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喬的手按在門把手上時,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在發抖,那不是因爲冷,也不是因爲怕,而是因爲深深的愧疚。
此時門後面的空間不再是那麼的熟悉,彷彿變成了黑洞一般,連你的呼吸都會剝奪。
李喬昨天晚上幻想過最理想的情況是,自己開門進去,洛巴羅夫已經因爲生氣喝的醉醺醺的,一看到自己進來,就抄起滿桌的酒瓶往自己身上砸,而自己呢,一動不動,任洛巴羅夫隨便砸,直到桌上的酒瓶砸光了,洛巴羅夫也累了,自己的頭上也出血了。
然後洛巴羅夫氣哄哄的對自己說,“白眼狼,雜種,拿起你的行禮滾回中國吧”。
然後洛巴羅夫又起身一件件的把行禮扔向自己,自己還是一動不動的,最後自己跪在地上,給洛巴羅夫磕了一個頭,一件件的撿起行禮靜靜的離開洛巴羅夫家。
是的,這是李喬腦海裡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形了,如果洛巴羅夫可以暴打自己一頓,那當然會更好,他覺得自己欠洛巴羅夫太多了!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是自己回家的時候,洛巴羅夫正好出國了,那當然是太好了!
可是轉念一想李喬就知道不可能,現在的洛巴羅夫比自己還狼狽,他要躲着記者,畢竟烏克蘭的豪門被一個17歲的孩子打臉,那是多麼好的新聞素材,聽說連西班牙的媒體都派人來了。
“好吧,就算死也要面對吧”,李喬心想。
李喬的手緊緊握住了門把手一轉,“嗒”的一聲,門開了。
此時的感覺就像看恐怖片,主角終於轉開了鬼屋的門那種感覺一樣,很可怕。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李喬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平靜的洛巴羅夫坐在那裡,坐在沙發上,和自己幻想中的大相徑庭,他面前也沒有酒瓶。
“喬,你終於回來了”!!洛巴羅夫的第一句話。
*****
那感覺很奇怪,就好像這7年以來每一天一樣的感覺,李喬感覺喉嚨很乾,乾的說不出話。
“喬我們都很擔心你,昨天我和狄安娜開車滿基輔城轉,就是爲了找你,後來到晚上了,還是狄安娜聰明,說,喬那麼大的了,應該不會被人賣了的”。
說完,洛巴羅夫哈哈大笑。
這時候,洛巴羅夫的笑可一點也沒有讓李喬寬心,終於李喬撲通一聲,跪下了。
“喬你這是幹什麼”?
李喬哽咽的說:“洛巴羅夫先生,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俱樂部”。
洛巴羅夫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洛巴羅夫說:“可以回答我嗎”?
“回答什麼”?
“昨天你離開的時候,我問的那句話,爲什麼”?
李喬想起來了,只不過那時他不想解釋,他知道解釋也解釋不清楚,當時無論說什麼,都只能給下面的記者留下更多話柄。
但此刻經過了一天,李喬發現自己依然是解釋不清楚。
看李喬沉默了,洛巴羅夫說:“那天我在飯桌上提前告訴你這個消息,就是爲了讓你有個準備,如果你有什麼不滿意,可以提前告訴我,可....可我覺得你很滿意啊,看來7年了,我還是不瞭解你”。
最後一句話說的很重,李喬明顯感覺到了洛巴羅夫話裡的怨氣。
“我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洛巴羅夫突然站起來,握住李喬手臂,“那是爲什麼,爲什麼”?
面對洛巴羅夫的怒吼,李喬沒有辦法,只能哭。
“爸爸,放開喬”,聞訊從樓上匆匆跑下來的狄安娜站在樓梯口大喊。
經這麼一喊,洛巴羅夫也感覺自己的行爲不妥,又重新坐回沙發上去。
“喬,你回來了”。
走到近處,李喬才發現狄安娜也哭了。
此情此景,李喬心碎了,他想:“不回中國了,出門就去跳第聶伯河,死了算了”。
狄安娜摸着李喬哭紅的臉,說:“喬你想回中國吧”?
李喬頓時愣住了,什麼也沒有回答。
“沒有,沒有”,李喬狡辯道。
“還記的每年我暑假和你回中國嗎”,狄安娜說。
李喬點點頭。
“明顯感覺你回去比較開心”。
“原來如此”,李喬心想,李喬還以爲口袋裡的票掉出來了,剛纔下意識的伸進口袋摸了摸。
“喬,是真的嗎”?洛巴羅夫說。
李喬很羞愧的低下頭,就等於是默認吧。
“你是對基輔有什麼不滿意嗎”,
“爸爸”,狄安娜喊道,提醒洛巴羅夫注意口氣。
“不,我不是責怪喬,我是想不明白”,洛巴羅夫解釋道。
剛纔洛巴羅夫在氣頭上,李喬也沒辦法解釋,只能是哭,下跪,現在洛巴羅夫恢復了一點理智,李喬於是一咬牙,就把心裡話說了。
聽完李喬的解釋,洛巴羅夫說:“我是俱樂部經理,我看誰敢排斥你,馬什?他還想在基輔待下去嗎”?
狄安娜說:“爸爸,你搞錯重點了”。
“我搞錯重點”?洛巴羅夫不明就裡。
當然此時的李喬不敢說話,他只能等洛巴羅夫自己想明白,或者狄安娜點撥他一下。
經過了幾分鐘的沉默,洛巴羅夫好像明白了什麼,嘆了一口氣。
“呵呵,喬,其實我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什麼”,李喬心想。
現在也沒什麼好保留的,於是洛巴羅夫把當年帶李喬來烏克蘭的真實目的說了。
聽完洛巴羅夫的話,李喬說:“不,洛巴羅夫先生你沒什麼不對”。
“什麼”?洛巴羅夫不敢相信李喬這麼“懂事”。
“我明白現代足球意味着商業利益,你是俱樂部高層,這樣考慮沒什麼錯”。
李喬繼續說:“而且你對我的好是真切的,我知道”。
聽了李喬的話,洛巴羅夫真是老淚縱橫,“呵呵,我很開心,我還是沒有看走眼”。
“你們兩個大男人別哭哭啼啼了,搞的我又忍不住了”,狄安娜說。
“洛巴羅夫先生,你放心我一定會和媒體解釋清楚,責任都在於我,和你還有俱樂部無關”。
“還有,欠俱樂部的培養費我一定會還的”。
“臭小子,還挺有擔當啊”,洛巴羅夫笑着說。
隨後李喬拿出機票,說了想走的事情。
“這麼快?幹什麼?我又沒有趕你”。
其實不知不覺,洛巴羅夫也已經把李喬當家人了,就和里奧,尤金一樣。
李喬沒法回答,狄安娜說:“爸爸,喬是大人了,他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就和尤金一樣”。
洛巴羅夫想起當年尤金去德國,他也是不高興的,可是那個傻大個現在過的挺不錯,還娶了個德國妻子。
可洛巴羅夫這回是真的哭了,很傷心的那種,“我捨不得喬”。
李喬其實也捨不得洛巴羅夫,兩個人此時在客廳裡抱頭痛哭,那情形讓人動容。
*****
基輔茹良尼國際機場,一切都如來時那樣,只不過此時的李喬高大了,是個大小夥了。
“替我向我的老朋友李山問好吧”,洛巴羅夫說。
李喬點點頭。
“替我向李媽媽問好”,狄安娜笑着說。
也許人老了,都喜歡回憶當年的往事,洛巴羅夫對着狄安娜說:“還記的喬來的時候,就這麼點高”,說完洛巴羅夫用手比了比,“現在這麼高了”。
狄安娜呵呵一笑。
洛巴羅夫卻沉默了。
就在此時,李喬瞥了一眼,發現了一個“老熟人”,就是《基輔體育報》那個記者。
“追到這裡來了”?李喬心想。
正好我就開個新聞發佈會吧。
李喬大聲說:“現場有記者都衝我來,給我過來”。
但是沒有人迴應。
其實歐洲的記者追新聞有時是不通人情的,比如“戴安娜王妃”那次,看見王妃因爲車禍嚴重受傷,可是記者卻第一時間還在拍照。
李喬指着《基輔體育報》記者,“對,就是你,那個雜種,你過來”。
李喬心想:“反正馬上就回中國了,罵你怎麼了”?
沒想到被李喬一罵,那個記者卻開心了,屁顛屁顛的跑過來。
這裡說個題外話,曾經看到報道,關於周杰倫的,一羣狗仔跟着他,被他發現了,周杰倫破口大罵,結果狗仔邊說:“周先生,你怎麼可以罵人”,另一邊有人還在拍,繼續挑釁。
其實記者就是這樣,你失態,他更開心,因爲那就是新聞。
看記者跑到跟前,狄安娜怕李喬惹事,先出面阻攔,李喬示意沒事,讓狄安娜放心。
“聽好了,我李喬不是逃兵,我一定會回來,不過到時候我會頂着亞洲第一身價,並且穿上9號回來”。
看記者表情很尷尬,李喬繼續說:“一個字都不要記錯,明天發到《基輔體育報》頭條,知道嗎”?
記者點點頭。
李喬最後威脅道:“明天如果我沒有看到的話,去砸了你們報社”。
反正馬上上飛機了,說狠話不要成本,又很爽,幹嘛不多說幾句。
“再見,基輔,我一定會回來的”。
說完李喬頭也不回,進了登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