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漁業的歷史相當久遠,自天朝秦漢時期便有船隻通商途徑此地,至明末禁海,前後持續千年以上,中海也便成了南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和天然避風港。再加之歷經數十年的苦心經營,中海的航道管控和航行安全保障是極爲發達的,任何一個散落在海中的島嶼都有相應的避險之所,更有許多依此謀生的人積聚在島上,所以說孤島並不荒蕪。
這裡距離中海估計有200多海里。沈青楊沒有想到一路追蹤而來,不僅沒有發現目標,自己也深陷進茫茫大海!從未經歷過這種情況,現在想來自己的這次行動有些太草率了,至少不應該獨自行動,若是發生了意外,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避風港內的船已經擠滿了,沈青楊的爛漁船隻能停靠在外圍。漁船在風浪中沉浮顛簸,左右搖晃着,避風港裡面滿是船燈閃爍,十分壯觀。不過大多數漁民都忙着拋錨固船,沒有人會有時間欣賞這種景色。沈青楊是個例外,沒有地方停靠不要緊,爛漁船很小隻有七米多長,隨便找個地方吧。
漁船停靠在孤島避風港的外圍,距離岸邊不算遠。沈青楊站在駕駛室裡面向外面望去,呵呵,足有二十多艘大船,大多已經拋錨固定好了的。收回了視線,看了一眼自己的爛漁船駕駛室,地面已經溼透了。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很多,沈青楊慌忙出了駕駛艙,搬動拋錨機,把小漁船的鐵錨扔進了海里,漁船隨之一沉,搖晃的頻度顯然小了不少
。甲板上基本沒有活動之物,沈青楊做完了一切才放心地跑回駕駛艙,把風衣掛起來,靠在椅子上點燃一隻煙,外面的風陡然加大,雨傾盆一般地落下,遠處持續閃過漁船的燈光,又有一批避險的船向孤島駛來。
風雨吹窗,小船在風浪中飄搖。沈青楊觀察了一番周圍的環境,孤島跟玄島的規模差不多,只是島礁高大林立,由於太黑看不清島上的境況,但還是有小片的燈光在島的中部閃爍,應該是漁民休息之所。
海上遇到颶風是十分恐怖的,尤其是在夜間,狂風惡狼會吞噬一切,如果大船栓得不牢,就會被打沉活吹走。這艘破爛漁船根本經受不住大風,不要說是颶風了!想及此沈青楊焦灼地望着孤島,當務之急應該是棄船登岸找到妥善的安身之處纔是。
豹頭準備的東西很齊全,除了食物和淡水以外,還有救生衣、救生圈、衝鋒衣等簡單的救生裝備。沈青楊思索片刻,收拾利落,將魚鱗刀和卡片之類的物品包裹在塑料中,把急救箱裡的藥品整理一下放了進去,然後用尼龍繩將急救箱捆在背後,穿好救生衣便衝出了駕駛室。外面是狂風怒吼,滾狼滔天,沈青楊還沒來得及關門,便被顛簸得摔倒在甲板上,整個身體在船上滾動了幾下,險些沒掉到海里面!
真他媽的是驚心動魄!沈青楊乾脆趴在甲板上抱住錨柱,小船距離岸邊只有十幾米,碩大的礁石犬牙交錯,惡浪有三米多高,狠狠地摔打在礁石上,發出震天的吼聲,猶如發瘋的巨獸一般!
這要是掉下去直接給拍在上面非得粉身碎骨不可!沈青楊拼命地向駕駛艙爬去,好不容易纔爬進去,累得渾身筋疲力盡。怎麼辦?沒有辦法,要不跳海餵魚,要不就呆在小船上等死!
沈青楊瞪着眼珠子,直接發動了柴油機,小船的船身猛然一震,一道惡浪襲來,整個鐵船瞬間橫了過來,險些翻過去!轉向基本沒有可能,而現在則是駕駛艙對着岸邊的礁石,馬達的轟鳴逐漸加大,在涌浪和柴油機的作用下,漁船拖着鐵錨向岸邊迫近,沈青楊幾乎不能把持!
狂風巨浪中,小漁船被高高地拋起,眼見着漁船向岸邊的礁石撞去,後面的巨浪瞬間便把小船淹沒,整個漁船竟然掛在了礁石上!驚險的一幕沒有人看見,颶風迫近,大雨傾盆!
沈青楊從破碎的玻璃窟窿強自爬出駕駛室,眼前便是大片黑黝黝的礁石,強大的求生本能讓他再度爬起來,來不及思考,腦袋裡面已經沒有了思考
!擄了一下麻木的臉正要跳上對面的礁石,一個惡浪便衝了過來,身體猶如炮彈一般向前射去!
疼!從未有過的疼!脊背撞到岸邊的礁石上,若是沒有急救箱擋着,沈青楊的後背就得被礁石砸爛!回頭望了一眼暗黑的大海,方纔的漁船已經不見了,沈青楊爬起來便向孤島上面奔去。
先來的船隻佔據了有利位置,避風的孤島是一片海灣,二十多艘大船在海灣裡面經受着狂風暴雨惡浪的拍打,大海發怒一般蹂躪着一切,摧毀着一切!在大自然面前,沈青楊第一次感到了內心的恐懼,已經看不清腳下的路,或者說腳下根本沒有路,只望着前面小片的燈光,狼狽不堪地逃去。
到了燈光附近沈青楊纔看清楚,果然是小片的集聚村落,燈光便是從那裡發出來的。這種荒島幾乎沒有居住的可能,但總有淘海人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生活。沈青楊好不容易走進了村子,中間碰到不少避險下船的漁民,紛紛涌進孤島村落,尋求安全一隅躲避即將到來的颶風。
島內的地勢還算平坦,十幾家亮着燈的屋子已經被人佔據了,沈青楊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落腳的地方。這種情況不是給多少錢能買到安全的,那些屋子都是混凝土澆築而成的,看似很結實的樣子,不過人太多,只好向着燈塔方向走,那裡的燈最亮,位置也最高,下面估計應該有人值守纔是。
到了燈塔附近,纔看到下面是一處掩體一樣的建築,房屋的一部分在礁石裡面,另一半在外面,前面是一處碎石小路,沈青楊踉蹌着跑到掩體前面使勁砸門。渾身已經溼透,胃裡面空空如也,體力消耗得太大,如果再找不到安全的避難點,漫漫長夜或許都難以度過去。
小鐵門打開,沈青楊一個跟頭翻了進去,耳邊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鐵門被風直接給砸死了!從來沒有這麼狼狽,沈青楊強忍疼痛站起來,昏黃的燈光,二十幾平米的屋子,一張破爛的鐵牀裡塞着一牀被子
。沈青楊只覺得眼前發黑,身體晃了兩下險些沒摔倒!
“這位兄弟,你安全了!”蒼老的聲音響起,一個佝僂的身影站在沈青楊面前:“這是今年最大的颶風,年輕人!”
說的是中國話!沈青楊鎮定了一下情緒,右手抹了一把老臉,一種難以形容的麻木感瞬間傳遍全身:“謝謝……”
“哦?你是華人?”老人笑着向屋子的沙發走過去:“換一換衣服吧,時間長了會感冒,不及時的話發了高燒可不好!”
“呃!”沈青楊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猶如被掏空了然後注滿了水泥一般,關節都是僵硬的,肌肉都是麻木的,臉都不會笑了,沒有任何表情,感覺一下才發現,牙齒都他媽的粘在一起了,向掰開卻不會用力量!
沈青楊活動了一下手腕,雙手在礁石上的擦傷有十多處,感覺不出疼痛來,傷口還滴着血水,整個身上都滴着水。沈青楊把背上的急救箱卸了下來,小心地脫下救生衣和衝鋒衣放在地上,此刻旋緊的心才放下來:“謝謝老伯啊,險些就葬身大海了!”
“呵呵!謝什麼啊?海上風浪危險,但今晚有些奇怪啊!”老人拿出幾件破爛衣裳遞給沈青楊:“先換上乾衣服,免得染病!”
“哦!”沈青楊感激地看着老人,心裡涌上一股暖意,受人滴水恩應當涌泉報啊,好人還是很多的。沈青楊麻利地換好了破爛衣裳——那堆衣裳實在破爛,卻很乾淨,所有破洞都打了補丁——不過實在是溫暖!把自己的衣服都擰乾了亮在地上,才憨笑一下:“老伯,這裡經常有這種惡劣的颱風嗎?”
老人窩在沙發裡給沈青楊倒了一杯茶凝重道:“什麼颱風啊,只是熱帶風暴,叫什麼海高斯,昨天就已經預報了,難道你沒聽到?”
海高斯?沈青楊披着粗布衣服憨笑一下:“我以爲中海這地方不會有颱風呢!”來中海一個多月也沒聽過有人說颱風,這裡雖然四處臨海,但地處南亞,北鄰菲律賓,有1000多公里,那裡纔是颱風的老家!普通的颱風是不會光顧這裡的,基本全跑到屁國小民之地或是去了中國福建海南島和臺灣一帶了。
“你不是漁民,當然不知道這裡的環境,整整幾天都刮這樣的大風,今天是最猛烈的!”老人笑了一下:“我守在這十多年了,今晚的暴風雨是最大的
!”
“哦!”沈青楊老臉抽搐了一下,看來我的運氣跟康橋一樣,老天特殊照顧啊!
“出海幹嘛去?中海多好!”老人遞給沈青楊一支菸:“你們這些年輕人就知道探險,卻不知道大海里的危險隨處可見!隨處!”
沈青楊拘謹地笑了一下,點燃煙,外面的暴風雨更大了,似乎要把掩體一般的屋子給掀翻過去。不禁慶幸幾分,凝重道:“我不是探險的,想去大嶼島,半路遇到風暴的!”
“去大嶼島?哈哈!去大嶼島怎麼會走這條航線?”老人詭笑一下:“中海周邊的大小島嶼繁多,大嶼島據此有四五百海里,你走錯方向了!”
“老伯,這島叫什麼名字?”
“黑石崖!”老人翻了一下眼皮,一陣劇烈的咳嗽:“小島不大,周圍全是一丈多高的黑礁石,撞上就粉身碎骨——對了,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沈青楊的心一沉,那礁石攤有一丈多高?感覺不高啊!臉色驚悸地望向窗外:“我自己駕着鐵皮船來這避險的!”
“鐵皮船?”老人又是一陣咳嗽:“船呢?”
“擱淺在黑礁石上了!”一丈多高的黑礁石,估計鐵船被砸爛了。沈青楊並不擔心如何回去,度過今晚就好。
老人若低頭有所思地:“就你一個人出海?”
“嗯!”沈青楊兀自憨笑一聲,心裡卻道萬幸!
“我年輕的時候也這麼幹過,都過去30多年了,也是流落到這個島上,條件跟你差不多,差點沒死這!”
“哦!”沈青楊咬了咬牙,掐滅菸蒂,手上和小臂上的傷滴着血水,才緩過來,感覺很疼,慌忙拿過急救箱小心地打開,裡面還放了一瓶燒酒,船上的食物一點也沒帶,就帶了一瓶酒!沈青楊把酒放在沙發上:“老伯,這東西給您吧,權當打擾您的回報!”“呵呵!”這小子還挺仁義的,老伯笑着抓過酒瓶子就喝了一口,沒有半點客氣,不過沈青楊知道他沒有把自己當外人,雖然很陌生,但在這種環境下,不存在相互懷疑抵制的想法,我是避難的,他是施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