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季山坐落在火垢山地和夕牧平原中間,東西綿延數千裡。山以北是一望無垠的黑色荒土,山以南則是衆多國家賴以生存繁衍的肥沃耕田。
幾千丈的高山插入雲霄,將南北兩片截然不同的陸地分割開來,生活在夕牧平原的芸芸衆生擡頭就能看到巍峨高山的影子,卻很少有人知道山後面是個怎樣的世界。
高山有兩季,山之陰是死季,山之陽則是生季,於是取名兩季山。
兩季山的南側是一片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大森林,從山頂到山腳,大概只有幾十裡。在有些人的眼裡,這片森林只是一抹狹長的綠色,但在山腳黃石村村民的眼裡卻是一片永遠無法穿梭的神秘地帶。
俗話說靠山吃山,黃石村按理是一個靠打獵砍柴爲生的小山村,但實際上,村民世代以耕種爲主,因爲村後的大森林裡有他們無法抵抗的山野猛獸。
凡事都有例外,黃石村大多數村民不敢深入兩季山,有個十二歲的男孩卻已經平安的在那裡生活了四個年頭。
男孩叫元尾,是黃石村土郎中元老漢在野外撿的一個遺棄兒。
元老漢有兩個兒子,他們都已經成家立業生兒育女,與大多數山民一樣過着清貧的日子。元老漢東奔西走行醫救人也賺不了幾個銅板,所以兒子們都很反對收養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更何況這個孩子還是先天殘疾,有條腿不能彎曲;這樣的孩子即使長大了也是一個廢人。
元老漢心地善良,不忍心把這個孩子再遺棄一次,於是咬牙獨自撫養了起來。幾年時間裡,一個小小的瘸子蹣跚的跟在一個枯瘦老頭身後行醫救人成了黃石村的一景。男孩沒有名字,人們看他像是元老漢的一條小尾巴,於是都叫他元尾。
元尾八歲那年,元老漢撒手西寰。元老漢的兩個兒子都不願意分他一點口糧,甚至把他趕出了元老漢的小黑屋。元尾無奈一頭鑽進兩季山再也沒有出來。山民們都以爲這個小小的孩子早已成了山獸肚子裡的食物,誰也沒想到他卻在森林裡混的風生水起。
兩季山茂密的山林中,一個瘦小的男孩正在追趕一隻黑色小猴。
“黑子你慢點,你哥哥跟不上!”
男孩正是元尾,此時他氣喘吁吁的拄着一條黑色柺杖在山路上蹣跚前行。
元尾瘦削的身材要比同齡人矮小了一些,鵝蛋型的臉上五官非常清秀,狹長的星眸裡閃爍着不一樣的光華。要是在正常人的家庭裡,這肯定是一個受人疼愛的孩子。
兩季山地表凹凸不平,不僅從山底到山頂的落差很大,而且還有無數條山谷脈絡一樣雜亂的分佈着。樹林裡也沒有什麼平坦的山路,這讓元尾行走的速度更慢了幾分。
黑色小猴回頭看了一眼,抓耳撓腮的看起來很着急,但奔跑的速度還是慢了下來。等到元尾近了,這才又嗖的一聲竄了出去。
原來,元尾跟着元老漢學了一點醫術,就是這點醫術讓他成爲了山獸們信任的野郎中!而這一次就是因爲猴羣中有猴子受了重傷,小黑猴才被派來請元尾去治療,而他們的目的地就是不遠處的猴子溝。
眼看着小猴又要消失在樹林遠處,元尾大聲呼喚:“黑子你慢點,等等我!”
如此反覆幾次,小猴終於暴躁起來,它一下跳到元尾的肩頭,一邊指着遠處“吱吱哇哇”的大叫,一邊不斷拍打元尾披着過肩長髮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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蹣跚了幾乎一個時辰,一人一猴終於來到猴子溝。溝邊一塊巨大青石石臺上幾隻猴子圍成一圈,圈中躺着的是一隻暗紅色大猴,它神色倦怠,一條腿以一種不正常的角度彎曲着,殷紅色的鮮血留了老大一灘。大猴看到元尾,像是一個見到父母的孩子,露出受了委屈的表情。
元尾卻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是常見的腿骨骨折,處理起來毫無難度。
“大紅忍着點,很快就好了。”他憐愛的摸了摸猴子的腦袋,一屁股坐在石頭上。
山裡的野獸都是不安生的主,它們山上樹上亂蹦亂跳、打架鬥毆,搞成皮開肉綻、腿折胳膊斷是常有的事,元尾每隔幾天都會處理這樣的事故。
元尾絮絮叨叨的埋怨着猴子調皮,手裡卻不遲疑,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郎中。其實說來難以讓人置信,元尾所謂的醫術大多是自學而來,元老漢頂多起到言傳身教的作用,因爲當時元尾年齡太小,他並沒有教授什麼治病救人的手段。反而因爲自己的腿部殘疾,他時刻研究自己的骨骼狀態,並大量的實踐到了山獸的身上。也虧着山獸懵懂無知,要是黃石村的村民遇到這樣的傷病,還真沒有人敢去讓他治療。
小心的把骨頭恢復原位,隨手撿起幾根藤條、又在樹上撕了一條薄薄的樹皮,這才把猴子的斷腿固定起來。
“小黑,你帶幾人去採幾株止血草、生骨藤,快去!”元尾連說帶比劃。
小黑猴通靈的很,吱吱嘎嘎招呼了幾隻猴子呼嘯而去。另外幾隻猴子卻討好般的遞過來幾隻鮮美的山果。
咬了一口山果,任憑那純淨的甘甜在嘴裡蔓延,元尾慢慢的躺在大猴子身邊,邊吃邊休息。對他來說療傷是個簡單的活,正常走路卻是夢寐以求的事。剛纔的一陣緊趕慢趕讓他有些吃不消。
清風吹過,凌亂的長髮吹拂在面孔上,那一雙狹長的眼睛、高聳的鼻樑、緊緻的嘴巴有種說不出的秀氣。
“小黃,這次的桃子真好吃,有時間給我送到小屋裡幾個啊。”元尾嘴裡咀嚼着桃子,手卻不老實的抓向一隻黃色猴子的尾巴。
黃石村附近的森林裡,活人只有一個,元尾平時根本沒有說話的對象,這對於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來說是個不小的折磨。好在他也懂得隨遇而安,把山林裡每一個動物、每一棵樹木甚至每一塊山石都當成自己的聽衆,所以他不僅沒有變的少言寡語,反而有些話嘮。
不知道黃色猴子是否聽懂了人話,反正它把尾巴迅速抽走,轉身砸過來一個松球。
桃子還沒有吃完,小黑已經把草藥採了回來。元尾嘴裡叼着吃了一半的桃子,熟練的將草藥在大紅傷口上。一切處理妥當,元尾絮絮叨叨的叮囑了注意事項,這纔在猴子們崇敬的目光中一顛一顛的往回趕。
眼看着夕陽西下,元尾有些着急。這裡距離他的小木屋還有一段不近的路程,照他的走法,天黑前好像是趕不回去。
“有跑的快的嗎?”他邊走邊喊,可是樹林裡只有他自己的聲音飄忽迴盪。
“有大山羊在這裡就好了。”元尾自個嘀咕着。
上次有隻大山羊在爭王戰中斷了腿,它派出幾隻健壯的公羊來請元尾療傷,來去都是趴在寬闊的羊背上,那種御風而行的感覺讓元尾留戀了很久。
元尾在這片樹林裡地位不低,不要說溫順點的野馬、山羊,即使兇殘的山狼、野豬都是他的好朋友,這當然都是他的醫術換來的。
“老山羊?”
“大紅馬?”
“齜牙豬?”
元尾試探的喊着,妄想自己熟識的山獸朋友湊巧就在附近。可惜這樹林寂靜的有些古怪。
露宿在山林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相反,元尾有一千種辦法讓自己舒舒服服的度過夜晚;樹洞裡、山石下、枯草叢中到處都是他柔軟的天然牀榻。但是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二叔家的啞巴妹妹要來小木屋給他送棒子麪窩頭。這是天底下除了爺.爺外唯一對他好的人,不僅會偷偷的給他送窩頭,還能默默的陪他坐上一會。
山裡的夜晚來的很快,不到半個時辰,樹林裡已經漆黑一片,耳廓中能聽到的除了風聲就是他嗒噗、嗒噗趕路聲。
妹妹應該早已回家,元尾明白自己已經沒有繼續趕路的必要。藉着微弱的月光,他找了棵樹斜倚着坐了下來。妹妹一個月來不上一兩次,錯過了這個機會讓元尾有些沮喪,他甚至沒有去找天然牀榻的興趣,只是摟着黑色柺杖疲憊的進入了夢想。
黑色柺杖是元尾的寶貝,這本來是一條蛇的骨架,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歲月,原本潔白的骨頭變的有些灰暗發黑。蛇杖能軟能硬,硬的時候可以當做柺杖,軟的時候元尾一般把它纏在腰間。
漆黑的夜色裡,蛇杖周身散發出淡淡的淺藍色磷光,正是依仗着蛇杖,元尾周身幾丈的範圍內沒有一隻蚊蟲的存在。
元尾睡的很死,即使他所依靠着的大樹有了變化也沒有覺察。不知名的大樹像是有了生命,它輕輕搖晃了幾下想把元尾從樹幹上推開,失敗後又有樹枝像手臂一樣探了過來,搖曳了幾次還是沒有成功。
沉睡中的元尾根本沒有發現這一奇異怪相,他只是呢喃着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