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儀已經收回手去,冷哼道:“天底下,講的是一個理字,我和大哥在試劍會上,承蒙卓老丈以雙劍相贈,他送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了,你憑什麼要我們留下雙劍?難道白血幫在江湖上,就是這樣不講理的麼?”他佔了一個“理”字,俗語說得好,有理天下通行,無理寸步難行。
姚文昌在白血幫是一名堂主,但這個堂主,只是總堂下面的三個堂主之一,地位說低不低,說高也不算太高,他如果有損白血幫的令譽,可也是擔待不起的。他聽得不覺連忙陪笑道:“公子教訓得極是,敝幫在江湖上,能有今日的聲譽,自然是最講理的了,在下方纔並不知情,還望公子原諒。”他捱了一記耳光,居然前倨後恭,講起理來。
這一下看得卓一絕心中暗暗納罕,忖道:“這話不象陰陽判姚文昌平日爲人,這是怎麼一回事?”白素儀冷冷一哼道:“這還差不多,那你還要不要我們留下劍了?”“不敢。”姚文昌連忙拱拱手道:“在下方纔實是誤會,卓老哥既已把兩柄寶劍送給了二位公子,怎好再要二位公子留下?”
白素儀孥眼朝李雲龍笑了笑道:“大哥,人家既然不要我們把劍留下了,我們大概可以走了。”姚文昌連連點頭道:“是,是,二位公子只舒請便。”白素儀道:“大哥,我們走呀。”
李雲龍經白素儀這麼一說,只得點點頭,朝卓一絕拱手道:“卓老丈厚賜,小生兄弟那就告辭了。”接着又朝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師和龍飛蝗祖孫拱手,才和白素儀一同步出大廳。秦畹鳳一雙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李雲龍,一直望着他後影在大廳外消失了,他還似依依不捨的望着門外黝黑的天色發楞。
姚文昌等李雲龍、白素儀二人一走,他的堂主的架子又端了起來,深沉的目光,掠了一下十席來賓,一揮手道:“諸位現在可以走了,只是今晚在這裡發生的事情,諸位走出廳門,最好就把它忘了,若是敢有半句泄露的話,諸位必然會想到它的後果,應該是如何嚴厲的了。”他對白素儀講理,對這些來賓卻又不講理了。
十席來賓自然都知道白血幫的歷害,大家誰也不敢作聲,紛紛離座。卓一絕連連拱手道:“諸位好走,老朽謝了。”姚文昌目光一注龍飛蝗,嘿然笑道:“這位大概是和卓老哥齊名的雪中指秦老哥了,今晚真是幸會。”
龍飛蝗呵呵一笑:“姚老哥好說,老朽更名龍飛蝗,已有多年沒在江湖走動,今晚是送我小孫子拜師來的。”
姚文昌又瞥了他身邊的秦畹鳳一眼,點頭道:“卓老哥的飛雪劍,確是武林一絕,令孫能拜在卓老哥門下,可喜可賀……”接着又朝卓一絕拱拱手道:“卓老哥,兄弟還是一句老話,要請你老哥賞個薄臉,這是敝幫誠意相請,卓老哥也總聽說過,敝幫決定之事,是從不更改的,也沒人可以更改,還請老哥三思。”他這番話,軟中有硬,也暗寓威脅之意。
卓一絕一笑道:“貴幫盛意,老朽至爲感激,只是貴幫找老朽何事,連姚老哥都說不出來,要老朽如何答覆呢?”姚文昌已有不耐之色,道:“卓老哥只要知道是敝幫奉邀就好了,去與不去,一言可決,何用藉詞推宕?”
卓一絕勃然作色道:“姚老哥奉貴幫總堂之命,是來邀請老朽的?還是來綁架的?若是邀請,老朽就得有考慮的餘地,若是綁架,那就不用多說,直截了當的動手,把老朽綁去就是了。”
龍飛蝗道:“姚老哥,這樣好了,貴幫邀請卓老哥,自然是一番好意,老朽覺得還是讓卓老哥考慮考慮,再作答覆何如?”姚文昌道:“秦老哥的意思,卓老哥幾時才能答覆?”“老朽現在已經更名龍飛蝗了。”龍飛蝗道:“這樣吧,卓老哥明天再行答覆,如何?”
姚文昌道:“你龍老哥願意作保麼?”“哈哈。”卓一絕怒笑一聲道:“姚文昌,難怪你要給李二公子打了一個耳光了,你這話簡直放屁,我卓一絕爲什麼要人擔保,既然龍老哥已經說出口了,我就依他的,你明天中午來聽答覆,現在快些給找走吧。”
姚文昌方纔當着衆人捱了一記耳光,硬是不敢發作,悶在肚子裡,他可不是什麼講理的人。如今聽了卓一絕的話,不禁臉色大變,厲笑一聲道:“卓老哥,兄弟是奉命行事,你瞧不起兄弟,那就是瞧不起敝幫了。”
“阿彌陀佛。”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師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姚施主請聽貧僧一言,龍施主既然打了圓場,說出明日中午再作答覆,姚施主就該賣個面子給龍施主的了。”姚文昌沉聲問道:“大和尚是什麼人?”
法善大師一手提着十八顆檀木念珠,緩緩的撥着,含笑道:“貧僧法善,忝爲本寺住持。”姚文昌看他撥動念珠,那串檀木念珠上,還掛着一小方鐫有「佛」字的紫金如意牌,心頭不禁暗暗一怔,這紫金如意牌來頭可不小,那是靜光寺長老身份,纔有這方金牌。
姚文昌只是白血幫總堂底下的一名堂主,自然不好開罪一個靜光寺的長老,尤其雪中雙傑,也不是好惹的人,這就含笑抱拳道:“大師說得極是,龍老哥說的話,在下自當尊重,那好,卓老哥,兄弟明午再來聽老哥的答覆,老哥好好考慮考慮,兄弟告退了。”說完,略一拱手,轉身往外行去。那五個短氅漢子,跟在他身後,像一陣風般退了出去。
秦畹鳳道:“這姓姚的好橫,師父,依了我,早就出手教訓他了。”龍飛蝗叱道:“你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怎可如此口發狂言?你可知道對付一個姚文昌,並沒什麼,但白血幫的勢力,遍及揚州訌湖,你能惹得起?”秦畹鳳低下頭,沒敢作聲。
卓一絕含笑道:“龍老哥遠來,今晚請到蝸居權宿—宵,也可一敘契闊,咱們這就走吧。”一面朝法善大師拱拱手道:“多承大師盛情,在下感激不盡。”法善大師合掌還禮道:“老施主和貧僧方外論交,這麼說豈不見外了?”
卓一絕拿起桌上紫艾匕,雙手鄭重的遞給了秦畹鳳,說道:“徒兒,這柄劍爲師傳授與你,希望你善自珍惜,莫辜負了爲師二十年苦心。”秦畹鳳喜心倒翻,急忙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雙手接過,說道:“弟子決不有負師父的期望。”
卓一絕點頭道:“有你這句話就好,起來吧。”三人別過法善大師,出了甘露寺,卓一絕道:“龍老哥今晚怎麼會找來的?”
龍飛蝗呵呵一笑道:“兄弟先聽酒樓上傳說着鳳凰池突然乾涸,後來又聽說一個姓祝的鐵匠鑄制了三柄劍,今晚在甘露寺舉行試劍會,兩者聯起來,就可想到那鳳凰池的乾涸,必然和煉劍有關,能因煉劍而致靈泉乾涸,必然是煉劍名師無疑,當今之世,稱得上名師的,那就非你卓老哥莫屬了。”
卓一絕大笑道:“知我者龍兄也。”龍飛蝗大聲笑道:“這就是雪中雙傑咯。”卓一絕點頭道:“所以你要小孫子拜我爲師,哈哈,秦始皇併吞六國,你居然要你小孫子來個併吞雙傑了。”
龍飛蝗忽然輕唉一聲道:“兄弟帶着小孫子來找上你老哥,也是不得已的事……”卓一絕口中“啊”了一聲,他聽出龍飛蝗話中另有文章,不禁回過頭去,正待問話。
只聽龍飛蝗問道:“卓兄煉了二劍一匕,怎麼會把鳳凰池水吸乾的呢?”卓一絕是老江湖,自然聽得出龍飛蝗這是故意亂以他語,心中暗道:“莫非他有什麼話,不願當着小孫子說出來了?”
一念及此,立即輕輕一笑道:“這鳳凰池下,原有一處泉眼,這是山川靈氣所鍾,煉劍的水,就是要有靈氣,尤其在每日子夜,是清輕之氣始生之際,兄弟在這裡淬鍊三口寶劍,花了二十年功夫,已把泉中靈氣盡行吸收到劍上,泉水本已缺乏靈氣,但山不至於乾涸,據兄弟的估計,再有一個甲子,這靈氣方可恢復……”
秦畹鳳好奇的道:“那麼怎麼會乾涸的呢?”卓一絕輕輕嘆了口氣道:“這要怪我太大意了,凡是一口寶劍,快到煉成之時,劍氣必然會沖霄直上,所謂劍氣衝牛斗者是也,因爲我在此煉劍,不願使人知道,每逢劍氣快要升騰之際,我就功貫劍身,舉劍向池,把劍氣逼入水中,最後一次,我煉紫艾匕時,劍氣已到了十二分火候,一時控制不住,這也只能說我的功力修爲不足以駕御劍氣,也可以說紫艾匕的劍氣太強了,劍氣驟發,一下穿破泉眼,當晚水勢暴發,有如山洪,一瀉盡泄,從此就日漸乾涸了。”說話之時,已經到了山腰間的小茅屋門口。
卓一絕開了門,點起一盞油燈,讓龍飛蝗祖孫入屋,一面說道:“龍兄,你們祖孫倆坐一坐,兄弟去拿些酒菜來。”秦畹鳳道:“師父,弟子去幫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