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悲愴中,大家都希望蠱神大人能夠吐露更多的細節,然而香球似乎並不打算說太多。唯獨,他暗中傳了一道聲音給劉星宇:“我和尼羅之間的種種,一時跟你解釋不清,鹿笙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反正,那時尼羅故意打傷鹿笙,是爲了製造月亮山不堪一擊的假象,引火蟻族上當。結果,鹿笙舊傷未愈卻被火蟻族高手偷襲差點毀了丹田,還好體質特殊的你出現,我和尼羅就設計讓你和鹿笙……你別怪我啊,因爲你們都是男的,光靠我一張嘴去勸,我想你們無論如何也不會那樣做。總之,鹿笙雖然死了,但你修爲大增得益於鹿笙,你和你的夥伴安全逃出蟻巢也得益於鹿笙,你要好好活下去纔對得起他,知道麼?”
這一道秘音瞞住了包括大巫女姬鳶在內的所有人,卻沒能瞞住尼羅。尼羅突然在兩人交流之間橫插一句:“說夠了沒有啊?說夠了,香球你得和我去辦‘正事’了!”
衆目睽睽之下,尼羅幾乎以脅迫的手法抱起香球沖天而起,消失在諸位視野之中。人去白雲悠悠,半空中只留下香球的喊叫聲:“你們都散了吧,我們要去玩啦——該死的,別在這裡動手啊——”
劉星宇收回視線,卻收不回蔓延的傷心。失去一個人,彷彿自己的快樂也隨着那個人失去。蠱神說了鹿笙屍骨無存,劉星宇想不到,隧道口坍塌之前鹿笙說的那個“滾”字竟成了最後一句話。
有些人,在身邊時我們覺得理所當然,等到不見了我們纔會覺得非他不可。劉星宇萬分懊悔,如果那時候留下來陪在鹿笙身邊共同制敵,會不會鹿笙就有一線生機?如果能夠早一點認識鹿笙、早一點發生關係、早一點學會諸多本領,會不會這一切傷悲就不會發生?
一時間,劉星宇陷入一種恍惚,入眼的寨子裡的一切,似乎全都有鹿笙的身影出現。尤其是通向大巫師專屬吊腳樓的那處長長通道,劉星宇看過去,鹿笙正站在窗口擺出不屑臉:“傻瓜!”
揉一揉眼睛,再仔細去看,哪裡有什麼鹿笙?
是啊,鹿笙再也回不來了……
劉星宇知道再待下去只會讓自己精神崩潰,睹物思人是一種比中蠱還難受的折磨。於是,他趕緊對花將離說:“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吧,我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你快帶我回容家,我要拜見天狐大人,我要學會如何讓自己遺忘的法術!”
包括花將離在內,同樣悲痛中的衆人驚訝於劉星宇如此反應。他們全都錯過了劉星宇跟鹿笙最親密的那段時間,他們無法理解劉星宇對鹿笙產生了怎麼樣的特殊情感。或許,聰明人會有所懷疑,但人心向來難測,誰也把不準劉星宇此刻在想什麼。
姬鳶回想起逃離蟻巢之前鹿笙唯獨對劉星宇有所叮囑,看到徒弟杜恆和元凱這一對兒,又想到容家那些對兒,她一顆古老腐女心也軟了:“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裡吧,既然杜恆的‘血蝶妖蠱’也解了,火蟻妖的事情也暫告一段落,是得趕緊回去向容少主和天狐大人報告了!”
人類的內心總有一片領域是旁人無法窺見的。在外人看來,劉星宇變得如行屍走肉一般,其實,劉星宇並不是放空失神,而是陷在情緒裡太深。
月亮山到雷公山,再到茲利縣城,劉星宇一路上沒有說過一句話。上了返回H市的火車,劉星宇仍然處在那樣的狀態,大家不免爲他擔心。姬鳶實在看不過去了:“蠱神大人做事一向不靠譜,否則當年我也不會那麼早死!所以,蠱神的每一句話,你只相信一半就行了。鹿笙……依我個人的看法,他應該還活着!”
大家不是沒勸過,唯獨姬鳶這句話像一支興奮劑,讓劉星宇不死不活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真的麼?他還活着!?快!我要下車!”
“下個P啊!火車能隨便停麼?”姬鳶毫不客氣制住劉星宇,“你先聽我說完行不行?鹿笙就算沒死,也一定受了重傷,這個時候不方便見你!還有,既然蠱神大人那樣說,那就說明鹿笙不想見你,你回去幹什麼?”
“我可以幫他療傷啊!我……”劉星宇意識到自己差點兒失言,還好重要的訊息沒有吐露,“我是想說……就算蠱神大人一向不靠譜,你確信鹿笙還活着麼?”
“保票我是不敢打,這只是我的一種直覺,一種強烈的直覺。”姬鳶不是爲了安慰而刻意撒謊,“有些細節也許你沒有注意——鹿笙和蠱神相伴多年,鹿笙死了蠱神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悲傷,反而直接跟尼羅跑去遊玩,這不奇怪麼?還有,我們好歹千里護送‘蟲皿’回來,蠱神居然沒有半點客套,而是急吼吼離去,似乎故意逃避什麼。再有,我好歹是大巫女,當年跟蠱神關係也是相當不錯的,蠱神居然沒有一句特別關照就打發我……最後,我們要離開苗寨,寨子裡的那羣人居然也沒有執意挽留,按理說,苗族人不是最熱情最好客的麼?我們可是對整個苗疆有恩的呀!”
劉星宇越聽,眼睛就越亮:“對!你說的對!這其中必定有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鹿笙沒有死!”忽然之間又泄氣,“可是,如果他沒有死,爲什麼要瞞着我們,爲什麼要對我們避而不見呢?”
姬鳶知道劉星宇的情緒已經被穩定,她慢悠悠靠回座位,意味深長:“誰知道呢?也許,鹿笙想要避而不見的不是我們,而是某人吧?”
所謂的“某人”,明明沒有指名道姓,劉星宇已經一廂情願歸爲自己:“沒必要啊!就算受傷……難道是毀容了沒臉見人?”旋即相起鹿笙對兩人之間發生親密關係那一節相當在意,“他會不會……唉,這又何苦呢?說好了可以當朋友的!”
劉星宇不知道,鹿笙已經成了他胸口的一粒硃砂痣,關於鹿笙的一切,他再也沒可能釋懷忘卻。推測鹿笙存活的可能性極大,劉星宇終究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能說了,能笑了、能吃了……然而,眼底仍然藏着一抹憂色。
或許,所謂花季的憂色,不過是戀人未滿的淡淡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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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太巧合,從劉星宇離家到回家,正好度過了劉爸爸安排的一個月“體驗生活”的時間。
劉爸爸真是心寬的親爹,看到劉星宇安好無恙的回來,只稍微打量一番,輕描淡寫說:“聽說那裡大霧封山,沒有保鏢你還能自己回來,挺有本事嘛!”
劉星宇罕見沒跟親爹鬥嘴,一把抱住:“爸……”千言萬語無從述說。
劉媽媽看在旁邊,感動得直流淚。劉星宇叫一聲“媽”,劉媽媽就果斷加入團抱。
只是,親情雖溫馨,做父母的卻無福消受。爲什麼呢?因爲劉星宇這一趟出去長了N多力氣,他用這雙臂膀大力擁抱,身爲凡人的劉爸劉媽如何受得了?親爹親媽一開始還因爲感動而強忍着,後來實在受不了就只好推開劉星宇。
“山裡的生活就是鍛鍊人吶!”劉爸爸大口喘氣大聲感慨,他腦補的鍛鍊只是凡人思維的鍛鍊,比如干農活什麼的。
劉家爸媽都對靈界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本身卻不跟修行沾邊。因爲家族成員的意外,他們不希望劉星宇跟靈界有任何關係,卻想不到,防了十八年,劉星宇只外出一個月就成功被“拐”偏了。
晚上開家宴,爲劉星宇接風洗塵,表哥翼理應到場。
親戚之中,修行者不止翼揚一人,唯翼揚修爲最高。表兄弟自小感情好,翼揚自然和劉星宇坐在一起。
由於劉星宇佩戴了翠雲宮指環,翼揚無法一眼判斷劉星宇已經邁入修行之途,他只感覺劉星宇精氣神變了。表弟從一個惹事學渣變成謙虛有禮的少年,這是翼揚樂見的,要不然他當初就不會出主意讓劉星宇到山裡體驗生活。
兩兩相鄰,難免會有肢體接觸。一觸之下,翼揚驚訝不小:劉星宇身上……這是靈力啊,而且頗雄渾呢!
翼揚不說破,既礙於別的親戚長輩在場,也礙於劉家的規矩。只是,一介凡人修得一身本事,福禍其實難料。出於兄長的關心,翼揚決心試探一番。
恰好,劉星宇有許多意見想要徵詢翼揚,晚宴過後就留表哥在家過夜,翼揚欣然答應。這是兩兄弟從小到大感情要好的表現之一,沒有誰懷疑兄弟倆各懷心思。
獨處一室,翼揚不動聲色佈下禁制隔絕聲音。不打招呼,翼揚提掌拍向劉星宇,他是冥府的勾魂使者,身形飄逸如鬼魅,同階修行者中鮮有身法能與之匹敵的。但,劉星宇境界雖不如翼揚,其身法速度之快卻完全不輸翼揚。於是,翼揚只看到劉星宇身體一晃,已經從房間這邊到了那邊。
這哪是凡人能夠擁用和控制的速度!?
翼揚也不追,安安穩穩坐下來,冷着一張臉問:“說吧,這一個月你都經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