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柳青欒有一種辭職的衝動,但轉念一想,自己這麼做簡直太矯情。雖然公司是個大腐窩,雖然老闆的表弟酷愛秀基情,但,這個收容他的老闆是個完美男神不是麼?
高大英俊、能力出衆又多金、可靠有擔當……最主要是,家裡面沒有父母管着。這樣的男人簡直就是理想教科書一般的存在啊!看看眼前的老闆,再想想之前的老闆,他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工作下去呢?
人要惜福嘛!
或許是這段時間被人們“提醒”得太多了,這天晚上,柳青欒做夢居然夢到冀揚向他表白了,正當他心花怒放想要開口答應時,冀揚忽然掄圓了給他一個大嘴巴:“美得你呢!娘娘腔,男不疼、女不愛!”
他醒了,被夢裡的大嘴巴給抽醒了。沒有滿頭大汗,也沒有心情失落,他捂着一點也不疼的臉頰深吸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喃喃自語:“也許,這是上天警告我不要胡思亂想!”倒頭又睡,應該不會再做相同的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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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雯是個和氣的姑娘,很少有人看到她臉色不好,站在冀揚面前的她,神色嚴肅地遞出一個檔案袋:“冀總,柳青欒的底細已經查清楚了。”
冀揚接過去,信手翻了起來:“你已經看過了?”
“是。”
冀揚今天的心情不錯,大概是因爲昨天那頓晚飯吃得太舒服了。看着圖文並茂的資料,他的臉色也從輕鬆轉向凝重。
關於柳青欒的情況,遠比一開始預料的糟糕。
柳青欒的父親是一名功夫高手,兼修太極和劈掛兩門絕學。柳家也曾開館收徒,一時盛名。在柳青欒十歲那年,有人上門踢館,大敗而返。本來嘛,武術切磋,分出高低也就完了,技不如人就回家多練。然而踢館那人當夜糾集一幫□□潛入柳家,用槍把柳青欒的父親給打死了。兇手外逃,至今沒被抓到。
柳父逝去,柳家頓時失去頂樑柱,門下弟子有心術不正的趁機誆騙錢財,逼得孤兒寡母差一點活不下去。
還有關於柳青欒成長的一些細節:他因性格在學校被欺負、走出社會後又遭遇種種不分平的待遇、被渣男算計、甚至上次護城河邊差點被孫強……
阿雯見冀揚看得差不多了,開口說:“我們看到柳青欒現在活得好好的,任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是這樣長大的。現實沒有磨滅他的三觀、沒有扭曲的他的意識、沒有摧毀他的樂觀……說實話,我雖然身在靈界,但感覺自己不如他。”
冀揚沒說話,把那份資料整整齊齊放進自己的抽屜。他心裡有一個疑問:既然柳青欒的父母在他十歲那年就被人害死,到底是誰教會了柳青欒一身功夫呢?
閉上眼睛,冀揚彷彿能夠看到十幾年前那個脆弱不堪的男孩子。或許,如果家庭沒有遭遇那樣的變故,柳青欒現在境遇完全是另一番天地,他應該是自信且自傲的武館傳承人,他不會爲了隱瞞自己的武功而變得唯唯諾諾。甚至,如果不是缺少父愛,柳青欒很有可能不會成爲同性戀。
然而,現在,柳青欒除了一個身在老家的母親,幾乎可以說是孑然一身。
阿雯生怕冀揚錯過重點,主動補充:“他母樣的身體不好,一定瞞着他……”
沒有任何猶豫,冀揚沉着聲音說:“他進了我的公司,我一定會幫他的,至少要讓他的母親能夠安享晚年。”
阿雯終於放鬆了,她知道冀總從來說到做到。阿雯絕對不是一個玻璃心的聖母,她之所以關心柳青欒,是因爲她覺得柳青欒爲人很好;作爲同事相處,柳青欒不僅脾氣好,爲人的品性更是不錯,從他主動給冀總帶飯就能看出來。
冀揚重點強調:“這事不要跟柳青欒說!”又問,“還有別的事情麼?”
“天機門已經推算出了神器現世的時間,您準備怎麼去,要不要聯繫容家?”
“不必,我一個人去就行。”
“一個人?您至少也帶上我……”
冀揚果斷回絕:“你得幫我盯着公司,你不能去!”
阿雯急了:“那……那……”
奪取神器不是去遊樂園找刺激,那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丟掉性命的極大概率嚴重危險事件。雖說靈界各種主要勢力達成“不亂鬥”的協議,但真到了現場,誰還顧得了那個?更何況,縱然不遇人禍,神器現世的地點附近原本就危險重重,不是那麼好到達的。
阿雯“那”了半天,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冀總,要不您帶上柳青欒吧,他是您的助理,又會功夫……”
冀揚直接黑着臉開罵了:“你是瘋了吧?凡人功夫再高又有什麼用,到時面對的全是靈界修行者,你想讓他送死麼?”
“不是還有您保護他麼?您帶個伴,路上有人說話解乏也好啊!再說柳青欒還會做飯,萬一到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他的用處可就大了。”
冀揚實在聽不下去了,果斷打斷:“行了閉嘴!趁我還沒有發火,馬上給我滾出去,誰慣得你在這裡胡說八道?”
阿雯圓潤地滾了,心裡卻堅持:帶上柳青欒肯定是好處多於壞處,半路上還能解決身-理-需-求,冀總就喜歡一意孤行!
冀揚揉着額頭,好一會兒才壓住那股無明火。靈界的事怎麼能讓凡人摻和進來,這不是搞笑麼?打開抽屜,拿出柳青欒的資料再次細讀,冀揚從胸腔裡呼出一口氣。
這次決定去青藏很有可能回不來,必須在這之前處理一下柳青欒的事,也算是積德保平安吧!
晚上沒任務,黑白無常對鬼修的拷問也沒傳來結果,冀揚盤腿坐在臥室牀上,心念神訣。他的身體明明沒動,卻有另一個他站立起身——兩個冀揚剛剛是重疊的!
這是勾魂使者的特殊法術,離魂。只留一魂一魄守住肉身,其餘兩魂六魂則可以外出執行任務。
其中一個冀揚飛身而出,那是輕飄飄的魂體;另一個冀揚則睜開眼,打開電視看節目。
魂體冀揚飛到了柳青欒租住的閣樓,那個狹小的空間裡,柳青欒正在打電話。
電話那頭是旺姐——柳青欒已經不在“羅曼蒂克”上班了,旺姐卻往柳青欒的銀行卡里轉了一筆錢,柳青欒收到入帳的短信提示,於是詢問。
因爲太安靜,冀揚能夠清楚地聽到旺姐的說話內容:“這個錢分兩部分,一部分是你的工資,你在這裡乾的時間不長,只能按天數算給你;另一部分是提成,上一次冀總來這裡消費是你接待的,按規定給你50%返點。”
柳青欒特別慚愧:“我一共沒幹幾天,實習期都沒過,您不必給我發工資。至於提成,您幫我還了高利貸、讓我不必承受被追債的痛苦……我怎麼能要您的錢呢?”
旺姐哈哈直笑:“工資本來就沒幾個錢,不用計較啦!提成是你應得的,真正幫你還高利貸的是冀總,兩碼子事不要混爲一談。再說了,我把人情做足,將來你飛黃騰達了,或者你們公司有什麼接待活動,一定要優先聯繫我噢,我這是爲自己積攢人脈呢!”
柳青欒只能一再說謝謝,掛上電話就開始獨自嘆息:“以前遇到的都是壞人,總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黑的。現在總算遇到好人了,可是人家的恩情,我什麼時候才還得起呢?光是幫我還高利貸,我就分別欠着旺姐和冀總……”
冀揚看着孤單的柳青欒,又看看簡單的屋內陳設——爲了省電,柳青欒只開了牀頭的檯燈,整個屋子亮一半暗一半,喜悲相摻的淒涼。
忽然,柳青欒咦了一聲,目光準確地向冀揚站立的地方投射過來。冀揚驚訝之下反應奇快,瞬間消隱。
“我這是怎麼了?剛纔好像看到冀總站在那裡呀!唉……都是阿雯她們害的,整天給我灌輸不切實際的思想,前幾天做夢夢到冀總,今天又產生幻覺,我是不是要完了呀?”柳青欒栽倒在牀上,臉埋在枕頭間拼命地蹭,蹭得說話都帶着鼻聲。
冀揚拍着胸口暗想:柳青欒的目力……會不會是那顆妖丹對他的身體產生了影響?
轉身飛走,魂體冀揚要去下一個目的地,S市柳青欒的老家。
H市到S市,乘坐高鐵只需要半個小時。以魂體冀揚的飛行速度,10分也就到了。
郊區未開發之地,實際上仍是農村。
凡人分不出魂體與實體的區別,冀揚降落之後問路,熱心的老鄉把他帶到一間平房——柳青欒的家在更遠的鄉下,柳媽媽租住在這裡,她是一名環衛工人。
左右無人之時,冀揚隱去身形,潛進屋內觀察。
入眼即是簡陋,很明顯就能判斷出這裡住着的人經濟條件不好。與柳青欒的閣樓不同,這裡空間稍大、更整潔,但,也更顯冷清。
冀揚站了一會兒,心情莫明沉重,正想尋找柳媽媽,屋外傳來聲音:“阿姨您明天還是請假吧,你這腿……”
門開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將柳媽媽攙了進來——冀揚看過柳媽媽的照片,一眼就認了出來。柳媽媽的左腿褲管捲到膝蓋之上,小腿腫得很大,她強忍着痛苦,在青年的攙扶之下仍不免咬牙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