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葉無雙臉上現出了一絲爲難和猶豫。
慕萱忙道：“若是師兄不方便說，就當師妹從未開口問過吧。”奇怪，炎靈真君的隕落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葉無雙這吞吞吐吐的樣子更激起了慕萱的好奇。
葉無雙搖搖頭，道：“沒什麼不方便的，也什麼不可說，只是提起師叔，想到他驚才絕豔的絕代風範，忍不住扼腕嘆息，難免傷感罷了。若是師叔還在，於聖門、於師父、於你，都將是一番不同的情景了。然而天妒英才，人亦無可奈何。”
慕萱聽着葉無雙語氣間流露的悵然和敬佩之情，不由得想起了寧清院裡師父留下的遺物。如今得葉師兄親口證實師父的風采，不知爲何，她也覺得有幾分惆悵了。若是師父還活着，恐怕也是個驚天動地的大人物吧。
慕萱嘆了口氣，輕聲道：“不能瞻仰師父他老人家的絕代風華，實在是可惜。不過，即便如此，我對師父的孺慕之情也不減分毫。作爲弟子，唯一能做的，便是繼承他老人家的衣鉢，不墮師父之清名盛名。”
葉無雙忍俊不禁，笑道：“你這丫頭，當真以爲你師父是老死的嗎？一口一個‘老人家’，叫得倒順溜。想當年，炎靈師叔可是修仙界一枝花，極是英俊瀟灑，氣韻不凡，無數女修愛得死去活來的，不知招了男修們多少恨呢。奈何師叔不慕女色，一心追求大道，辜負芳心無數。於是又招了女修們的無數恨。”
慕萱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問道：“難道……師父他是因爲……”是因爲這個原因被男修女修聯合起來圍毆致死？噗，慕萱腦補了一下，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葉無雙敲敲她的頭。挑眉笑道：“想什麼呢，若真如此，就憑窩囊又憋屈的死法這一點，師叔就絕對可以載入修仙界史冊了。師叔這一生都在追尋大道，卻偏偏隕落在最後關頭，令無數人唏噓嘆惋。”
慕萱默默不言。她在爲自己的師父感到不平，也在爲師兄一直不肯正面回答問題而苦惱。
接到慕萱閃亮亮的帶着期待的眼神，葉無雙彷彿剛想起來她的問題似的，恍然大悟道：“哦，說着說着又忘了。其實，師叔隕落於對天道的窺探，用不好聽的話說就是天譴。”
慕萱身子一震，直覺這話好像還有深層的涵義。師父到底做了什麼居然遭到了天譴？最終又窺到了什麼？
葉無雙雙掌推出，靈力運轉，又劃了個隔音結界。方纔他們說話時已經設過結界了。這一次，是爲了更加保險。可見，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多麼重要。慕萱不敢大意，凝神聽着。
“師妹應當知曉，炎靈師叔在各方面都極有天分，造詣不凡。但說到最突出的，當屬陣法之道。”葉無雙緩緩說着，語調平穩，語氣卻有幾分沉重。
慕萱點點頭。炎靈真君擅長演練陣法，她也是因爲在陣法上尚有可圈可點之處才被玄同代爲收徒，與炎靈有了師徒情分。這一點，慕萱向來記得牢，她從未鬆懈過對陣法之道的鑽研。
“師叔成就元嬰之後，當時他的年紀在整個修仙界元嬰修士中都是最小的，被譽爲聖門的希望。修仙界的榜樣。但師叔覺得修煉之事要順其自然，不可一味求快，便把精力放在了鑽研新的陣法上。後來，聰慧無雙的師叔竟然想出了以陣入道、直接飛昇的法子。他翻遍了上古、近古相關的陣書，覺得此事可行。便進行了一次實驗。幸，也是不幸，師叔成功了，但他卻丟掉了性命。”
“爲何？”慕萱忙問。她心裡隱隱有一些不安，師父的遭遇和天譴，這兩者聯繫起來讓她覺得，此事好像跟天界之仙的那個約定有關。師父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所以才遭了天譴。
葉無雙遺憾地搖搖頭，沉痛道：“師叔耗費多年心力，終於研究出了通天之陣，並且通過通天之陣看到了天界的景象。誰知，就這麼短短的一瞬，居然引發了飛昇天劫。天劫極其慘烈，師叔先前並沒有預料到會有天劫，沒有充分的準備，就此隕落。”
嗯？這麼簡單？慕萱垂眸沉思，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不相信這件事中沒有陰謀。
葉無雙看着她的搖頭動作，驚道：“師妹看出什麼來了？”
葉無雙不敢相信，也不願去往這方面想。當年門派長老們經過多次分析，最終得出結論，認爲炎靈師叔的死太蹊蹺，彷彿冥冥中有一隻手在掌握一樣。如今慕師妹只聽自己說了一遍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實在匪夷所思。
慕萱哪裡知道葉無雙一瞬間腦子裡就想了這麼多，她再次搖了搖頭，問道：“那我師父隕落之前可有留下什麼話？我覺得這天劫來的不是時候，此事不簡單。”
葉無雙再次震驚，慕萱覺得這件事不簡單，他是覺得慕萱不簡單。連炎靈師叔留下了話都知道，這是推斷還是胡亂猜測的？
他壓下心中的驚詫，一邊觀察慕萱的反應一邊說道：“有。師叔面臨死亡並不畏懼遺憾，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句話‘天地之極，原來如此。爾等私自改變，終將承受後果。’說完，天劫已然降下，師叔未能倖免於難。”
慕萱心中一片冰涼。聽葉無雙說到這裡，她已經全明白了。那天劫並不該落，卻偏偏在那個時候落下，分明是想殺人滅口啊！師父說的那兩句話，別人或許聽不明白，但對慕萱這個知曉天地紛爭內幕的，她一下子就懂了。
炎靈真君運用大智慧，以初入元嬰境的修爲設下通天之陣。此陣通天，於是他看到了天界，看到了艱險重重面目全非的天地通道，然後他說了出來，上面的仙人恐他泄露天機，於是降下天劫，直接將其抹殺，魂魄不存。
慕萱的心在悲涼中又涌入了憤怒。就因爲知道了所謂天機，一個鮮活生靈就這樣從天地間徹底消失了，還是那樣一個風華出衆的人，說沒就沒了。
她緊緊攥着拳頭，壓抑着自己的感情，想到自己肩上的擔子，第一次對飛昇有了迫切的期待。這期待，卻是因爲恨和不甘。
參商洞天裡的白佑感應到慕萱悲憤起伏的心境，不由得驚訝起來，忙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慕萱傳音告訴他稍後再說，便收回了注意力，望着葉無雙。
葉無雙一直在觀察慕萱，看着她悲憤難抑的模樣，便問道：“我觀師妹神情，師妹似乎有什麼發現？”
慕萱整理了一下有些紛亂的思緒，道：“早前我曾在門派藏書樓裡翻閱過關於飛昇的玉簡，看得多了便發現了一個很明顯的現象。師兄閱歷豐富，想必也早就有所覺察了。”
葉無雙眼眸轉動，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近一千多年來，修仙界順利飛昇上界者寥寥無幾，與前幾千年對比，明顯的少了許多。這一點師兄不否認吧？”
葉無雙點點頭，聽她繼續說。
“連我這個小修士都注意到的情況，想必在修仙界也不是秘密，可是修士們普遍認爲這是如今的修仙界靈氣變得稀薄，濁氣越發混亂的緣故。我卻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葉無雙眼睛一亮，問道：“什麼想法，說來聽聽。”他很期待，慕師妹一己之力得出的猜測，會和門派衆長老多年來的猜測一樣嗎？
慕萱直接說是自己的猜測，因爲不好解釋這個說法的來源。她也不怕自己會像師父那樣直接被天劫轟殺，一來是因爲當時師父的通天之陣驚動了天界仙人，讓他們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所以纔多留意，然後送了他一場殺身之禍；而慕萱沒有，天界之仙不可能時刻盯着她，所以她不擔心。二來，即便真的不幸被撞見，就憑參商洞天在手，她也會完好無損。否則，另一派仙人也不會答應。
“我的猜測是，不是如今的修士們實力弱了，而是飛昇的難度增加了。假如以前的昇天之路是坦途，是大道，那如今的就是獨木橋，而且遍佈荊棘。師父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他看得清楚，在上面看來，這就是泄露天機，所以哪怕他有所準備，也不可能在天劫中逃過去。”慕萱一臉慎重，儘量的把這些話說得像是真的是自己推測出來的一樣。
她說完，看了葉無雙一眼，兩人都沒再說話，卻不約而同地一起擡起頭往上面看了一眼。本來想看的是天，但事實上看到的是屋頂。他們還在茶樓內呢。
這個話題太沉重，不然的話葉無雙真的很想好好地誇讚一下慕師妹的冷靜睿智。從這樣的慕師妹身上，他彷彿看到了師叔當年的影子，兩人雖不盡相同，但在某些地方卻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
真不愧是師徒啊！葉無雙有些傷感的想。可惜，這樣一對師徒，卻註定不能相遇相見。於是，他又擡頭，看了遠處淡青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