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5號。
由各地選拔上來的‘學員’,抵達了羅爾達國立醫院。
整整九十六人中,各地草醫只佔了半數,還有不少各地基層醫療機構的醫護人員,這類人已經算是當地的知識分子了,自然知曉這次學習的機會難得。
外加上,許多本地草醫言語不通,思想守舊。即便通知送到了相應部落,他們也沒興趣參與什麼學習活動,在很多偏遠地區,草醫就是一個、乃至好幾個部落的‘神’。
巫文化的延續,既是傳承的體現,也是愚昧的停滯不前。
很多原始族羣並不理解病的概念,到現在還貫徹着跳大神的習俗,無限擡高當地草醫的地位。
即便草醫是愚昧的,但比之原始族羣而言,他們當然明白保持‘巫醫’地位,對他們自身有着什麼樣的利益回報。
新鮮野物、皮毛永遠是他們先享用,即便遠離現代文明,但他們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
華國有一句老話說得好——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山高皇帝遠。
在當地,草醫就是土皇帝,逍遙且自在着。
除了包括週一生在內的十一位中醫外,老莫也要帶組。第一名外籍鍼灸博士絕不是吹出來的,幾乎整個國立醫院中醫科的醫生,全部是他的學生。
這樣一來,九十六人均分,一人分得八名學員,外加上國立醫院中醫科的徒弟們,每個人的學員數量都超過了十人以上。
分組按照地區進行,來自同一地區、或是相鄰地區的學員,進入同一個小組。
因爲疾病是有地域性的,西醫學有一個概念叫地區易感性,也就是說某一疾病在某一地區有集中性,與當地生活習慣、環境情況有着必然聯繫。
以張中建的小組舉例……
他的學員全部來自於馬蘭熱省,十二名學員中僅有兩名來自當地基層醫療機構,而其餘十名全部是草醫,要知道草醫學員只佔總數的一半,而眼下的比例顯然很能說明問題。
馬蘭熱水系豐富,一處馬蘭熱大瀑布是遊客觀光的必經之地,也是整個非洲的第二大瀑布。
因此,熱帶雨林氣候蘊育着無數的危險。
——瘧疾。
安卡賓瘧疾多發,而在馬蘭熱省,全非也沒有第二個地區敢跟馬蘭熱比誰的瘧疾多。
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瘧疾的英文單詞是‘malaria’,而馬蘭熱的英文則是‘malanje’。
兩個單詞發音相近,若單說巧合是絕不可能的,當地的瘧疾已經多發到一種可怕的地步。
所以,當地草醫的實力,算是全部學員中最厲害的,他們要爲各個部落的病患治療瘧疾,在沒有現代醫療的輔助下,全憑土方子。
秉持着能者多勞的原則,張中建負擔起了針對瘧疾的重任,這也意味着在未來的地區援助計劃中,他將深入‘瘧疾’多發的腹地。
而週一生的學員則全部來自貝隆省。
巧了,唐愛雲現在的所在地就是貝隆,真不是週一生刻意選擇這個地區,原因在於貝隆方言很難懂,學員中有五位草醫根本不通英語,日常交流只能是當地俚語。
不過在週一生的三名徒弟中,阿卡就來自於安卡賓的東北部貝隆省,因爲他的存在給予了溝通上的便利,週一生只能接手了所有的貝隆學員。
老莫是真心要做實事的人,在選拔學員過程中絕不是面子工程,九十六名學員覆蓋了安卡賓全國所有省份,也就是說,半個多月後,醫療小組將會各自開拔,帶着當地人孤身前往各個偏僻地區。
童涵、曾副主任將要去中部牧區。
當地人飼養駱駝,一方面常有摔傷骨折,另一方面牧區感染性疾病多發,二者搭檔最爲合適不過。
孔宏光、巨超最倒黴,寬庫沙漠地帶,位於安卡賓南部邊界,人類對於各類極端地質環境,有着與生俱來的恐慌。
說真的……
現在已經有人開始後悔參與醫療援助活動了。
事成後的履歷固然是豐滿的,但艱苦的過程卻涉及到了人身安全的問題,可最終後悔歸後悔,大家沒有回頭路可走,除非甘願棄醫改行,官方性質的活動絕不容許組員半途而廢。
三、四天的適應期後,大家釋然了。
忙碌的日子裡,哪裡有時間傷春悲秋啊?
接診、治病、輔導,到了夜晚還會有各組討論會,瞭解各地中草藥分佈情況,做足功課準備迎接真正的實踐戰場。
對所有人而言,這段日子裡唯一的樂趣,就是傑克與酒桶的牛排酒吧了。
雖然不能再像之前一樣瘋狂,但酒精的麻醉,真心是對緊張情緒的釋懷。
週一生開始喜歡上喝酒了。
……
時間進入八月。
醫療小組抵非已經整整一個月了,但身處於異國他鄉的適應期,也纔剛剛開始罷了。
飲食不習慣,氣候也不習慣。
來自南方的其餘人倒還好,嶺南的氣候與羅爾達相當,唯獨週一生很難適應早上的晴空萬里,下午的狂風驟雨。
斯蘭早就跟醫療小組的人混熟了,時常過來代表傑克約酒,一羣華人醫生早就成了牛排酒吧的熟客。
臨下班,斯蘭來到中醫科邀約:“嘿,下週你們就該出發了吧?斯考特教授爲你們準備了踐行酒,大家一定要來啊!”
“踐行?不是還有一週時間嗎?”
斯蘭聳聳肩:“很抱歉,斯考特教授可能要比你們先一步離開羅爾達,後天在南非開普敦有一次非洲醫療研討會,時間爲期一週,當你們已經離開時,斯考特教授可能纔剛剛回來……”
檔期很不湊巧,所以在晚上的各組研討會後,大家赴約而去。
週一生帶上了諾德拉與阿卡,這些天兩位徒弟的學習程度有着飛躍式的提升,作爲‘師父’也該予以獎勵,所以今天的酒錢,他買單了。
至於埃希地,學習進度緩慢,且因爲性子的冷清,有些不合羣,這麼久以來的相處非但沒有熟稔,反倒是愈來愈生份。
週一生招呼了他,他選擇了拒絕,當時的場面顯然算不上愉快。
諾德拉說:“埃希地可能不會參加地區援助,他最近很失落,可能覺得和我、阿卡有所差距吧,而且他的家人更希望他轉讀西醫,我看到他的抽屜裡有米國醫學院的資料……”
如此一來,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週一生對此人也就不用過於擔心,或是覺得沒有教導好而不好意思。
當看到週一生平靜的神情時,阿卡覺得奇怪:“周老師,你不會生氣嗎?他要去學西醫!”
“爲什麼要生氣?我也西醫,你忘了嗎?”
阿卡和諾德拉都一愣,長時間的中醫學習過程,早就讓他們忘記了週一生的身份,總將他帶入‘很厲害的中醫’角色當中,可事實上他們的老師只是一個西醫臨牀剛剛畢業的學生而已。
酒吧歡聚,所有人都很開心。
到了尾聲,傑克拉着週一生在角落的卡座坐下:“你救治的兩名患者出院了,他們想感謝你,但是你知道這不合適,只能由我代爲轉達了。”
自急救事件後,週一生就沒再過問患者的情況,事情不方便讓外人得知,能隱瞞當然要隱瞞。
現在聽說患者出院,週一生覺得很欣慰,很舒爽,也很有成就感。
他的小心思,一眼被傑克看穿:“給你個建議怎麼樣?等你們的醫療援助結束後,留下來吧!不是讓你定居,在國立醫院外科,我有一定的話語權,我可以給你足夠的學習空間,這樣纔不會浪費你的天賦不是嗎?”
週一生呆愣,瞳孔都出現了震盪,這樣的建議、或者說是邀約,對他極具衝擊力。
他數次想要開口,卻又欲言又止。
傑克見怪不怪,舉杯碰了一下週一生面前的酒杯:“不要着急回答,你有三個多月的時間考慮,你知道嗎?我當初抉擇是否要來非洲,整整考慮了半年,直到我因爲酗酒,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在女兒的生日時買不起一整套她最喜歡的芭比,我才發現不能沒有工作,遠渡重洋……”
“當然,我聽說華人的家庭與我們不同,你有家庭經濟的支撐,不需要考慮這麼多……但是,正因爲如此,你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學習。”
“好啦,不說這些了,喝酒!”
“法克……我討厭開普敦的研討會,那裡有一個我很不喜歡的女人!”