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兄似乎也有些不忍心:“看來,她也受了不少的苦難。”
那公子並未發話,一言不發的走出了馬車。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在看到這女子背部這些傷痛的時候,心裡竟有一絲的憐惜,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自己這是怎麼了?他不由反問自己,難道是因爲見多了塔木克粗獷豪邁的女子,纔會對這樣溫軟婉轉看似小鳥依人實則堅韌不拔的大宣女子另眼相看?
夕陽西下,黑夜開始滿滿的侵襲着這片大地,那公子怔怔的看着遠處漸漸變深的天空,不知爲何,心緒有些不寧。
自那日救起夏傲雪後,年輕公子特地吩咐劉大腦袋去鎮上買了松木爲底,上等蠶絲棉爲墊,極爲鬆軟的牀榻,又將馬車車廂裡不分晝夜點上安眠香,不僅可減輕傷痛,更是可以安眠。這次隨行之中,都爲男子,照顧夏傲雪多有不便,他又特意請了位女大夫。
“你可好些了?”馬車裡,一女子坐在塌邊,輕輕的掖着被角。
聽這位女大夫自己說,她原本不是大夫,她的父親是鎮上有名的大夫,行醫多年,她自小也耳濡目染些藥理,後因塔木克和大扈宣起了戰事,她父親被強徵去做了軍醫,卻在一場戰事中不幸身亡,她母親一病不起,沒多久也去世了,爲了生計,便憑着懂些藥理,給一些有錢人家小姐看病,年輕公子聽說後便花大價錢請了她過來。
那女大夫給夏傲雪第一次診治的時候,就有些猶豫不定,瞧着脈象似乎是喜脈,可那脈象極爲不穩,甚至是若有若無,她當時也不敢妄下評論,第二日再診治的時候卻是連這喜脈的脈象也沒有了。女大夫不是神醫,學的藥理有限,也只能等到了鎮上,再請資深的大夫來瞧瞧。
夏傲雪看了過去,只見那女子面帶笑容,她臉上圍着面紗,看不清姿容,不過從面紗上依稀可見清秀的面容,卻不知爲何要圍着面紗,此刻正微笑的看向自己。
夏傲雪微微的點點頭,想開口說話,但喉嚨的灼熱之感,似炎炎之火不斷的在炙烤着她。夏傲雪自醒了之後,就發現自己在這馬車上,而眼前的女子一直在照顧自己。雖不知對方的底細,但看樣子並不似壞人。最關鍵的是,她不記得自己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了,甚至是連自己是什麼人,什麼地方來的,也一概不知。
那女子掀起車窗的簾布,說道:“公子,她醒了。”
不一會,一男子掀起馬車車廂的簾布,只見那男子一身潔淨而明朗的白色錦服,內鬆外緊十分合身,髮絲用上好的無暇玉冠了起來,鬢若刀裁,眉如墨畫,手裡拿着一把白色的摺扇,腰間一根金色腰帶,腿上一雙黑色靴子。
夏傲雪還沒說話,不想那男子已經開口問道:“姑娘可感覺好些了嗎?”這是夏傲雪醒後,那年輕公子第一次踏入馬車。
夏傲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平靜,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沙啞的聲音,如同那久遭乾旱的沙地一般,條條裂縫讓人觸目驚心。
第一次見自己,便知道是自己救了他,好一個玲瓏的女子,年輕公
子心裡讚道,面上不動聲色的問道:“這麼多日了,還未知道你的名字,不知姑娘可否告知?”
夏傲雪臉上有些迷茫的神色,“不瞞公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來自何處,爲何會在這裡。只記得依稀好像有人叫我明珠,這應該就是我的名字。”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那年輕公子不由吟了一句,忽然覺得這詩詞似乎有些悲,又笑着說道,“名如其人,姑娘確實是一顆明珠。在下雲斛盛澤,別人都叫我一聲盛公子,姑娘若是不嫌棄,也可以這樣喚我。
“多謝盛公子。”夏傲雪輕輕微笑着,“這姓氏倒是特別,公子是塔木克之人嗎?”
“正是。”但云斛盛澤卻沒有繼續爲自己的身份多說一句,“姑娘的喉嚨可曾好些了?現在在路上,藥材簡陋,待回到塔木克,在下必定訪遍名醫,爲姑娘救治。”
“盛公子有心了,你我萍水相逢,救我一命實乃大恩,若是再叨擾公子,那就是明珠的不是了。”
女大夫折了幾折的棉絮被子墊在背後。三千墨絲散在胸前,蒼白的臉色讓臉頰間的梅花越發顯得的紅豔。
“姑娘可知道害你之人是誰嗎?”
夏傲雪搖搖頭,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如何能記得起是誰加害她呢?
“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這幾天夏傲雪也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什麼人,要去哪裡,腦海裡一直反覆迴盪着一句話,真相在西邊。
“一直往西走是哪裡?”
“塔木克。莫非姑娘是要去塔木克?”
夏傲雪存了一絲戒心,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都說塔木克民衆熱情好客,風景獨特,果蔬好吃,若有機會,倒是想去瞧一瞧。”
“姑娘想必累了吧。那好好休息,在下就在車外,若有事便和雪瑤說。”雲斛盛澤對上雪瑤,會心一笑,便掀簾出了車廂。
忽然一陣悠悠笛音便緩緩揚起,音韻悠遊柔轉,笛音婉轉縹緲,不絕如縷,悅耳動聽,宛若朱雀般輕鳴,耳不由心神一靜,洗盡塵俗,曲調如松濤陣陣,萬壑風生。
琴由心生,笛聲也是一樣,從這笛聲可以聽出這位盛公子心性不凡,胸懷海納百川。
馬車繼續在路上顛簸着前進,夏傲雪聽着笛聲閉着眼不知不覺竟是又這樣睡過去了。睡夢裡似乎有人一直在朝她伸出手,四周瀰漫着濃厚的大霧,那人的臉怎麼也看不清楚。待她終於握到那雙手的時候,忽然就有把劍刺了過來,將她的小腹一劍刺穿,嚇得夏傲雪猛然驚醒,一陣陣的冒冷汗。
女大夫忙上問道是否哪裡不適。
夏傲雪捂着跳得厲害的胸口,那慌亂不安甚至還帶着些絕望的情緒一直籠罩着她,讓她一直悶悶不樂起來。
走了兩三日後,這一日,因爲急着趕路,錯過了投宿的客棧,只好在寺廟借住一晚。
雲斛盛澤命劉大腦袋找了些木板,做了個簡易的屏風,把佛像後側稍微乾淨點的地方圍起來,又鋪上柔軟的棉絮,把馬車上的
軟榻搬了下來。
“公子。”劉大腦袋隨手用衣袖擦了擦汗,“都準備好了,可以休息了。”
雲斛盛澤點點頭,“明珠姑娘,今晚就委屈你將就一晚了。”
夏傲雪環顧一週,只有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不禁問道,“那你們呢?”
劉大腦袋除了救夏傲雪的那天看見過她,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面的和她說話,夏傲雪臉上乾淨許多,又換上了乾淨衣裳。
劉大腦袋書讀的不多,自然不知道怎麼形容夏傲雪的清新脫俗,他只記得小時候隔壁的王寡婦極爲漂亮,村裡人都叫她花仙子。劉大腦袋只覺得眼前的這位比花仙子還漂亮。劉大腦袋原本傻乎乎的笑容,在看到那個花了自己一個晚上準備的地鋪時,臉色又變了,再漂亮的姑娘也沒有自己的主子重要。
自從救了這位姑娘,主子一會讓自己買蠶絲被,一會讓自己買安眠香,接着又找來女大夫折騰自己倒算了,主子怎麼對這女子這般關心呢?府裡的茹姑娘,主子都不曾這般上心過,難道主子是看上這女子了嗎?
可恨的是,這姑娘總是一副清清冷冷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主子欠了她好多好多的銀子,這自己還能再忍下去,最最可恨的是,那姑娘對主子愛理不理的模樣,主子偏偏歡喜的很,一會吹笛子,一會又說趣事逗她一笑。我萬能的主子,這世間難道顛倒了嗎?
旁人見劉大腦袋不說話,以爲是看夏傲雪看呆了,不由暗地裡低笑不已,誰知道劉大腦袋彎彎腸子已經想了那麼多。
聽到周圍低笑,劉大腦袋纔回過神來,不滿道:“姑娘今日是大發慈悲了,知道關心人了。”
劉大腦袋似乎逮到這個機會,繼續發牢騷,“我們都是粗人,睡不睡牀蓋不蓋被子都不是什麼屁大的事。只是自從你來了之後,原本可以舒舒服服睡馬車的人,現在也跟着我們睡馬背了。”劉大腦袋朝雲斛盛澤努了努嘴,“好吃好睡的全都讓給你了,託姑娘的福。”
夏傲雪也不計較劉大腦袋的不滿和抱怨,倒是雲斛盛澤有些尷尬,佯怒道:“劉大腦袋我看你是真嫌你腦袋大了,來人,給他削下一半來。”
劉大腦袋慌忙逃開了,邊逃邊喊着,“姑娘你看,你沒來之前,我可是主子的寶,現在都成草了。”詼諧話語引得其他士兵哈哈大笑。
葛安之一笑付之,道:“姑娘別介意,行伍之人總是喜歡說笑,來打發時間。”
“無妨。”夏傲雪彎腰把棉絮捲了起來,“還請盛公子收起來吧,或是讓給別人吧。”
“你實在無須這樣。”雲斛盛澤急急道,“我們都是習武之人,席地而坐便是休息睡覺,況且運功便可以抵抗這寒氣,不比你這受傷的身體。”
夏傲雪仿若未聞,把棉絮卷好遞給最近的一位士兵,讓他拿回馬車,“我想我也可以。”
“你……”雲斛盛澤擔憂的看了她一眼,“你的身子還沒有好全。只怕……”
“若是盛公子相信我,也可教我些皮毛武功,我也可以御氣抗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