酸的尖銳聲音。接着,外面的人邊撞門便叫道:“快開門!若是等老子把門砸開,非讓老子的刀見見血不可!”

這情形是謝蘭修有生以來所見到的最可怕的一幕,她緊緊抱着弟弟,只感覺兩頰不斷有溼溼的淚水流下來——而她,竟不知自己居然在哭。欲待對弟弟說些什麼,才發現嘴脣顫抖得厲害,半天一個字都咬不準,許久才聽見弟弟謝世攸帶着哭腔、卻強作鎮定的聲音:“阿姊不哭,阿姊不哭……阿攸護阿姊周全!”

謝蘭修只覺得嘴脣邊都被淚珠墜得難受,一滴淚水流進嘴裡,鹹澀得根本無法潤澤她乾燥的口腔。終於,謝蘭修聽見自己的聲音:“謝零,開門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犯不着你們爲我倆擔着危險……”

早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拉開門閂:“軍爺!我們只是謝家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刀從那人腰後伸出,雪白的鋼刃上包裹着鮮血,少頃才緩緩滴下,又過了一會兒方始看見如注的鮮血從刀刃與人體交接處噴涌而出。

“奶奶的!”殺人的一身軍服,一臉兇惡神色,“叫老子敲了這麼久的門!”罵完,尤不解氣,在那仍在呻喚的身體上又補上兩刀,見那具肉體痛苦宛轉在地,好一歇不動了,才滿意地在屍體的衣物上揩抹自己刀上的血跡。

噴濺而出的鮮血讓素來嬌養在閨閣中的謝蘭修只覺一陣眩暈,牢牢把謝世攸的頭抱在自己懷裡,怕這可怖的一幕嚇着他——然而,誰又知道,下一幕可怖的景象,是不是就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呢?謝蘭修覺得脊背躥上來一陣徹骨的寒意,然而倒是明知必死無疑了,反而有了勇氣。謝蘭修睜開雙眼,定定地瞧着殺人的兵弁:“不要爲難其他人,你們要找的是我——我是謝宣明的女兒!”

這聲音竟比她自己想象的要鎮定得多,謝蘭修似乎被自己的聲音帶來了力量,看着眼前噴血的屍體似乎也沒有先時害怕了。反而是殺人的兵弁,愣了愣,盯着這個勇氣卓絕的十四歲女孩兒,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瞪得滾圓,怯意卻被壓制在牙關之下。那兵弁緩緩放下刀,過了好一會兒才向身後大喊:“在這裡!謝家的人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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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義隆端坐在太極殿中,不時聽到飛馬報來的消息:“徐羨之自盡身亡”“謝世休逃亡被擒”“謝家幼子謝世攸和次女謝蘭修被擒”“謝嚼被擒”……於他,都是好消息,劉義隆臉上露出一點淡笑,雖然淡得微乎其微,卻是發自肺腑的笑意。

殿上與他一起聽消息的是王曇首、到彥之和剛剛快馬來到建康的檀道濟。此時,除卻檀道濟,幾位大臣都是滿臉浮上笑容來,王曇首道:“恭賀陛下!”

劉義隆淡淡道:“現在還未到恭賀的時候。”轉頭看着檀道濟,臉色肅穆:“檀卿!眼下最可擔憂的便是謝晦在荊州的三萬精悍兵將了。謝晦從先帝征伐,朕那時年紀尚幼,只知謝晦謀略機變絕佳,是不世出的奇才,如今又重兵在手,朕此次以北伐的名義突襲荊州,不知有幾分勝算?”

檀道濟眉峰微蹙,半日不曾答話,劉義隆倒也耐心,靜靜在大殿上等着,終於等見檀道濟擡頭,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先是請罪:“臣檀道濟,原也隨着謝晦、徐羨之謀劃廢立營陽王的事,蒙陛下不棄,恕了檀道濟的罪過,如今伏涕感念聖恩!”

劉義隆連忙安慰:“當年形勢所逼,怎好怪卿?何況謝晦、徐羨之弄權,卿並未參與;謝晦、徐羨之謀殺營陽王,卿亦未參與。檀卿是國之柱石,朕倚重你的地方還多着呢!”

檀道濟與謝晦原本倒是惺惺相惜的同僚好友,雖有不同政見,但私底下常抵足而眠,飲酒下棋,撫琴作詩,常有知己間相得的樂趣所在。如今亦是形勢所逼,不得不反戈相向。——不過,爲國家計,檀道濟也覺得謝晦弄權太過:不光在劉義隆身邊安插自己的親信,而且獨攬天下重兵重鎮,謝家兒郎都在朝中擔任要職,把持國家命脈……如此張狂,怎能不成爲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呢?檀道濟因回奏道:“臣昔日與謝晦同從先帝北征,謝晦長於用計,入關時獻上用兵十策,其中倒有九策應變得當,因而他多得先帝器重。臣以爲,若論才略明練,謝晦確實少有匹敵。”

他擡頭望望劉義隆臉色凝重,又道:“但請陛下放心。謝晦素來在先帝幕府,紙上談兵,從來未嘗孤軍決勝。戰場上波詭雲譎,瞬息萬變,帶兵之人,除卻謀劃之力,還要有養兵之恩,才能上下同欲,克敵制勝。如今他自請把守方鎮,而荊州的人原是陛下舊部,他們的心是歸陛下還是歸謝晦?一想可知!再者,謝晦嘗與臣共同把用兵之計記錄成冊,只不過尚未成書,因而,臣洞悉謝晦的智謀,而晦只知道臣的勇力,他便算不得知己知彼。陛下欲討伐謝晦,臣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將他擊敗。”

劉義隆舒了一口氣,笑道:“檀卿!朕要的就是你這句承諾!”

檀道濟猶豫了一下,似乎下定決心般又說:“謝晦兒女都在京中,兄弟也在建康任職,他素來是重情的人,陛下若想亂他陣腳,不妨……”下面要說的是傷陰騭的話,檀道濟實在有些出不了口,尤其想到謝晦兩個玉人一般的女兒,自己都覺得自己作孽。

而劉義隆心裡卻明白得很,他修長的丹鳳眼似乎凝視着殿外,目光漫漶無端,白皙的手指輕輕叩擊着御座的烏木扶手,終於開口道:“彭城王妃是出嫁之女,向例不算在謝家人中。其餘的,謝晦之兄謝絢、謝曕已經過世,謝晦之弟謝嚼,謝晦之子謝世休、謝世攸,謝晦之女謝蘭修……”

說到這個名字,他眼前出現了那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那日她隨姐姐彭城王妃前來玉燭殿中請安,清音如玉石相擊,容貌似入畫天女,雖然一直低眉順眼不大直視自己,但少女靈犀一動的偶爾一瞥,眸子似電石火花般與自己目光一碰;背顧緗裙時似若有情的宛轉儀態;還有應答時與自己不謀而合的興致愛好……劉義隆覺得心裡似乎抽地一痛,清了清喉嚨改口說:“女兒家就算了吧,沒入掖庭爲奴婢。其餘男子,全部斬首棄市。把人頭和檄文飛遞謝晦。”

檀道濟平日不哼不哈,其實是識人很準的將才。他對謝晦的評價一語中的,直接擊準了他的要害。謝晦在京並不是沒有安插親信,朝局中不大對勁的地方他也聽說過。但謝晦過於自負,沒有把這些小事放在眼裡,總以爲自己扶持起來的新皇帝不過弱冠年齡,而自己是頗有經驗的顧命大臣,按以往的常理,這位新皇帝哪敢和自己翻天?所以未免有些輕敵,不相信劉義隆真的膽敢對自己下手。

那時信息閉塞,謝晦但從傳書中知道劉義隆要親征北魏,便洋洋灑灑寫了一封奏摺勸諫。沒想到這封摺子剛剛交付驛遞,他的人便從朝中傳來徐羨之和傅亮身死的消息。

謝晦大驚失色,片紙之中難以全面瞭解朝局,他趕緊調集荊州的部下,卻又怕動作太大,真坐實了自己的“謀逆”,也不敢妄動兵符,一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而他的對手——曾陪着父親南征北戰、奪取天下的劉義隆不是劉義符那樣的紈絝子弟,他曾在荊州帶兵,深知軍機如火的道理,御駕親征,絲毫沒有貪圖舒適,幾乎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一路向荊州急行軍。沒出幾天,劉義隆親率的大軍便已神出鬼沒地把荊州作團團包圍之勢。

區脫縱橫繡闥雕甍愛慾相逐蕩生漣漪墜心隕涕山雨欲來音書寂寥荊王無夢若如初見鞭督叱吒相逢爲夢隱天蔽日燭花搖影夷歌數處襜帷暫駐隨波轉薄白璧青蠅雲中錦書風起青萍報應不爽冥色拂霜心頭之珠秣陵春深柳暗花明民卒流亡零落成泥今日種種附錄名爲彼岸爲淵驅魚心頭之珠董狐之罪零落成泥民卒流亡蘭亭已矣二子之勇附錄狐吠於樑譖愬荒唐遺珠滄海遠水無波事急相隨天心月圓借刀殺人柳暗花明山雨欲來唱籌量沙靡不有初謀定後動流芳忽起自毀長城彀屏寄託摽梅妙齡花開兩面紋枰對弈金谷故園眷然顧之今我來思燈火闌珊勇者不懼虹銷雨霽名勢取道情似兩合當謀萬世寸玉瑕瓋拂亂雲山巷羅荊棘母愛子抱遺珠滄海梁園舊夢甘言如飴今日種種譖愬荒唐秣陵春深偷樑換柱新人之笑音書寂寥流芳忽起盛筵難再拂亂雲山民卒流亡濫笑無誠彀屏寄託今我來思巷羅荊棘柳暗花明生佛魔間匏瓜徒懸我獨昏昏奄若飆塵鞭督叱吒熒惑星轉俟於旃檀宿土新露拂亂雲山舊人之哭與君折柳流芳忽起婆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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